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219節
他沐浴月華,松松披著暗紅袍子,露出白玉般的胸膛。 本該是一尊不染塵埃的玉佛像,然而從他手背到胸膛,布滿妖異的暗紅色刺青花紋,像某種有生命的恐怖活物在他體內生長。 妖邪之氣撲面而來。 這便是邪道之主孟爭先。饒是宋潛機上輩子見過,現在早有心理準備,也一時難以接受。 “你……”宋潛機問,“還記得我嗎?” “不敢忘?!泵蠣幭绕鹬榈氖滞A?,忽一抬眼,“本座感謝你。華微宗一別,久違了?!?/br> 血紅的瞳,雪白的發。 宋潛機怔了怔。以德報怨?邪佛有這么甜嗎? 孟爭先將佛珠收回腕間,起身振袖:“當年若不是你推我一把,我現在還在華微宗挖靈石礦,苦苦等待機會。就算進了內門,也是內門最低等的普通弟子,何時才能熬出頭?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我。所以我不僅不恨你,反而要謝你。你于我有再造之恩!” “你,謝我?”宋潛機覺得荒唐。 “有你,才有今天坐擁西海的邪道之主!無論你為何而來,且與我飲一杯?!泵虾訚商?,酒盞飛入他手中。 他遞給宋潛機一只。 “不對?!彼螡摍C想了想,仍覺得這邏輯哪里有問題,“你不該謝我,因為你現在過得不好,不快樂?!?/br> 孟爭先好像聽見最大的笑話,竟然勾起嘴角:“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 “金宮之巔,紅塵齋場?!?/br> “你聽外面的聲音,聽見了什么?” “吵鬧聲?!?/br> “是笑聲?!毙胺鹋e著酒盞,自飲一杯,“這里是世上最多歡笑的地方?!?/br> 宋潛機側耳細聽。 女人銀鈴般的笑,男人粗豪的笑,賭徒癲狂的笑,大笑嬌笑媚笑訕笑,他幾乎被笑聲淹沒。 初來乍道的年輕修士若被繁華迷了眼,只會以為得道后飛升也不過如此。 “在這里,拋下一張道貌岸然的人皮,就能享受極樂?!毙胺鹨徊讲阶呓?,聲音似蠱惑,“你可以留在我身邊?!?/br> 宋潛機恍然。 邪佛就是用殘暴中一點溫柔假象,引誘那些少女前赴后繼地飛蛾撲火。 他搖頭:“如果這里真是世上最多歡笑的地方,為什么你不會笑?” 你為什么冷漠陰沉,一言不合就殺人? 你為什么還如此痛苦? “你說我不會笑?”邪佛輕笑道。 宋潛機繼續道:“在華微宗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笑的,我見過。孟河澤,我是來救你的?!?/br> 邪佛注視著他:“我一無所有,推我下地獄的是你,我坐擁西海,說要來救我的也是你。宋潛機,你真以為我不愿殺你?” 宋潛機感到一陣無形壓力。四周溫度驟降。 邪佛動了殺心。 “你相信我?!彼螡摍C覺得這話極沒有說服力,“只要你能相信我,我什么都可以做?!?/br> “是嗎”邪佛殺意稍散,垂眸道,“喝了這杯酒?!?/br> 他派人查過,在某些方面,宋潛機這個散修,比名門正道更自苦無趣。 不喝酒,不賭錢,不好美色,杜絕世上一切享樂。 第174章 醉酒拔劍 年少未婚, 偶得一子。 此子不孝,是為逆子。 宋潛機嘆氣,只見酒液緋紅,泛著漣漪, 一點破碎月色落在玉盞中央。 “我的酒量, 不太好?!?/br> 孟爭先冷嘲道:“嘴上說要我信任你, 什么都愿意做, 結果一杯酒也不肯喝, 你讓我如何信你?” 