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分依賴 第11節
有淡淡煙草味,彌漫在樓道里。蔣易還沒從靳融身邊路過,就聞到他身上的煙味,不由皺起眉頭來。 靳融沒有和他打招呼,他們只是擦肩而過,近到彼此摩擦著彼此的校服肩袖。 “走快點的,蔣易,還得搬板凳!” 有人催他,他不敢再多停頓,走完最后一層臺階,回頭看時,哪能再看見靳融的身影。 ——“再也不抽煙了,以此為證?!?/br> 蔣易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惱怒,跟什么諾言破滅似的。說什么再也不抽,為什么還要跑到五樓來抽煙呢?靳融這個人,原來是這樣不守信用的人嗎? 還是說,他根本就是當做笑話來看的。 是了,蔣易同他連“同學”都算不上,何必認真地對待一個不走心的承諾。蔣易覺得自己太幼稚了,竟然真的會把這件事當真。 他跟同班幾個男生搬椅子去體育館,忙了一下午。動起來還好,要是閑下來,蔣易就總有被耍了的感覺。 這感覺猶如迷霧一般持久不散,到了傍晚居然化作雨水落下來了。蔣易上最后一節課的時候,窗外雨點大作,很快霧氣彌漫了玻璃,須得擦凈才能看清遠處。 “下雨了??!”姚雪嘆了一口氣,“這么突然!沒帶傘呢?!?/br> 蔣易沒有注意她在說什么,他只是看窗外的雨,嘩啦啦地打下來,掀起一陣熱氣。 “你在發什么呆呢?”姚雪踢他小腿,“熱愛下雨天?” “沒?!笔Y易托腮,他不想承認自己一直在因為靳融欺騙他這件事而惆悵,“我有點不明白?!?/br> “不明白什么?” 蔣易很認真地問:“人與人之間,到底要多熟悉,才能交心呢?” “交心?” 姚雪仔細思考。在她看來,或許聊一下午就能交心了,她沒心沒肺,很容易就真心全意待人,她問蔣易:“你有想要交心的朋友了嗎?” “好像是有?!笔Y易沉吟起來。好像是有,好像那個人就是靳融。他也想不到為什么要和靳融做朋友,可能是覺得比較投緣吧。 “不過我也不想勉強,如果他不愿意,那就算了?!?/br> 姚雪倒覺得沒那么難:“我想如果是很真心地對待他的話,一定能換來他的真心吧?想要交心,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你性格這么好,不會有人不肯和你做朋友的?!?/br> 蔣易聽一半放空一半,他還是看外面的雨,沒想過自己一會兒要怎么回家。 他沒帶傘。 最后一節課很無聊,蔣易困了半節課,還不容易熬到下課,又被雨給困住了。他沒辦法等蔣誠添下班,蔣誠添今天晚上值班,要在學校宿舍查房看學生。 也不會有人來接他的,蔣易從上中學開始就沒有過這個待遇。 天越暗,雨點就越大,水流從高處往下滾,涌起了水洼。蔣易心疼自己新鞋,告別過好多同學,被困在教學樓的樓下了。 他站在門口,仰頭看雨水從屋檐上串成線,卷起波紋。 “不回家嗎?”有很輕柔的聲音從背后傳過來。 靳融手里握了一把大傘,他緩步走近蔣易,與他并肩站著。 他的身上已經完全沒有煙草味了,不過蔣易很在乎他身上的氣味,又想起來那個幼稚的承諾了。 蔣易還是看臺階上的雨水。 他想冒著雨沖出去,最好把他的腦子也洗一下,不要老是記著那股煙草味。 第12章 蜂蜜蛋糕和鳳梨酥 蔣易想沉默的,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瞥一眼靳融好看的側顏,看著看著就說起話了:“我以為你在琴房呢?!?/br> “下雨了,我想拿傘的?!苯诘f。 “嗯?!笔Y易低頭,把想問的話全咽肚子里去。譬如說為什么又要抽煙,為什么不守承諾,為什么騙人,諸如此類。 靳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能瞧出來他心情不佳。 “不喜歡下雨天?”靳融問道。他注意著蔣易的表情,從呆滯到有點光彩,對上自己視線時,又慢慢找回了一點神。 “沒,”蔣易微笑,“今天搬椅子,有點累了?!?/br> “搬椅子干嗎呢?” “體育館有個講座,要搬椅子過去充數?!?/br> 靳融和蔣易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問起來體育館要辦什么講座,藝術生可不可以聽呢。 “可以的呀,大概明天就會通知了吧?!?/br> 聊了這么一會兒,蔣易似乎放下防備了。方才不敢多看靳融,這下還是把試探與不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啟了一回齒,第一遍沒說得出口,第二次還是忍不住問了:“今天在五樓……” “我沒抽煙?!?/br> “嗯?” 靳融把手里的傘拆開了,轉了一圈兒。他一字一句說:“我沒抽煙,蔣易?!?/br> “我知道?!笔Y易忽然笑起來,“我們說好的嘛,你說不會再抽了?!?/br> “所以你是因為懷疑我又抽煙,所以一直這樣情緒低落嗎?” 