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瑾絲毫不驚訝，駕輕就熟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笑著朝厲眨眨眼。

    看到這筆畫，厲難得沉默了一下，不過很快恢復過來，認認真真臨摹。

    你的名字寫起來真好看，就像你一樣。

    沈懷瑾抿唇，你覺得我好看嗎？人類的壽命不長，而且變老也會很快，到時候你應該不會覺得我好看了。

    厲寫了一遍沈懷瑾的名字，覺得還不夠好，又抹平重寫。

    我一開始沖動把你搶來部落，確實是因為你長得好看，但后來真正打動我的，是你的笑容和眼神，這些不會隨著你的變老而消失。

    他勾唇，不過我很慶幸當時沖動之下就把你扛回了部落。

    沈懷瑾白了他一眼，心底卻軟成一片，你還敢說，扛著的時候差點把我頂吐了。

    兩人都有些興奮，也不想早早就睡了，沈懷瑾見厲接受良好，便又教了竹、石這幾個他們這兩天一直在接觸的東西，為了方便記憶，還特地在一邊畫出了竹子和石頭的樣子。

    厲奇怪地眨眼，指著沈懷瑾畫的圖案，這些是什么字？看起來有點奇怪。

    沈懷瑾：好吧，畫技是有點拙劣了。

    第48章 、皮革

    兩人苦學到半夜, 第二天果然都遲起了。

    沈懷瑾揉了揉眼，站起身伸展幾番就出門洗漱了。

    因為厲還沒醒來, 他也不急著做早飯，先給地里澆了澆水，又把魚露拿到屋前來曬，然后清點起余糧來。

    經過一個寒季的消耗，兩人原本存的糧食中，新鮮的已經吃完了，干貨中還剩下一筐蘑菇干，兩筐紅薯粉條。

    佐料中，糖是一直在補充的，現在有一罐半；至于鹽、蔥姜蒜和甘草末之類的他也不缺, 魚露看著也快發酵成功了，只不過禿黃油只剩不止半罐了。

    他的火鍋底料還沒用完，干辣椒已經所剩不多，想吃得滿足只能靠種出來這批了。一些腌制出來的小菜他時不時就做幾罐，現在存著的也不少，天氣熱放不住，他還經常給朋友們送去一些。

    他這兩天都沒去采集, 還好有部落分配的食物，之前要交換毛衣的亞獸也會時不時給他背一筐過來，不然就厲的食量，他想多吃點蔬菜還真有點難。

    沈懷瑾清點好東西后，厲也起床了, 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早上吃得清淡些，煮了罐獸骨粉, 又蒸了些蛋羹便隨意解決了。

    吃飯的時候，沈懷瑾提議道：咱們燒出來的那兩筐石灰石就這么放著也浪費了，我想全弄成石灰水來泡獸皮，用這段時間攢下來的獸皮做點皮衣和皮包。

    沈懷瑾的資料里就有制作皮革的流程，他想做點皮制的袋子和包包，防水又輕便那種。之前換鹽雖然也拿來了些袋子，但都還帶著皮毛，容易壞，天熱的時候更不好攜帶。

    厲自然是沒有意見，那些獸皮我本來是想讓老獸人老亞獸們幫忙硝的，你想自己用當然也可以，不過我們沒有這么大的容器泡石灰水，得想辦法建一個。

    沈懷瑾已經想到了這點，我用草木灰造個水泥池子，不僅可以制石灰水，還能直接用來泡獸皮。

    厲點點頭，那就好，我們吃完飯就干。

    獸皮在泡石灰水的過程中需要數次翻動，因此石灰池的尺寸也不能太大，最后被沈懷瑾定在了2m*1m*1.2m。

    因為還是有些高度的，直接壘效率太慢。厲去扛了一批竹子來，沈懷瑾讓他先把竹子對半劈開，他再用這些竹子搭好框架，然后就用攪好的水泥一點點鋪底、填塞側面、加厚并抹勻即可。

    兩人都是今日事今日畢的性格，忙忙碌碌到晚上才干完，沈懷瑾用最后一點水泥做了一個燈架，放在工棚內晾干，打算做成后代替竹燈，這樣能減少一點安全隱患。

    鋪好的水泥不能直接投入使用，就算現在天氣好，也得有一兩天的時間讓它硬化才行。

    沈懷瑾把這段日子囤下來的皮毛都找了出來，為了防止腐爛，這些獸皮都已經被簡單地處理過一遍，內側殘余的大部分rou和脂肪已經被割掉，也用鹽腌過一遍。

    這種獸皮是不能直接硝鞣的，沈懷瑾先抖去了獸皮上的鹽粒，然后放進大藤筐，將藤筐放到了部落下游的溪水中，讓獸皮在流水中浸泡三天左右。這樣的做法免去了換水的麻煩，只需要注意固定好藤筐即可。

