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沒一件他穿得下。 厲衡扶著額倒在沙發上。 這一刻他無比后悔自己把所有衣服都給燒完了,一點后路也沒留。 對了。他突然想到公寓里的那一片狼藉,問系統,房子那邊處理好了嗎? 【已經趕在陳昭去之前,模擬了專業人員的急救措施,附近的監控也抽走了那個時段。請您放心,不會有問題?!?/br> 厲衡點點頭,然后繼續開始苦惱:可現在我穿什么? 【要不您跟陳昭打個電話?】系統思考了一下,說,【宿白微不是說,有事兒可以聯系他的助理嗎?我想,陳昭一定會給您送衣服來的?!?/br> 你還記得昨晚他說的什么嗎。厲衡反問它。 【今晚你先在這兒休息。房子我會讓陳昭安排。其他的,你自己處理】系統回顧了宿白微的話, 【難道有什么問題?】 厲衡給它分析道:今晚在這兒休息,那意思是,第二天我就該滾了。其他我自己處理的意思是,去酒店開房也好,找朋友借宿也好,與他宿白微無關。 【啊,那豈不是您現在就得離開?】系統眼見到嘴的任務就快飛了,心急道,【怎么辦呢?】 厲衡笑了:賴著唄。 他長腿搭在沙發邊,優哉游哉道,所以不能給陳昭打電話,也不能聯系宿白微。反正他平時住在另一邊。我跟這兒耗個十天,有什么問題? 系統一聽,計劃通,開開心心說: 【宿主說得對,沒問題!】 宿白微一上午已經喝了兩杯咖啡提神,當發現一杯下去不管用的時候,他硬著頭皮喝了杯意式濃縮,一口下去苦到臉色發白。 但好歹是把那股昏昏沉沉給驅散了。 宿聞櫻在午休的時候給他打了通電話來。 她似乎剛起床不久,正跟小姐妹在外面兜風,疾馳的風聲混著她的努力拔高的音量,險些把本來就神經衰弱的宿白微腦子震暈。 爺爺已經動身回來了!大概下午就會到!我聽我爸說今晚大家都得參加家宴,我怕他們又故意繞過你,所以來跟你說一聲 宿聞櫻還生怕他聽不見,又吼了一句, 聽到沒!晚上七點!別遲到嗷嗷嗷 宿白微拿開手機捂著耳朵,緩了好一會兒,才無奈回道,聽到了。 ???!你說什么!宿聞櫻那邊的風聲大,她聽不清。 我說宿白微抿了抿唇,然后配合著她,大聲喊了句,聽、到、了! 就在這一瞬間,陳昭剛好敲了兩聲門走進來。 看著平時不茍言笑音色凜冽的總裁,正對著手機大吼大叫,陳昭: 對不起打擾了,我待會兒再來。 宿白微有些尷尬地掛了電話,叫住他:不用,進來吧。 陳昭簡單說了匯報了一下上午他旁聽的兩個項目會議的主要內容,又說了一下近期的一些工作安排,像平時一下交代完工作后,準備等宿白微做決策。 結果宿白微聽他講完后,沉默了片刻,問:房子安排好了嗎。 嗯???陳昭卡了一下殼,隨后才反應過來宿白微說的是什么,哦,厲先生那邊嗎?已經派人去跟房東對接了,等確定損失賠償金額后,就開始善后。 宿白微聞言,輕蹙著眉:我是問,他之后住的房子,安排好了嗎? 這下陳昭徹底愣住了,他下意識脫口道: 宿總,他給您捅這么大一簍子,要您來善后不說,還得給他找新的住處,也太給臉了吧? 宿白微幽幽看了陳昭一眼:說的什么話。 不是啊,宿總。這段時間厲衡老是麻煩您,我都看不下去了。 陳昭放下手中的文件夾,從總助模式切換成宿白微的狗腿模式,撐著辦公桌痛心疾首地說, 之前是公司違約金,好嘛,一打就是五百萬。最后不也沒賠嗎?他怎么不把錢退給咱?再說后來,還是您給請的律師團隊去幫他談的解約,他怎么那么好命呢,什么事兒都有您幫忙?現在也沒過多久啊,怎么又把房子給燒了,他災星轉世啊,人唐僧九九八十一難還能取個經呢,他能取啥? 一般來說,陳昭這么關起門來原形畢露和宿白微抱怨些事情,也不是沒有的事,宿白微歷來信任他,也就放任他偶爾嘴上不留把門。 但今天聽到陳昭的這番話,宿白微的態度卻不像以前那樣放任。 他冷聲打斷道: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教我怎么做事? 我陳昭張了張嘴,然后立刻矮了身子, 宿總,我哪里要教您做事。我是替您覺得不平。您說,這前前后后給他花了不少錢了,我也沒見他伺候過您啊。 在陳昭看來,宿白微當初突然包養厲衡,可以理解為他這個禁欲的老板難得給自己找了個樂子。 