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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一只手在驚惶中抓住了手柄,用力往下一按,門應聲而開,姜新染手腳并用,趔趄地逃向車外,仿佛車里面冷靜端坐的顧若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顧若半闔著眼皮,安靜看完她所有慌張的下意識反應,看她連手指和膝蓋撞痛了也不管了,一心只想逃出去。顧若掐著指尖,舌根的苦蔓延整個口腔。 躲避吃人的猛獸也不過如此了。 我就這么可怕么?讓你避之不及? 她最終什么都沒有說,低頭,在黑暗的車廂里扯了扯嘴角,直到姜新染在車外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她才從另一側下車,與姜新染隔車相望。 姜新染下車后一直在心里唾棄自己,從前做夢時想想就算了,怎么今天口不擇言,把做夢的臆想堂而皇之說了出來?這不是平白給別人增添笑料么?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這么多年對她舊情未了呢!醒醒吧,被人家當抹布一樣甩了一次還不夠傷心么?難道還要像哈巴狗一樣吐著舌頭送上門去,給她傷第二次? 姜新染沒那么傻,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一次犯蠢是涉世未深,再犯第二次那就是蠢得沒邊了。 她自認不是蠢人,只好把所有的罪過全推到顧若的頭上。 都怪她,要不是她長得太順眼,要不是她一顰一笑都勾在姜新染的心坎上,自己也不至于說這些沒頭沒腦的傻話,徒增笑柄。 相比較于姜新染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變化,顧若就冷淡多了,她的眼中甚至沒有掀起一絲多余的波瀾,下車后順手關上車門,黑色的鞋跟踩在地面上。 噠、噠。 站在姜新染面前的最后一下撞擊聲,聽起來有些沉悶。 她的腳踝非常漂亮,瘦而直,月牙白的質地,微弱的光線撒在上面,像蒙了一層順滑柔軟的輕紗。 姜新染低眸看著她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直到兩腿自然站直在自己面前,依舊看得有些癡。 同時眼睛里多了幾分干澀難受。 現在的顧若不是她記憶里的顧若。 即使她記憶里的,也不怎么美好。 “我到了?!苯氯竞韲涤行┒?,說出來的話甕聲甕氣的,把自己肩頭披著的毯子摘下來,遞給顧若,“謝謝你送我回來,也謝謝你的毯子?!?/br> 顧若看著她的頭頂,沒有接。 姜新染其實不算矮,一米六八的個頭,身材苗條又纖細,在女性中算是很出挑的了,只不過顧若太高,輕易地高過了她的頭頂,能很輕松地看到她腦袋頂上翹起來的碎發。 是剛才在車里壓的,姜新染只顧弄好衣服,忘了順手也梳一梳頭發。 但是一點也不顯得雜亂,反而有種懵懂的天真感。 見顧若久久不接,姜新染以為她是嫌棄這毯子被自己披過,心窩一刺,這回連鼻子也酸楚起來了,聲音更低,幾乎是耳語,夾雜著羞憤:“你要嫌我弄臟了,就留個地址給我,回頭我洗干凈了,郵寄給你?!?/br> 顧若眼眸顫了一下,抬手抓住毯子。 手腕下意識抖了一下,便連姜新染的腕子也攥進掌心里。 姜新染縮了縮肩膀,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用力,沒抽動。 再用力,還是沒抽動。 她們僵持在女生宿舍的大門前,接近鎖門時間,進出的學生已經少了很多,不過仍三五不時進來幾個人,古怪地朝她們身上望。 姜新染的眼睛里迅速憋起了霧氣,她覺得顧若是存心讓她出丑。 而顧若被掌心里她滑膩皙白的手背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被蠱惑住了一般,拇指在那一塊凸起的精巧腕骨上磨了磨。 清涼的夜風吹過,她的心里更燥了。 很想順著這節細膩脆弱的腕骨,慢慢地順勢摸上去。 連顧若的舌尖都記得,這里的觸感有多好。 平靜的表情下是狂風驟雨即將來臨的烏云壓頂,顧若黑沉的眼眸昏暗不定,指節也收緊了力道。 又想起了心中那個陰暗的計劃。 已經抓住她了,干脆直接把她扔上車,誰也別想覬覦,哪都不能逃。 顧若咽了咽喉嚨,手腕已經使出了一個往自己懷里拽人的寸勁。 眼眶都開始發燙。 心臟的某個位置已經隱忍得發疼。 理智繃成脆弱的細線,下一秒就會被胸中壓抑的火焰燒得灰也不剩。 就在這時,姜新染抬起頭來。 月光散射的光線正好照進她的眼睛里,顧若看到她一雙清亮的眼睛,表面泛著靈靈的水光,眼尾殷紅。 “顧若?!?/br> 看起來可憐的女人,聲音里有幾分細啞,細聽之下還壓了羞憤。 “耍我好玩么?” 顧若心肝都發顫了,眸色很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黑壓壓一片。 而姜新染泛著水汽的眼睛,實在很漂亮。 心底燥熱。 理智掙扎了一分鐘,瞳中烏云漸漸散去,很快,又是那個云淡風輕的、喜怒不形于色的顧若。 像鉗子一樣的五指,逐漸松開。 姜新染如同脫離虎口的兔子,抓緊一切機會抽回自己的手,把毯子往顧若身上一扔,頭也不回地跑進自己的宿舍樓里。 顧若站在大門外,都能聽見她倉皇的腳步聲,非常沉重。 直到腳步聲停止,顧若淡淡地想,五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