    趁著這段時間，沈懷瑾又跟著厲跑了一趟石林，兩人撿了好幾筐石灰石回來繼續煅燒，燒出來的草木灰一部分留著被沈懷瑾處理過后施肥用了，另一部分則留著當水泥原料用。

    連續的煅燒消耗了大量的木材，沈懷瑾不免可惜，一直沒見著煤礦，不然效率還能再提高些。

    水泥硬化后也不能直接使用，他往里倒了水，用炭筆記下了水位，打算一天以后再來看。

    連軸轉了三天，沈懷瑾也有些累了。

    晚飯是厲做的，他現在廚藝還是一般，但蒸蛋烤rou和洗果子還是熟練的，見沈懷瑾辛苦，他還特地向對方指教，試著燉了一道清淡的魚湯，雖然賣相一般，但味道卻意外得還不錯。

    沈懷瑾吃完后簡單地擦了個身，兩人緊接著又坐在桌邊教學文字，這是他們每晚的必修課，不管白天多累都不會舍下。

    沈懷瑾教起來是簡單粗暴的風格，不像現代老師教小朋友都是從簡單的字教起，他講究效率，哪些字最常說、哪些字最需要記錄他就先教哪些。

    今晚教的是一二三九十，為了方便記憶，沈懷瑾分別擺了相同數量的石子在旁邊。

    幾顆石子擺到后來，他索性開始教起算術來。

    這里的獸人和亞獸會進行小數量的簡單累加，但對于整體的概念還是有些模糊。

    幾番下來，厲也被激出好勝心來，借著石子一遍遍地練題，沈懷瑾嘲笑他以后要隨身帶一把石子才行，被惱羞成怒的對方摁在身上啃咬脖頸和喉結。最后還是沈懷瑾顫抖著承認自己小時候用手指頭加腳趾頭做出的算術題，對方才放過他。

    鬧歸鬧，厲學得還是很認真的，哪怕沈懷瑾是半玩半教的性質，他的學習速度也很快，沈懷瑾不禁想象，對方要是放在現代地球，肯定是個學霸人物。

    第二天醒來洗漱完，沈懷瑾先去地里看了看他的作物。

    土豆早已堆苗過，現在正是根系發育、主莖孕苗期，可以看到地面上匍匐莖開始伸長，頂端膨大，同時還能看到花蕾和側枝的發生。

    而辣椒地里的辣椒早長出第二片真葉，生長點也開始分化第一個花蕾，此時的管理更需要精細化，沈懷瑾一直仔細補充著水分和肥料。

    辣椒地邊上的蔥姜蒜更不必說，都長勢喜人。

    厲洗漱后，正在溪邊洗食材。昨晚他口算算術題，輸來了三天做飯的義務。

    沈懷瑾心里偷笑，走到石灰池邊上看水位，還不錯，一夜下去水位基本沒變，今天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兩人用過飯后，厲取來了他們一直妥善儲存著的幾筐石灰，在沈懷瑾的指揮下小心倒入了石灰池中。

    淺色的石灰一進入水池里，表面就開始冒泡，水泡越來越大，直到整個水面翻騰起來，熱氣熏騰，久久不散。

    兩人去溪流下游取回了獸皮，將軟化的皮一張張攤在斜放的原木上，毛面朝下，用還沒開刃的骨刀把皮內側殘余的rou和油鏟除干凈。

    此時石灰水已近飽和，呈現乳白色，將獸皮放入石灰池中即可。浸泡時間在七天左右，而且每天都要攪動幾次使得吃灰均勻。這倒不是難事，反正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部落里。

    石灰水會腐蝕掉毛皮上的rou和油脂、蛋白質，并能夠打開生皮的纖維結構，讓毛發和皮子分離，同時在一定程度上消毒和美白。不過與此同時也會散發出異味，石灰池雖建得離屋子比較遠，但平常還是得拿東西蓋起來，不然沈懷瑾無所謂，嗅覺極度靈敏的獸人大概會遭罪。

    沈懷瑾還提醒了部落里的獸人和亞獸，尤其是崽子們，石灰水有一定腐蝕性，不能去碰。

    聽著有點可怕。安皺眉道，有什么需要你就找厲、凜或者部落里其它獸人幫忙，不要自己接觸這些危險的東西。

    沈懷瑾安慰道：沒那么嚇人，我不直接用手碰就傷不到，這些小事自己就能處理，獸人們不懂方法才容易受傷。

    聽到沈懷瑾這么說，安也不能勉強，只是讓凜送來了兩筐糧食，讓沈懷瑾能有更多時間慢慢干這事，也省得他忙得出事。

    獸皮在石灰池中泡了整整七天，直到毛根松動以后，沈懷瑾才用棍子將它們撈了出來，毛面向上地攤在原木上，用骨刀小心地將毛從毛囊中薅下來，并且小心不能剩余毛根，也不能刮傷皮面。

