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9)
你去過沸城嗎?臨海的小城市,干凈,漂亮那里一年四季都是夏天,夜晚的風里會有海水的味道,整宿都能看見星星 宿白微攀著厲衡的手臂看向他,抿著唇,嘴角帶著淡淡的笑, 我在那里出生,但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 厲衡看著他,對于宿白微所有的酒后失言都沒有給出太多回應。 只是當風把宿白微的耳發吹散,他才抬起另一只手來,替他輕輕撩開碎發。 宿白微的眼睛很亮,看向厲衡的時候,好像帶著光。 厲衡總以為他要哭了,但其實沒有。宿白微一直在笑。 他眨了眨眼,從未這樣純粹地開心過,隨后他按住了厲衡放在他耳邊的那只手掌,臉不由自主地貼了上去: 你想不想,和我去沸城? 厲衡的身子沒來由地一僵。 他突然想不明白,為什么宿白微會有這樣干凈的眼神,為什么明明只是想利用宿白微,可他的心里卻開始不安。 去沸城厲衡無意義地重復著他的話。 不認可也不否定。 換作過去的任何時候,換作除了厲衡以外的任何人,宿白微都能看明白對方的表情。 但這一時刻,宿白微卻不合時宜地天真起來:對,去沸城。我們去那里 宿白微抓著厲衡的手臂,湊得更近了些,似乎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動作有多親密,他只滿心歡喜地說, 我帶你出海,我們去看日出和日落,在陽丘的草地上看星星。 他們之間突然變得緊密。 除了身體的觸碰外,還有眼神的糾纏。 厲衡被宿白微眼底的期待晃得有些心慌,他感到自己的身上不知何處仿佛被針一樣的尖銳所刺痛 使得他心緒大亂。 厲衡所有用以誘哄宿白微的手段在這一刻失效了,他記不得原本打算怎么攻陷宿白微。 那些游刃有余全部不作數。 此刻看著宿白微,他說不出任何聰明討巧的話來,只下意識想逃開這種氛圍:你喝太多了,進去吧,早點休息 我沒有醉啊,厲衡, 宿白微的腦袋微微一偏,隨后笑了笑,說,你叫我說的話我都說了,所以我很開心我覺得你講得對,我是病了的但是現在,我好了一點。 如果你陪我,去看看沸城的海,我就能再好一點 宿白微沒有逞強,他真的沒有醉。 雖然他的腦子里一片混沌,反應遲鈍了些,說話聲音也黏黏糊糊的,但他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說什么。 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誰,知道自己在進行完一系列的剖白以后,心里是什么感受。 這么多年的壓抑與克制,在這一刻如釋重負。 宿白微好像在某個瞬間,突然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如死水的心底漾起了一些微波。 然而就是因為沒有醉,將最后一句話說完以后,宿白微就后悔了。 他和厲衡,這樣不清不楚不上不下的,哪里又到了說這種話的關系? 對不起,我好像說了奇怪的話 宿白微自己打斷了自己,扶著厲衡站直了身體,改口道,我可能醉了,我們回去吧 他扯出一個并不怎么好看的笑。 他不會知道自己的這個表情,在厲衡看來有多 可憐。 下一刻,在宿白微已經做好了給自己的沖動善后的心理準備時,卻聽到厲衡突然說了一句: 知道了,我陪你去。 ??? 聽到他的話,宿白微睜大了眼睛,傻傻地又問了遍,去哪里呀? 去沸城,你出生的地方。 他看著宿白微眼中并未掩飾的期待與驚喜,心跳有些莫名地亂了。 明明知道不久后,他和宿白微將會分道揚鑣,可這一刻,厲衡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叫眼前這個人繼續露出這樣孤獨而可憐的表情, 就去那里,陪你看日出和日落,還陪你看星星。 那一瞬間,他們對視。 厲衡的腦子里突然回閃出系統背過的某一段話:你們相互吸引,你們情不自禁,你們用力地 他很快打斷思緒,心想:這不過是權宜之計,哪里會有什么情不自禁?他說這些好聽的話,只是怕宿白微哭,怕他第二天醒來,會對這一段感到遺憾。 他們不過是短暫的,從彼此的眼里,找到了一些安心,僅此而已。 厲衡自認為清醒,自認為一切還在掌握當中。 就在話音落地的那一瞬間,他卻被宿白微突然伸過來的手摟住了脖子,緊接著兩人之間的距離無限靠近。 