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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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她已經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了,身后這醉漢似乎對她起了歹念,喝醉酒的人有多么不可理喻她清楚,現在只有不遠處那點光亮可以救她,只要她能跑到那里,就能叫人。 “你別跑啊……” 手里的籃子也成了累贅,顧玉汝顧不得其他,狠狠地往后一甩,也不管砸沒砸中悶著頭就跑。 她的心跳得生疼。 跑的過程中,她已經把頭上的簪子取下了,緊緊地捏在手里,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她撞到一個‘東西’。 那‘東西’紋風不動,反到她被撞得往后倒去。 “怎么走路不長眼?”一個有點耳熟的男聲響起,下一刻她被拉了回來,肩膀被人捏住,“顧玉汝?” “薄春山!” 此時顧玉汝已經說不出話了,可能她跑得太急,太多空氣沖進她的肺腔,這一停下就止不住的咳了起來。 她咳得聲嘶力竭,直不起腰。 “你怎么了?誰惹你了?”薄春山將她攬進懷里,連珠炮似地問。 她想說話卻說不出,又是搖頭又是點頭。 “是不是有人在追你?”薄春山皺眉問,“你倒是說話???” 口說不及,那醉漢已經追上來了。 “小娘子,你別跑啊……” 那個‘啊’字還沒出口,一只大腳憑空踹了過來,頓時變成了慘叫。 可沒有給這醉漢繼續痛呼的機會,黑暗中,那高大的身影已經宛如夜狼似的撲了上來,三拳兩腳上去就將他打得只剩嗚咽聲。 薄春山邊踢邊罵:“喝多了馬尿,就滾回去挺尸,你倒好竟敢對人起歹念,鱉孫動歹念時好歹也認個人,她你也敢動,管不住下半身,老子替你廢了!” 顧玉汝哪里聽過這等污言穢語! 這會兒她也冷靜下來了,本就覺得自己方才的表現太丟人,那邊醉漢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連嗚咽聲都沒了。 她忙撲了上去,拉住他的手:“薄……你別打了,別鬧出人命?!彼龥]敢叫他的名字,怕落入人耳,日后給薄春山找麻煩。 薄春山回頭對她咧了咧嘴,一口大白牙在昏暗中格外醒目,不知為何,他竟笑出了幾分血腥味。 “這里又沒人,死了也就死了?!甭曇衾锓路鹗菑牡鬲z里鉆出來也似,帶著幾分輕蔑,幾分冷血,仿佛死一個人對他來說就是死一只雞。 “別瞎胡說了,鬧出人命到時候你要吃官司,不值當?!?/br> 這時,有附近人家養的狗被驚動了,汪汪地叫起來,隱隱還有開門聲和疑問聲。 “快走,來人了?!?/br> 顧玉汝又拽了下他胳膊,他才動了。 “便宜你了!” 兩人的身影很快沒入昏暗的夜色中。 . “你怎會突然出現在這?” 薄春山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手臂上,聞言他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能說他是刻意尋來的? 下午刀六就跟他說,顧玉汝在顧大家待了一天,一直沒出來,當時他也沒放在心上。晚上回家路過顧家時,正好聽見孫氏在跟顧秀才說話,說女兒怎么還沒見回,還是拿著燈籠去迎一迎吧。 他連家都沒回,就直接轉頭找了過來。 他知道她習慣走哪條路,每一條都知道。 誰知這么湊巧就碰上她,若是他再來晚一步,薄春山簡直不敢想象。 “顧玉汝,你方才抱我胳膊了,我還抱了你,摟了你腰?!痹挸隹?,薄春山簡直想打自己一拳,他怎么把心里的話說出來了? 果然,顧玉汝都懵了。 “薄春山!” “你身上真香!”眼見沒法挽救,薄春山索性厚著臉皮破罐子破摔。 “你……” 天太黑,顧玉汝的臉紅沒紅不知道,不過她惱羞成怒地一巴掌拍了過來。 薄春山個頭高,高了她一頭不止,這一巴掌正好打在了他肋骨處。 他齜了一聲,捂住胸口。 顧玉汝開始以為他是裝的,可實在不像,又聞到淡淡的血腥味,便將手掌舉到眼前看了看。 昏暗中,只能看見她手上沾了些暗色之物,可襯著這刺鼻的血腥味。 “你怎么流血了?什么時候受的傷,是方才?” 薄春山有點無奈,抬起胳膊擋了擋她又伸過來的手。 “我沒事?!?/br> “你都流血了!” “我真沒事,顧玉汝……” “玉汝、玉汝啊……” 是孫氏的聲音。 