但因為這么久了,陳昭都沒有看到老板和厲衡之前真的摩擦出什么火花,所以也就潛意識里把厲衡當成了一個擺設。 一個遲早會被老板喜新厭舊然后扔掉的不中用的擺設。 什么伺候不伺候宿白微語氣有些生硬,干巴巴地苛責了一句,我看你是不是最近太閑了?怎么,你是覺得我花錢還得先跟你做個預算報告? 不不不,我怎么敢!陳昭很少見宿白微跟他冷臉,他咬了咬牙,只能把肚子里的一堆話吞了進去。 對陳昭來說,一個月才多少錢工資,累死累活干這干那的。 那厲衡成天就知道惹麻煩,也沒見他履行一個被包養人的義務,老板就幾百萬幾百萬地往他身上砸錢。 他當然想不通。 然而陳昭不知道的是,他真情實感地為宿白微心疼錢的時候,卻正好戳中了宿白微一直無法說服自己的一個心結。 是啊,為厲衡費了這么多工夫,也沒有從他身上得到什么。 如今他和宿烽已經撕破臉皮,和葉家的聯姻也早就告吹,再要做什么偽裝風流的把戲也沒有意義了。 可他怎么還是在和厲衡糾纏不休? 別廢話了,手上的工作做完沒? 宿白微自己想不通,也不許陳昭一直提,干脆換了話題來避重就輕, 還有你提到的那個海洋生物項目的路演是明天早上什么時候?我今晚要回主宅一趟,不住市中心,可能趕不及。 這招很有用,一旦提到工作的事,陳昭就非常專注: 不是緊急的事,我手頭有他們的資料,可以替您去一趟。您今晚忙完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讓司機去外環的家里接您? 嗯。宿白微成功轉移了話題,點點頭,便說,行了,把我吩咐的事情都落實,不要使小性子,沒其他事就先去忙吧。 好的。陳昭心里雖然還有一堆話沒說,但這時候也只能噎回去,那我先出去了,宿總您忙。 辦公室門輕輕關上,只剩下宿白微一個人。 他的腦海里很短暫地閃過了厲衡的臉,但隨即就被自己克制住。 現在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事,不該是厲衡,而是今天晚上。 他要回到那個幾乎沒有人歡迎他的家,要迎接那些早已經習慣的冷嘲熱諷,去吃完一頓讓他反胃的家宴。 如果運氣好,喝醉以后也許能睡個好覺。 陳昭說得對,厲衡總在惹一些麻煩,他得減少和這個人的聯系才對。 外環的獨棟別墅中,厲衡剛吃完午飯,躺在院子里小憩。 【宿主先生,您就把外賣這么扔在茶幾上嗎?還有地上的酒瓶】 系統有些不安地說,【我認為宿白微有輕微潔癖,他如果看到了,或許會生氣?!?/br> 他看不到。厲衡打了個哈欠,曬著太陽,舒舒服服地長舒一口氣,說, 不是你說的嗎,他平時一兩個月都未必來這兒一趟。再說,我都忍著沒碰他酒柜里的酒了,全是自己買的,這不謹慎? 【謹慎?!肯到y認同道,【您說得對,只要在離開前收拾干凈,他不會發現?!?/br> 厲衡滿意地點點頭。 陳昭上午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他需不需要找房子,那語氣一聽就是十分的不情愿。 所幸厲衡也不介意,他怕的就是陳昭給他找好了房子。所以直接推脫掉了。 沒人知道他就這么死皮賴臉地住進了宿白微的家。 就像他也不知道,今晚的宿白微會千載難逢地突然回來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陳昭:唐僧九九八十一難能取經,他厲衡能取啥?! 宿白微:娶我。 厲衡:nice. 第36章 在自己家做賊 宿白微十二歲那年回過一次宿家。 以為他最終能認祖歸宗的母親非常開心,在他離開前的那一夜,陪他講了好多悄悄話。 那時候,宿白微的父親還沒有去世。宿白微也是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像母親口中落難的王子一樣,回到他的城堡,收獲遲來的親情,財富,和所有的熱鬧。 然而作為外室所出的私生子,和大多數豪門秘辛里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孩兒一樣。 他最終迎著所有人的冷嘲熱諷進了門,又在龐大的家族中被同一輩的孩子們孤立排擠,寡言閉塞地過完了那幾年。 宿白微的母親當初不擇手段把他推進的,不過是一個看不見底的深淵。 