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210節
陳紅燭訂婚大典一波三折, 是聲望打擊;冼劍塵救下宋潛機,路過華微宗留了一道劍氣, 是武力打擊。華微宗在雙重打擊下韜光養晦, 算虛云的明智之舉。 “可是虛云此時敢計劃殺宋潛機, 難道說他即將突破化神, 不怕宋潛機背后的靠山, 也不怕‘那個人’了?” 再看宋潛機,這人聽著別人說如何殺自己,竟還嘴角帶笑, 像在聽笑話。 妙煙不禁打了個寒顫。 山風呼嘯, 夜云翻波。 冰冷月光透過云層縫隙, 照亮陳紅燭的側臉。 袁青石看著師妹,心情復雜。陳紅燭長高了,更瘦了,皮膚變得粗糙,但絲毫不顯憔悴,反而氣質颯爽干練,四肢修長有力。站在崖畔烈烈山風中,腰身挺拔得像一支旗桿。 從前她總坐在逝水橋晃蕩雙腿,看著云海里的五色鯉發呆,眼神虛飄游移。 此時雙目明亮凝定,不驕不躁,平和地直視著自己。 而她身旁那群年輕修士,皆神情堅定,以她馬首是瞻。 比起大小姐,她現在更像一個“統治者”,一個年輕的掌門。 但“小華微宗”不是“華微宗”。 陳紅燭如果不愿意聽從門派安排,帶這些人回到門派,意味著她已經脫離掌控。 袁青石音調拔高,語氣變得嚴厲: “師妹,這些年千渠飛速擴張,天西洲其他門派世家,都受到千渠的威脅。外門弟子越來越難收,凡人越來越難管,各地神廟香火日漸衰微。 長此以往,宋潛機必一人獨享天西洲香火供奉,千渠必成天西洲新霸主。 宋潛機早與我們撕破臉面,結下死仇。待到那時,我們華微宗難道要仰人鼻息,茍延殘喘?為了門派,你不愿出力嗎?” 陳紅燭也看著師兄袁青石,當年華微浮城之事,給他留下慘痛陰影。 此后他下苦工修煉,不再是順風順水長大,沉穩有余,銳氣不足的大師兄。 “師兄,這件事對門派百害無一利,私怨與大局相比,當以大局為重?!标惣t燭道。 爭議還在繼續,宋潛機叫醒界域里一眾打工魂: “別再說我不近人情,不帶你們回門派。這就是華微宗如今的后輩,你們想看就看吧?!?/br> 打工魂們魂老成精,聽過片刻,便摸清當今修真界形勢、自家門派處境,一齊長吁短嘆。 “宋小子沒騙我們,宗門當真是沒落了?!?/br> “得人心者終得天下。當今大勢,勢不可擋,殺一個宋潛機有什么用。尊嚴、排場、臉面又算什么,為了門派存續,當暫且舍棄一切享受?!?/br> 發明外門打工制度的撼天真人道: “要我說,應暫時犧牲一部分利益,打破內外門界限,降低處罰,用榮譽和獎勵控制弟子。對付那些反骨以招安為主,先放低姿態,最多不過一百年,潮去潮又來,天下還是咱們的天下?!?/br> 打工魂們一番吵嚷,得出結論。 “這小姑娘有魄力,敢拋下一切,改換路線,倒是個聰明的可塑之才?!?/br> 陳紅燭又聽袁青石道: “掌門閉關前,曾得無相大師相助,這次出關,已今非昔比。宋潛機背后那幾人,老的老,病的病,傷的傷,誰能與師父抗衡?宋潛機一死,千渠群龍無首,自然潰散,千渠郡回歸宗門屬地,回到正軌。 “宋潛機不死,必有一場大戰爆發,屆時多少凡人和修士的命,才能填滿千渠的河道?!痹嗍瘒@氣,“沒有人想要戰爭??墒鞘澜缫呀洸灰粯恿?,戰爭已離我們不遠?!?/br> 陳紅燭心驚:“父親想與千渠全面開戰?!不行!風云激蕩,其他勢力必收漁翁之利??!” “我們當然要聯合各大世家門派,你找遍一百種借口,無非是不想殺宋潛機。師父命你三年不得還宗,你心里有怨氣,已與宗門離心?!痹嗍?。 “不!師門安好,父親突破,我也歡喜得很?!?/br> “那你為什么不愿意回來?你在外漂泊辛苦,何必舍易求難?” “因為……”陳紅燭咬牙,“那不是我的路!” “哈!”一聲冷笑。 華微宗隊伍中,趙太極帶著七位元嬰長老走出來。 這八人氣勢洶洶,壓過年輕弱勢,根基淺薄的小華微宗一頭。 華微宗經歷慘痛打擊,宗內高層放下傲慢,變得更團結。 