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 第1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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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薄春山回去時,孩子還沒生出來。 他一見外面這么多人,連大夫都在外面等著,整個人都懵了,二話不說就往房里闖,孫氏叫他都沒叫住。 等闖進去后,才發現顧玉汝還是好好的,也不是他想象中的躺在床上生孩子,而是正讓田丫扶著,在房里走。 “不是說你要生了?” “我是要生了?!?/br> 顧玉汝眉心微蹙,額上帶著一層薄薄的汗,此時薄春山也看出不對勁了,見妻子說話艱難,就去看接生婆。 接生婆都是老熟人了,忙道:“發動了,但羊水還沒破,這次胎位不是太正,我讓她多走走,看能不能在羊水破之前把胎位調正?!?/br> 一聽說胎位不正,薄春山莫名就一陣腿軟。 還算他能鎮定,詢問到底怎么回事。 接生婆描述了一通,什么見紅和羊水破是不一樣的,見紅也算發動,但什么時候會生,誰也不知道,還要看情況。羊水破就很急,必須趕緊在羊水流干凈之前把孩子生下來。 反正薄春山也沒聽懂,倒弄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來他前腳走,后腳顧玉汝就見紅了,成子知道后就給纂風鎮遞了個信,這一來一去包括他回來的路程,加一起來也有一天半了,顧玉汝到目前還處于發作見紅,但還沒到生的狀態。 “我怕娘她們著急,就沒告訴她們,你別再這礙事,我再多走幾步?!闭f著,顧玉汝就又在田丫的攙扶下,艱難地挪動腳步。 顯然田丫很緊張整個人也很急,臉上一副要哭的樣子,滿頭大汗。薄春山見勢,忙走過去將她替了下來,攙扶著顧玉汝。 直到握住她的手,他才知道她其實并不如表面的平靜,她手心里全是汗,甚至隱隱抖顫著,這儼然是疼到極致卻強行忍耐的結果。 她很疼! 胎位不正! 現在薄春山滿腦子就是兩件事,什么鐵打的漢子,什么頂著炮火談笑風生,那個什么情況下都能淡定自若、嬉笑怒罵的薄春山沒了,他的心里充滿了恐懼。 “我生孩子,你怕什么?”她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 他想笑,沒笑出來,嗓子很緊。 “顧玉汝你……” 一向自詡有三寸不爛之舌的他,第一次不知道說什么,第一次腦子里糊得像漿糊。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艱難地從嗓子里發出一個異常的聲音:“你一定沒事對吧?你告訴我,你一定沒事對吧?” 她想笑,也沒笑出來,實在太疼了,她只用手狠狠地捏了下他的手,在他手心里留了幾個指甲印。 “我不會有事的?!彼粗?。 這一疼,讓他頓時清醒了。 “沒事,能有什么事。太太是老婆子這么多年來,第一個佩服的人,哪個婦人生產不是哭嚎震天,聽點不好的話就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唯獨太太!上次幫你接生,我就說了,太太是最知道節省力氣,最懂得配合接生的婦人,這話我這次還要再說一次?!?/br> 接生婆在一旁道:“胎位不正不怕,只要產婦自己不怕,能忍疼,多配合,其實還是能調過來的,就怕產婦自己慌,老婆子幫人接生了這么多年……薄大人也不要太擔憂,其實太太的胎位已經調整過來了,就差那么一點點,再動一動就可以了。您是個男人,不適合待在產房里,不如您出去坐著等?” 薄春山卻沒有理他,眼睛都在顧玉汝身上。 見她抬腿,他就跟著動,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渾身僵硬、姿勢可笑地就這么攙著她,后來見她挪的艱難,他試著把她全身的重量,都擔在自己身上。 兩人就這么走著,狼狽地走著。 顧玉汝都覺得自己很狼狽,沒想到會讓他看見自己這么狼狽的一面,可他也很狼狽,她心里倒是平衡了。 又走了幾圈,接生婆讓躺下看看胎位,這又是一陣折騰。 對平常人來說容易,可對顧玉汝來說她挺著大肚子,又疼得厲害,實在不容易,幸虧有薄春山,他能把她整個人都抱起來,倒省了不少事。 看完后,接生婆驚喜道:“行了行了,可以生了,把催產藥端來?!?/br> …… 可能知道自己在娘的肚子里折騰狠了,之后顧玉汝的生產很快也很順利。 是個男娃。 沒有當年jiejie出生時胖,但也不輕了。 至此,接生婆也不禁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別看她說得輕松,其實險之又險,要不是產婦能忍人不能忍,又極為配合,這次恐怕就難了。 她用剪子剪掉孩子身上的臍帶,笑著道:“真是個頑皮的娃兒,之前老身還提前幫你娘看過,胎位沒問題,沒想到臨時胎位不正,原來都是你調皮搗蛋?!?/br> 不光胎位不正,還臍帶繞頸了一圈,她給孩子大致收拾了下,又洗了洗身上的血,這才一巴掌拍在他的小屁股上,‘哇’一聲啼哭響破天際。 …… 床邊,薄春山一直沒走,一直隔著帳子拉著她的手。 這一刻,他埋首在她的掌心里,顧玉汝只覺得掌心里一片潤濕。 “不生了,以后不生了,就這么一個討債鬼就夠了?!?