某種溫熱柔軟的觸碰,叫厲衡怔愣了許久。 一直到宿白微推開他,踩著踉蹌的腳步,跑回了房子里,厲衡才終于反應過來了什么。 就在剛才,在深秋褪色的月光下,在彌漫淡淡花香的夜里 宿白微吻了他。 第52章 任務要緊 宿白微把自己鎖進了房間。 倒在床上的一瞬間,酒精的作用遲了一步終究還是蔓延開來。宿白微腦子開始暈乎乎,眼前天旋地轉,所有的情緒漸漸被隔絕。 至于自己是以什么心情沖動吻了厲衡,他沒有敢細想,也不打算善后。 就像個畏罪潛逃的小偷,捂著竊取而來的某種陌生的悸動,悄悄躲在自己的房間里不敢動彈。 再沒有比這一夜更慌張的好夢,他一覺便睡到了第二天的大中午。 當敲門聲響起時,宿白微頗為艱難地從頭疼中睜了眼。 揉了揉脹痛的太陽xue,昨晚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撞進腦袋里,羞臊與怯懦姍姍來遲。 開口講那些胡話也罷,還要厲衡陪他回家,看什么日出日落的,像個無聊的蠢貨 這種光是回想都覺得的頭皮發麻的瘋話,他昨晚是怎么說出口的? 真是瘋了你 宿白微這會兒連坐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他窩在被子里,雙手捂著臉,好半天無法面對自己的酒后失態。 而敲門聲斷斷續續,不輕不重,帶著試探的意思,響了一陣便停了。 宿白微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悄悄又把腦袋埋進了枕頭里。 一想到厲衡極有可能會嘲笑他昨晚說的瘋話,宿白微的心情就前所未有的焦灼起來。根本不敢見對方。 而門外的厲衡對他的羞臊一無所知。 他站在那兒連敲了好一會兒門,宿白微都沒反應,就以為這人是宿醉未醒,轉身便走了。 而此時時鐘走到十二點,落地窗外陰沉了一早上的天終于有了半拉正午的陽光。 厲衡下樓坐到大廳,面無表情地看著落地窗外花園的某個角落昨晚宿白微拉著他在那個位置站了好一會兒。 媽的。 厲衡皺著眉,看著看著就忍不住低罵了一聲。隨后俯身過去端起茶幾上的咖啡,咕咚兩口給灌進喉嚨。 這是他喝掉的第四杯。 很重地放下杯子后,他自言自語般問了句, 到底怎么個意思? 厲衡的嗓音因為失眠了一整夜而啞到不像話。 原本因為年輕而干凈細膩的皮膚突然蒙上了熬夜后的灰敗,嘴角甚至隱隱可見一圈胡茬,使得厲衡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陰鷙兇戾。 【宿主先生,三個小時內,這是你第四次問我相同的問題?!?/br> 系統說,【那么我就第四次回答一下這個問題:昨晚氣氛剛好,而你又說了他想聽的話,酒精作祟之下情不自禁就是這樣?!?/br> 厲衡對于這個答案十分不滿意,于是眉頭鎖得更緊。 系統道:【這不就是我們需要的嘛?他缺乏安全感,你給他安全感,所以他會不自覺地想要依賴你,這樣一來你們就有了關系拉進的契機,咱們的任務不就水到渠成?要我說,趁此機會一鼓作氣,他親你你就親回去,然后你倆就可以】 厲衡下意識撩起了眼皮。 系統接著說:【一起做飯了!】 厲衡又垂下了眼皮。 片刻后,他忽然從沉默中抬起頭,望了一眼二樓的方向。 對于宿白微大中午還不肯露面這件事,厲衡決定不再強求,突然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說得對。 厲衡重重嘆了口氣,抹了一把臉上疲憊的神情,強行打起精神說, 任務要緊。 關門聲不重,但因為宿白微一直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所以在厲衡離開的那一刻,他馬上就察覺到了。 確定厲衡真的不在房子里了,宿白微才長長地松了口氣從被窩里鉆了出來。 等他洗漱完再走出房間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 餐桌上放著一桌已經涼掉的菜。 看到這一幕,好不容易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的宿白微,心中又開始突突大跳 所以厲衡剛才敲門是要叫他下來吃飯,結果等到飯菜都涼了,他還沒出現,所以一口沒動就離開了。 