遠遠的,就看見有燈籠的光亮往這邊移動,隱隱還有兩個人。 “是你娘,你快過去吧?!?/br> 薄春山放下手,后退了兩步,將自己隱在黑暗里。 顧玉汝復雜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低聲說:“你記得找個醫館看看?!闭f完,便邁步走了過去,“娘?!?/br> 直到三人走遠了,薄春山才從黑暗中走出來。 他望著那個方向出了會兒神,轉身打算離去時扯動了傷口,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 顧玉汝什么也沒說。 倒是孫氏,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擔憂之言,又說下次再碰見這種情況,讓她別急著回來,等她爹去接她就是,姑娘家走暗路不安全。 顧玉汝皆是應是。 回到家后,一家人用了飯,她專門燒水洗了澡,才回到自己的屋里。 她在想薄春山身上的傷,同時心情也有些復雜。 因為她想起在‘顧玉汝’記憶里也發生過這事,只因時間久遠,記憶早就模糊了,才會沒有防備。 記憶中,她還沒出嫁前,有一次也是因為在大伯家耽誤走了夜路,路走到一半時,突然冒出個醉漢。 當時她完全嚇慌了神,只知道跑,跑了很久,等她停下來時,身后已經沒人追她了,然后就碰見來尋她的爹娘。 這只是一場很小的意外,而且當時確實也沒發生什么事,所以在她記憶里毫不起眼,可結合這一次—— 是不是那次也是薄春山救了自己?可他當時為何沒出現在自己面前? . 顧玉汝打小就知道薄家沒一個好人。 顧、薄兩家都住在西井巷,既然是街坊鄰里,自然對各家的一些事都了然在心。 薄春山的爹是個地痞,從小到大就沒個好名聲,街坊鄰居們人見人厭,及至后來他又娶了個在勾欄院里做過妓子的女人,這更是讓一些街坊對薄家頗多詬病,背后沒少說閑話。 不過薄家也沒其他親戚,就薄春山的爹一個,大門一關誰也犯不上誰。 后來薄春山的爹在外頭被人打死了,當時人人都說,薄家那女人大概會跑,做妓女的都狠心無情,自己都顧不住了,哪還會管孩子,薄家那孩子以后慘了。誰知那女人沒有跑,也沒回勾欄里重cao舊業,就是后來薄家多了一些沒娶媳婦的男人上門。 幼時,顧玉汝曾聽娘和人私下說道過這事。 那時她什么也不懂,問了就被娘訓斥了,說以后不準再問,還跟她說以后不準她跟薄家那孩子玩。 所以在顧玉汝印象中,薄春山于她來說,就是幼年模糊記憶中一個跟她玩耍過的小伙伴,再然后就是薄春山長大后的‘兇名’了。 第5章 就跟他爹一樣,薄春山慢慢長大點也成了個小地痞,還是個小潑皮。 薄家的名聲在西井巷并不好,家家戶戶都不愿意沾上他們,可大家又愛談論薄家的是非,且鄰里之間少不了鬧些矛盾,薄春山的娘邱氏再潑辣,到底是個女人家,爭吵起來難免會吃虧受委屈。 那時薄春山好像還不到十歲,被人稱作薄家那小潑皮。 有次邱氏與人吵起來了,那家婦人不敵,當家男人便上了,男人和女人吵起來就葷素不忌了,說了不少葷話,邱氏只能含淚回家。 第二天薄春山就找上了門。 他什么也沒做,就坐在那家門前細數這家是非,從婆媳間矛盾,說到妯娌間的齟齬,一大家子人雖分了家卻住在一個屋檐下,也不知他從哪兒知道的這些事,連那家老二在外有個相好的都被他捅了出來,鬧得那家子雞飛狗跳。 一個孩童,你還能去揍他一頓? 再說了人家也不是憑空渾說,都是有那事才說的,又鬧過幾次類似的事后,坐實了薄春山小潑皮的名聲不說,附近住戶反正再也沒人敢去招惹薄家人了。 后來聽說薄春山才十來歲時就跟一幫小混子小地痞混在一處。 今兒聽說他打了這個,明兒聽說他去管小攤販訛銀兩,反正就沒一件好事能跟他沾上。他還打過不少說薄家壞話的街坊,再后來又聽說他在某某妓院給人當打手,好像還幫賭坊收債,行走身上都是帶著刀的,動不動就要卸人手腳。 這些都是顧玉汝聽來的。 由此可見,對顧家這種清白人家來說,薄家人那就是劇毒,能有多遠就要離多遠。 顧玉汝依稀記得,前世薄春山‘調戲’她,又被她罵了之后,就再沒出現在她面前了。 她記得自己當時可是松口氣,再加上后來她爹出了事,她又和齊永寧成了親,就更不可能知道薄春山的事了,只偶爾回娘家時才能聽一句半句關于他的閑言碎語,說他又干了什么壞事,說他犯事吃官司進了大牢。 當時她還想,街坊們果然沒說錯,上梁不正下梁歪,薄春山果然隨了他爹,不過進了大牢總比丟了性命強,希望他以后能長教訓能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