宋潛機無奈道:“只愿你莫要后悔?!?/br> 孟爭先大笑:“我天生邪種, 殺人盈野,作惡無數,噩夢都不曾做過,何談后悔?!” 宋潛機聞言舉杯, 一飲而盡。 紅塵酒辛辣至極,入喉燒胃,如野火燎原。 最要命的是,它能勾起人心深處殺欲貪欲色欲所有欲望。 “好!”孟河澤抬手, 再添一杯。 宋潛機仰頭再飲,緋紅酒液打濕他前襟。 他扶著窗框連連咳嗽, 忽然揚手摔了酒盞:“再來!” 碎玉滿地,四散如星。 孟爭先拍手。眾美人撥開紗幔, 捧壇而入。 金桃夫人替宋潛機斟酒。 美人環繞他翩翩起舞, 笑聲如明珠落盤。 “痛飲烈酒, 醉擁玉人, 這滋味怎么樣?”孟河澤的聲音模模糊糊, 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宋潛機, 你本該和我一樣?!?/br> “你沒有親故,沒有朋友,一個人漂泊四海,還要時時警惕,一刻不敢放松。你活得真累,不如放下你的劍,我傳你一門邪道功法,入我金宮做魔頭,豈不逍遙快活?” 宋潛機斜倚花窗,雙目朦朧,歪頭看他:“你想我給你賣命?” 孟爭先與他對飲一杯:“這修真界誰不賣命,世間萬般苦厄,與其賣給偽君子,不如賣給真魔頭!” 宋潛機低低地笑,說了一句話,聲音含混。 孟爭先沒聽清:“你說什么?” 可是宋潛機不再說,他似已沉醉,不知歸路,更不知今夕何夕。 孟爭先靜靜看了片刻,忽然揮袖:“帶他下樓?!?/br> 他眼神已恢復冷漠。 似乎對眼前場景失去興趣,心灰意懶,懶得再多看一眼:“傳金律上來?!?/br> 金桃夫人命人架起宋潛機,勾唇吩咐道: “好好招待,他要賭錢,就給他錢,他要喝酒,就給他酒,他要女人,就找人陪他。等他醉過三日,邪佛座下又多一條聽話的狗?!?/br> 孟爭先招手,一位舞姬嬌笑著跌進他懷中。 忽聽一聲大喝:“放開他!” 孟爭先的手怔在半空。 眾人齊齊看向宋潛機。 你還被人架著,要喊也是喊“放開我”,“放開他”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時,一道雪亮劍光劃破白紗,劈開房間陣法。 劍氣沖霄,重重紗幔一齊爆裂,如雪片紛飛。 宋潛機臨窗而立,一劍出鞘,大袖當風。 月滿西樓,美人如玉劍如虹。 酒壇傾倒,驚呼四起: “開陣法!” “有刺客!” 邪佛一手推開懷中人,一掌揮出,一顆紅玉佛珠疾射而出。 …… 劍氣縱橫,地動山搖。 玉樓傾塌,塵埃沖天。 滿堂賓客逃出廢墟,爭相奔命。 無邊歡笑變為鬼哭狼嚎。 宋潛機今夜喝了酒,也拔了劍。 他浮在半空,被邪佛座下眾魔頭重重包圍。 島上陣法自行開啟,詭異紅光從街道房舍間升起,層層光圈形成巨網。 整個島的力量仿佛壓在他身上。 宋潛機習慣孤身奮戰,常用一種節省靈氣的打法,每一劍必仔細計算,求最大收益。 更是自創一門“借力打力,后發制人”的功法和“五行遁術”,方便突圍、逃命。 但他今夜不惜靈氣,更不惜自身,全無顧忌地大劈大砍。 一時無人敢擋他鋒芒。 漫天塵埃中,各大門派飛行法器也升至夜空,遠觀局勢變化。 修為稍弱的修士不敢上天,只在地面遁逃。 醉夢被驚醒,溫柔鄉變作刀光劍影。 宋潛機一人一劍,牽動整個陣勢進退,所過之處殿頂坍塌,屋瓦爆裂。 頭頂有陣法壓迫,四周有金律、金刀帶領金宮一眾,黑壓壓望不到邊,如天兵天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