蔣易的心思被拆穿了,他只是提了一嘴“五樓”而已,沒想到靳融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看穿他。想來他自己那么好猜,有什么都掛在臉上,別人一眼就知道他在執著什么了。 “沒?!敝链?,蔣易還想狡辯挽回一點顏面,“我就是在五樓看到你了,好奇而已?!?/br> 靳融撐開傘,純黑色的傘面,干燥得還沒有淋過任何雨水。他突然說:“一起走吧?!?/br> 這句話不是疑問句,是陳述句。靳融的聲音一直淡淡的,不濃烈,不帶著強烈的色彩。 蔣易望著他拿傘的手,食指卷著抵住傘架,剩四只手指頭都握著,白色與黑色交織對比,晃眼又吸睛。 “走嗎?”靳融又問。 蔣易情愿跟著他走。 有雨水斜著打進蔣易的校服,他往傘里再躲了一點兒,碰著靳融的肩頭。靳融個子不矮,可是看起來卻莫名嬌小,也許在蔣易眼里,任何人都可以算作是“嬌小”吧。以往蔣易都因為個子太高不方便同別人一起打傘,故而總是一個人,今天倒成了他第一次和別人共打一把傘了。 哪怕他低下頭遷就著靳融。 “淋到雨嗎?”靳融朝他那邊望一眼,他把傘再拿高一點,盡量照顧著蔣易的感受。 但蔣易已經跟心滿意足了:“沒事,按照你的心情來吧?!?/br> 靳融的心情就是再高一點兒。 學校地勢高,往外走時,雨水源源不斷往大門口奔赴,走一步就沾濕鞋邊。蔣易光顧著惦記靳融了,沒想一腳踩水里,濺起好多的水花。那些水花如同珠玉砸在衣服上,也一起把靳融的校服褲子濺濕了。 原本是尷尬的事兒,可他們就是有莫名的默契,一并笑起來。蔣易笑得傻,靳融正經一點兒,問他:“你這么喜歡搞破壞嗎?” “對不起啊?!笔Y易說,“對不起??!” 靳融還記得靳時苑發的朋友圈,她說她很想吃學校門口的蜂蜜蛋糕。 路過蛋糕店時,靳融還是有所猶豫的。不過猶豫了半秒,他就帶著蔣易跨進那家店了。 “同學需要什么?”剛進門,店員jiejie就在熱情地問了。 靳融繞著前臺的玻璃柜看,里面擺著一排蜂蜜蛋糕,好像是剛剛烤出來的,還散發著濃郁的香氣。 “幫我拿一點這個吧?!苯谥钢涿鄣案庹f,“不要很多,一個人的量就足夠?!?/br> 他等著店員給他裝蛋糕,回頭看蔣易的時候,蔣易正在趴著玻璃門看里面的鳳梨酥。 蔣易知道靳融的目光落過來了,干脆驚呼:“鳳梨酥哎!” “你喜歡?”靳融走到他旁邊,看他這么喜歡的樣子,又叫店員jiejie給他拿了一盒。 蔣易受寵若驚:“你給我買的嗎?” “對啊?!?/br> 這是蔣易第二次覺得靳融付賬的樣子特別好看了??此坡唤浶牡卮蜷_支付二維碼,用指尖搭著遞到店員面前,“嘀”一聲,這就掃上了。 然后靳融把鳳梨酥的袋子拎起來送給蔣易:“給你吧?!?/br> 蔣易把這袋鳳梨酥當寶貝了,拆開來分給靳融一個,可惜他不吃。 “你自己留著吃吧,不用謝我?!苯谧叩降觊T口,撐開了那把巨大的可以容納得下兩個人的傘,“我送你回家吧?!?/br> 蔣易抱著那一包鳳梨酥。 在那一刻,夏天的最后一絲熱氣席卷了他的腦子,有點熱,又有點涼。他有三秒鐘的腦子空白,注意力全在靳融的臉上集中:“好啊,謝謝你?!?/br> 蔣易是一個純情的人,這里的純情,是囊括了所有的情。愛情、友情、親情,倘若有人對他好一點,他就立刻上心,要花之百倍來對這個人好。 今天靳融給了他一盒鳳梨酥,他在那瞬間已經想好要送給靳融什么了。 雨還是下得很大,又到那個交叉的路口,蔣易的家在靳融家的相反方向。靳融沒有多問什么,也沒有停留,徑直往蔣易家去,走了一半才問:“你的家,你不帶路嗎?” 蔣易手拎著鳳梨酥,順手再接過靳融手里的傘,這是一把很重的傘,握得久了,靳融手指已然被勒得發紅。 “我家挺遠的?!笔Y易補充,“你還要和我一起嗎?” “走吧?!?/br> 蔣易忍不住要話嘮,看見腳底下的雨水,他想起靳融問他是不是不喜歡下雨天,這會兒他才認真地解釋:“其實我很喜歡下雨天的?!?/br> 話題太跳脫,靳融還沒反應過來。 “我說,我其實很喜歡下雨天!”他又用微不可查的細語說,“從今天開始?!?/br> “下雨天挺好的?!苯谛ζ饋?,他的笑莫名帶著些無力,懨懨的,提不起活力。 他與蔣易在小區門口分離,因蔣易所住的小區太大,怕靳融進去了再找不到出門的路,也就沒有勉強他繼續送了。蔣易抱著懷里的那一包鳳梨酥,紙袋子被雨水打濕得發深色,另一面還干爽。 “回家之后要洗個澡,不能感冒?!笔Y易忽然提起來。 靳融以為他在自言自語,低頭甩掉鞋邊的水珠,沒有搭理。蔣易又說:“我在和你說話呢,聽見沒呀?” “說什么?” “我說,”蔣易看著靳融琥珀色的眼瞳,湊近了還能見到他自己的影子,“你回家之后要洗個澡,不能感冒?!?/br> 靳融有點呆滯,他在腦子里反復咀嚼這句話,沒有太大反應,只是點頭:“知道了?!?/br> “謝謝你的鳳梨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