/br> 此時薄春山終于能明白,為何幼時他娘被他氣狠了,會罵他討債鬼。 第141章 孫氏和邱氏也是孩子生出來后, 才知道原來中間這么兇險。 見到顧玉汝閉著眼休息,也說不出埋怨的話,埋怨什么?埋怨女兒/兒媳婦怕她們擔心, 故意不讓她們知道? 孫氏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拉著接生婆的手感謝:“這次可多虧你了,多虧你了,要不是……” 接生婆忙道:“快別說這種話,咱們縣城里,我沒接生一半, 也接生了幾百。薄大人是個好官, 民兵團給咱縣里做了多少好事,好人會有好報的,老天都會保佑好人?!?/br> 邱氏見接生婆頭發衣裳都汗濕了, 嘴唇干得起皮,知道這老婦人是真的盡心了, 關鍵人還不居功,心里也感動得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她親熱地攙著對方就出去了,讓鐵娃趕緊去倒水準備吃食, 總要讓人吃得飽喝得好,舒舒服服的,再包一個大紅封,才能把人送回去。 這邊孫氏正帶著田丫收拾屋子。 顧玉汝被暫時挪到小榻上, 等鋪蓋全部換了一新,才又把她挪回去。那個小討債鬼也被人收拾好了,包在軟和的襁褓里, 放在大床旁邊的小床里。他也睡著了, 似乎剛才被打了一巴掌很委屈, 明明睡著了,小嘴還一動一動的。 “你也去歇一會兒吧,換身衣裳,吃些東西?!鳖櫽袢瓯犻_眼睛道。 薄春山看她虛弱的樣子,明明平時能言善辯,這時候卻顯得有些口笨舌拙。 “你餓不餓,累不累?娘讓人做飯去了,你吃一點再睡?!?/br> “我吃不下,你讓我睡一會兒再說?!?/br> 說完,她很快進入夢鄉中,顯然已是累到極致。 . 裴永勝已經在纂風鎮枯守十多天了。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這些日子能找到路子攀上去的,多是喜形于色,而那些小行商見實在沒有機會,也是實力不如人,俱都飲憾而歸。 連宋老東家都見實在沒希望回去了,唯獨裴永勝還有些不甘心,找了個借口留了下來。 他在等,沒想到等了近十日,才看見薄春山。 “春山……” 裴永勝其實有一瞬間的尷尬,換做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會覺得尷尬,可是薄春山,這個他自認自己沒有虧待,卻在面對對方時總覺得心情晦暗復雜的‘孩子’。 可能是薄青云是為他擋刀而死,也可能是曾經一句義父的笑語,他在面對這個越來越茁壯的‘孩子’,總是有一種夾雜著莫名愧疚的忌憚。 沒人愿意自己的曾經不停被人重復,也沒人愿意背上別人為自己而死的心理重負,薄春山卻一再破了裴永勝的例,讓素來心狠手辣的他,在面對這個后輩之時,總是格外的‘容讓’。 其實裴豹抱怨的沒錯,在外人眼里裴永勝總是袒護薄春山,對他格外容忍,但裴永勝自己其實是不認的。 這些復雜隨著兩人再無交際后,漸漸淡去,如今又再度重來。 而這一次,是他求他。 “勝叔?” 薄春山是真的有些詫異。他這些日子在家里陪顧玉汝坐月子,纂風鎮這一直催,他見顧玉汝恢復得也挺好,就出門了一趟,沒想到會在這里碰見裴永勝。 “難為你了,還認我這個叔?!迸嵊绖傩Φ糜行└锌?。 薄春山渾不在意道:“勝叔為何覺得我會不認你這個叔,難道勝叔做了什么事,覺得會讓我不認你這個叔?” 瞧瞧,就是這種時不時就語出驚人,讓裴永勝在面對薄春山時,總會莫名有一種心驚rou跳感。 他自認沒做過什么對不起薄春山的事,充其量薄青云當年死后,他對孤兒寡母照顧得不夠,可當時他去薄家,邱氏對自己很敵視,根本不讓他進家門,去一次攆一次,給的銀子也都扔了出來,次數多了他也不想自討沒趣。 可你又不能說人家這話說得不對,人家的話很敞亮,倒顯得自己好像心里很陰暗似的。 心里翻滾歸翻滾,裴永勝也沒忘自己的目的。 “你現在越來越出息,勝叔倒不好意思上門打擾,只是這次吧……” “勝叔來找我是有事?”薄春山恍然大悟,但也沒有說別的,“這里說話不方便,進去說吧?!?/br> 他領著裴永勝進了這座大宅子,這是那次之后,裴永勝再次踏入這里。 見來往下人都對薄春山很恭敬,那種恭敬格外不同尋常,裴永勝實在沒忍住好奇:“這是你的宅子?” 薄春山猶豫了一下:“算是吧?!?/br> 這其實是以前孟家的宅子,孟家嫡系都死了以后,這宅子就空了下來。當時苗雙城和姚清的意思是這宅子給他,如今纂風鎮算是他的,沒個宅子似乎也不像話,而且孟家的宅子在纂風鎮是一等一的好,這些都是眾所周知的。 當時要趕著走,薄春山就沒放在心里,誰知苗家和姚家還真就這么做了,不光把宅子里的人和一些東西都清了換新,地方也給他留了下來。后來他再來纂風鎮,有時候帶的人多,住客棧也不方便,就來這里住。 再后來開船廠,他來纂風鎮的次數多,待的時間也長,久而久之這里就成了他常居之地,平時談什么相關的事情,也都設在這里。 不過大門的牌匾,因為他一直抽不出時間管,就一直沒換,是空的。 裴永勝心中更是驚濤駭浪,但這也恰恰又佐證了他的一些想法。 兩人去了一間廳堂,坐下,下人上了茶。 薄春山坐在首位上,道:“勝叔,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 一個時辰后,裴永勝從這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