宿白微內心的不安和愧疚突然到達極限。 明明主動做了那種事的人是自己,現在卻又扭扭捏捏不肯露面,他果真如厲衡所說,是個麻煩的家伙 宿白微慢騰騰地掏出已經關了一夜的手機,突然很想問問厲衡去了哪里。 結果剛一開機,就收到無數未接,和一則短信。 宿白微鎖著眉頭一條一條查看。 來信人沒有備注,但只是看說話的語氣,他就知道是誰。 凌晨3:02 【在哪兒,為什么不接電話?】 凌晨4:13 【你怎么大晚上也不回家?住在哪里?看到馬上回我?!?/br> 早上7:32 【怎么這個點還不回話?】 上午9:00 【沒有起床?不上班嗎?你現在怎么回事,作息一塌糊涂。我看他們說的是對的,你真是一點繼承人的樣子都沒有。我在你現在的公司等你?!?/br> 中午12:00 【揚揚,怎么不理mama?】 一條接著一條的消息,好像帶著她急迫的聲音,砸進宿白微的腦子里,讓他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揚揚,她又在叫這個他早就不用的名字,好像以此來告訴宿白微:我們是最親密的人。 宿白微在五歲以前還不叫宿白微。 他出生后的好些年都跟著外公外婆住,他的名字也是外公起的,叫林揚,和他mama一個姓。 那時候所有人都叫他揚揚,街坊鄰居學校老師和兒時玩伴也都這樣叫他。 唯獨他少有露面的mama不會。 小時候宿白微不懂為什么mama不肯叫他的名字。 直到稍微長大一些,她突然領著他去改了姓名,不顧所有人勸阻,帶著他離開沸城去到風城。 那時他才知道,她從來就只做好讓他當宿白微的準備,而沒有打算讓他在小漁村里當那個毫無前途的林揚。 這么多年,只有在她和宿白微示弱的時候才會叫他揚揚。 她知道每次這樣喊他,他就會心軟。 但她不知道的是,宿白微聽到這樣的稱呼,感到的不是幸?;蛴H昵,他只感到一種無法逃離的桎梏,以假意溫柔的方式將他重重困住。 可恨的是,宿白微沒辦法戒掉她偶爾施舍的溫情。 回撥電話過去的一瞬間,對面便接了起來。 他一個喂字還沒說完全,就被對面的人打斷。 你最好跟我講清楚,為什么你的辦公室搬到了這種地方,還有,現在已經這么晚了,你為什么沒有來上班?你還有個繼承人的樣子嗎?你桌上的文件就那么擺著,也不鎖進柜子里,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有心人進來拿走重要的資料,你怎么辦? 或許是年紀越發大了,林喬這些年的聲音越來越尖利刺耳,從電話那頭傳聲過來時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 宿白微對她的質問早有所料,如今表情淡淡的,只說:這些事您不用管。 我不用管?我只是離開了一段時間你就把自己搞成這樣,外面那么多人都在笑話你,我再不管你,是不是非得等著連臻和她兒子把你掃地出門才好? 她越說越來氣,你這是做對了什么好事,還敢理直氣壯地叫我別管?我千方百計送你回去,是讓你給宿烽當綠葉的嗎?! 林喬的話夾槍帶棒,絲毫不留余地,讓宿白微突然很恍惚。 剛才在短信里叫他揚揚的人是誰? 總不會是現在電話里的人。 您宿白微垂著眼眸,看不清神情,語氣也沒什么起伏,他選擇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只問,這會兒還在我辦公室嗎? 然而無論宿白微的聲音聽上去多么恭順,她的態度永遠尖銳: 我還待著干什么?等了你一上午都沒消息,我留在這兒讓別人看我笑話?你市區的房子也空了一夜,昨天是不是住在半山那邊?行了,我現在已經在路上了,你別再出來,等我過去。 我宿白微剛想拒絕,林喬已經掛斷了電話。 她根本不聽宿白微的回答,也不管宿白微到底是不是在半山別墅里,只管給出了自己的計劃,讓他必須要服從。 宿白微在聽到她要過來的那一刻,手上一頓,下意識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突然有些慶幸地想: 還好他離開了。 半小時后,宿白微收拾掉了所有可能透露出厲衡存在的東西,把他的衣物和日常用品都塞進了倉庫里鎖了起來。 這棟房子在短短的時間內又恢復到了空寂而孤獨的樣子。 等林喬到的時候,宿白微仍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