    獸皮脫毛后要立即放在溪下游沖洗干凈，然后還要再在溪中浸泡一天，把石灰水都清洗掉。

    到這一步還沒結束，已經沒有石灰殘留的皮子要想投入使用，還需經過最重要的一步鞣制。

    沈懷瑾用的是腦鞣革法，即用乳化的脂肪為鞣劑鞣制皮革。如名所言，這個辦法大部分使用的是動物的腦髓，不過沈懷瑾嫌這個太重口味了，改用脂肪含量高的魚油，效果也沒差別。用這種方法鞣制出來的皮革質地最柔軟，透氣性好，耐水洗，正適合沈懷瑾想做外套和袋子的需求。

    沈懷瑾用木架和繩子綁了一個皮繃子，將鞣制好的皮革一一綁到了上面干燥，鞣好的皮在干燥過程中必須這樣綁著才不至于皺縮。

    這個流程在天氣好的時候只需要一天。

    當皮子被固定在皮繃子上面時，沈懷瑾用開刃的骨刀小心清理內側皮面，將其殘留物徹底清理干凈，使其厚度均勻，最后取下皮子后切掉硬邊，如此皮革就算鞣制好了。

    雖說事情不算太多，但完整一套流程走下來還是花了他十幾天的工夫。不過如今終于得到了十數張柔軟堅韌的皮子，沈懷瑾滿意地長吁一口氣。

    不過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溪對岸傳來了消息。

    大巫回歸了獸神的懷抱。

    第49章 、承諾

    沈懷瑾自然而然地成了大河部落的大巫, 沒有一個成員反對，但也沒有誰因此歡呼, 大家都沉浸在失去修的痛苦當中。

    亞獸沒有離開過部落，成年的獸人們卻幾乎都去過其它原的部落，知道外面的大巫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不像修，從來和他們吃一樣的東西，再珍貴的草藥都舍得給獸人們用，沒生病之前也堅持干活，對著崽子們也總是和藹地笑。

    大河部落的大巫，雖然沒有其他大巫那么強大，卻把每一個成員都當自己的崽子看待。

    沈懷瑾主持了這場異世界的葬禮。

    他戴著繼承來的獸牙項鏈, 手持獸頭木杖。

    眾人圍成一圈，眼見著修的尸身逐漸被橘紅色火焰吞噬，有痛哭聲傳來。

    大火燒了兩小時，但沒人離開，所有人都靜靜等著。

    按照習俗，沈懷瑾捧著尚有余溫的骨灰來到溪邊，誦了一小段地藏經, 然后輕輕將骨灰揚到水中，奔躍的溪水帶著閃爍的碎光，一往無前。

    修，我會帶著你的期待，帶著大河部落走下去的。沈懷瑾在心里承諾道。

    原本悲慟著的成員們聽到沈懷瑾的經文聲都驚呆了, 雖然他們沒有聽懂什么意思，卻感受到了其中撫慰和安定的力量，仿佛看到了修微笑著走入水中, 投入了看不見的獸神的懷抱。

    這大概就是瑾的祭祀力量吧，在場的獸人和亞獸們都這么以為。

    沈懷瑾站起身向大家看去，見到厲的眼圈也有些紅。他雖然在修面前總是一副混不吝的樣子，但這不是不尊重，而是一種隱晦的信任與依賴。

    沈懷瑾抬頭望天，日光明晃晃的，刺得他幾乎要落淚。

    燥熱的風與陽光。

    時間真快，他來到這個世界也有一年了吧。

    修離開了，生活卻還是要繼續。

    他的屋子閑置了下來，本來是該沈懷瑾住進去的，但沈懷瑾已經有了更好的住所，因此這屋子也就等著下個巫徒了。

    含不打算當巫助了，自從上次樹出事后，他就有了這個想法，但推脫著推脫著大巫就病倒了，他也就一直照顧到現在。

    如今他更知道了身邊人的珍貴，雖然很想為沈懷瑾做事，但更希望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亞獸，平日采集，然后和樹好好生活。

    沈懷瑾也尊重他的選擇。

    苗還想繼續，但沈懷瑾不需要旁人伺候，厲也不希望別人來打擾，于是沈懷瑾決定讓苗跟著去藥屋。雨和明已經學了一階段了，暫時教點簡單的倒也可以。

    修留下的東西實在太少，但沈懷瑾的回憶會永遠記得，在他無依無靠、溝通困難時，有一個老人帶著和藹的笑，用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幫助了他。

    哪怕另有企圖。

    夜晚，厲摟著沈懷瑾入睡，突然低聲道：我有點怕。

    沈懷瑾閉著眼，確實。有時候死亡來得太快，甚至來不及告別。

    厲摟緊了他，瑾，和我結契吧，看著修隨著溪水遠去，我一想到有一日你也會這樣離開我，心里就好痛，像呼吸不了了一樣。

    沈懷瑾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別怕，從來到這個世界我就在注意，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自己的壽命和一般的人類已經有所差別，估計是人類平均壽命的三倍，唔，也就是兩百歲出頭的樣子。

    這點是從他的毛發生長速度來看的，他這段時間也沒剪頭發，根據自己頭發的生長速度，再聯系他需要剃須的頻率，大概得出了這個結果，而且他有預感，以后他身上的時光減速buff是不會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