十五歲中考前夕,他被新來的保姆不小心關在車庫里整整一夜。醒來后發了一場高燒,錯過了考試。 宿家給他的安撫是花錢幫他進了一所還不錯的私立中學,并且辭退了保姆。 但他年幼不懂事,以為痛了要哭,病了要鬧,委屈了就要說出來,所以他告訴父親和當家主事的爺爺,說保姆把他推進車庫的時候,連臻就在旁邊。 也就是他父親的原配,宿烽的親生母親。 那是父親第一次動手打他,一巴掌扇到他耳鳴。 宿白微記得很清楚,那天連臻在笑,十八歲的宿烽在笑,而其他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觀著這場不需要真相的鬧劇。 你母親沒把你教好,年紀不大,心思就已經這么壞了,還學會說謊了?既然你這么怕阿姨害你,不如就回去跟著你母親好好生活吧。 連臻是個極優雅華貴的女人。 在她這幾年里失手打翻開水燙傷宿白微、無意用指甲劃傷宿白微、以及旁觀保姆關了宿白微一夜之前,宿白微認為這個阿姨是很溫柔的。 但那天以后,他被趕出了宿家,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在這里,沒有人會對他溫柔。 宿白微被送回了母親的家里。 也是那一年,母親變了個人。她開始對他大呼小叫,責怪他不夠聰明不夠懂事,恨他沒有把握住留在宿家的機會,說他是討債鬼,罵他沒出息。 母親的心思重,積怨成疾,沒兩年染了病,反反復復檢查治療都無法藥到病除,最后住進了醫院沒能出來。她一年比一年病重,也一年比一年對宿白微催促得慌。 催他一定要再回宿家,催他要爭氣,要拿到一個宿家的孩子應該拿到的榮華富貴。 二十二歲那年,父親意外身亡,本該是一場慘劇,宿白微的母親卻抱著他,笑得興奮而張狂。 她說:去你父親的葬禮,去找那些記者和攝像頭。你去哭,要哭得比任何人都大聲。要讓全世界知道,你是宿家的孩子。去! 于是宿白微去了。 他用最狼狽最不堪也最讓人不齒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宿家。 這么多年,宿白微被他母親推著走,已經走了這么遠。 可是他從來沒有問過自己為什么要堅持。好像努力讓母親滿意,是他乏善可陳的生活里唯一能找出來的執念。 回到宿家的這幾年,宿白微也不時地回想起十幾歲的時候,連臻給他留下的陰影。他終日難免,步步為營,可無論在小心翼翼,仍然感覺下一步就會邁入深淵。 他的手臂上還有被guntang的水灼傷的淡淡的疤痕,他也至今仍然無法在黑暗的房間里久留,總能回憶起十五歲在車庫里被無助和痛苦裹挾的一夜。 可是宿白微現在仍然走在這條路上。 不是回不了頭,而是他已經忘了自己應該怎么結束這一切。 從老爺子移居國外的那天,宿家就很少舉辦正式的家宴。 因此在去主宅的途中宿白微還分神地在想: 連臻這兩年已經很少和主家來往,畢竟宿烽已經三十歲,也不需要她再保駕護航。加上壽宴就在不久后,今晚應該不必所有人都到齊。 他不會碰見連臻的。 這種近乎僥幸的推斷,使宿白微短暫地平靜。 一直到他迎著一陣和樂融融的歡聲笑語進了門,并且和宿烽身旁的連臻陡然撞上了視線后,這種僥幸破碎了。 宿白微手上早已脫痂的舊傷,開始隱隱作痛。 每個人都用并不真心的笑,假意夸著宿白微最近在什么項目上又有了不錯的成績,他們的目的不過是偽造出一種大家并不排擠他的假象。 僅僅是第三杯酒下肚,宿白微的胃已經開始抽痛。 他想緩一緩,而宿烽就在這時突然站起身,端起手里淺剩不到一口的威士忌,沖著他點了點下巴。 老三,之前我們鬧了點不愉快,主要問題在我。這事兒呢我媽和四叔都好好教育過我了。說起來也有些慚愧,我年長你幾歲,行事卻這么魯莽沖動,實在丟了咱們宿家人的臉。 他說話時笑得非常真誠,字字都講得誠摯,這樣,你要是不計前嫌,愿意原諒我呢,咱們干一杯,都是一家人,和氣生財。你覺得呢? 宿白微忍下一陣不適,隨即也抿出個溫和的笑來,站起身回應。 他不著痕跡地繞過了手邊的威士忌,想拿宿聞櫻給他倒的熱茶代替。結果還沒拿起來,坐在宿烽身旁的連臻就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