趙太極一現身,立刻發難: “大小姐,莫忘了你走的時候,還帶走靈石三萬塊,復刻典籍三千卷,丹藥三百瓶,寶劍三十柄!你若是不愿回來,就要把這些東西連本帶利地還回來!從此不得以華微宗名義傳道!” 陳紅燭一怔,臉色驟變:“當年掌門親自點頭,準許我取用這些,各位長老當年也都同意了!”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大家磨不過你,才答應了你,可沒說白給你。東西本就是借的,既然你不聽宗門安排,自立門戶,宗門為何還要扶助你?三萬靈石投進礦場開新礦洞,如今當有三十萬了!” 陳紅燭沉默無言。 她身后一眾年輕弟子臉色漲紅。 比起地大物博,豐饒富裕的千渠,和激進大膽、剛勇善戰的漠北,小華微宗無疑是最寒酸的。 陳紅燭下山前,修真界只知她嬌縱任性,不少人等著看這位大小姐的笑話。 她若要收弟子,如何爭得過其他大門派大世家,因此她所行處,多為天東洲窮困苦寒之地,一路行醫救人,開壇講經,分文不取。后來逐漸闖出名聲,才有人慕名而來。 趙太極顯然也知道陳紅燭沒錢,找這個理由發難,只想逼她低頭罷了。 “大小姐,你口口聲聲一切為了宗門,卻不聽宗門號令,何談忠心?!” 陳紅燭深吸一口氣,不受威脅:“我早已發誓奉道,沒有人能懷疑我對宗門的忠心。除非您也愿意像我一樣發誓?!?/br> 趙太極臉上掛不住,怒喝道: “你以為你自創一個新華微宗,自己做掌門,就萬事大吉了?這樣即使不遵照宗門安排,也不算違背誓言?哈,只要在宗族祠堂將你除名,你便不是華微宗的人。你傳的道,便不是華微宗正統,你就算破了誓!” 陳紅燭淡定表情崩裂。她曾經為門派奉獻終生的誓言成了索命符咒,輕飄飄一句“不是正統”,就能將她打入深淵。 她如墜冰窟,渾身血冷。 雙方無聲僵持,一邊居高臨下,一邊羞憤難堪。 忽聽一道聲音閑閑飄來: “今年借你一顆蛋,明年還我十只雞。春天借你一粒種,秋天還我百斤麥。這樣便宜的生意,我也想做,誰來找我借點錢呢?!?/br> 兩邊互相防備,不想半路殺出第三人。 所有目光如劍射向聲音來處:“誰?!” 茂密老松后與嶙峋怪石后,一人悠悠踱步而出。 只見他衣袍殘破,容貌俊美,氣質沉靜。 他直徑向前走,走入場間,恰好擋在陳紅燭身前,站在趙太極對面。 “宋潛機!”趙太極駭然失聲,“你、你!” 華微宗眾人臉色青青白白,異彩紛呈。 一時間無數個念頭飛過。 他早在此地,他聽見了多少? 他怎么敢孤身現身,如此有恃無恐,難道說千渠的隊伍,或他的幫手下屬就藏在周圍? 難道紀辰早在此設陣? 難道陳紅燭早與宋潛機串通一氣,故意將我們引來這地方。 妙煙站在石后,臉色微白。 華微宗來勢洶洶,宋潛機不該出去。 難道他為了替陳紅燭解圍,不惜卷進殺局? 陳紅燭只望著那人背影,怔在原地,渾身僵硬。 她身旁的年輕修士卻氣勢大振: “原來他就是千渠王宋潛機,還如此年輕!” “孤身入重圍,面無懼色談笑風生,這就是千渠王的風采。不愧是聲名在外的當世英雄!” 他們若在別處第一次見到宋潛機,絕不至于如此,恰趕上此刻月黑風高,華微宗步步緊逼發難,他們敢怒不敢言,兩邊正僵持,宋潛機橫空出世,不留情面地將華微宗諷刺一通,說了他們不敢說的話。 這群年輕修士目露崇拜之色,就連宋潛機身上殘破不堪的衣袍,都看出幾分灑脫不羈的味道。 妙煙、陳紅燭、小華微宗、華微宗眾人心中如何作想,宋潛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再不出來,就要被過于激動的打工魂吵死了。 “千渠王!這筆賬如何算,是我華微宗的內務,你千渠難道想插手?”趙太極緩過神,厲聲道,“千渠還未成天西洲新霸主,行事就如此霸道不講理,難怪說千渠人都是土匪強盜?!?/br> 華微宗幾位長老聞言,立刻大聲嘲諷,試探附近有沒有埋伏。 可惜沒有人主動跳出來,或因憤怒泄露氣息。 宋潛機搖頭:“你們華微宗自己的事,當然要你們宗內自己解決。你請我來管,我也懶得管!” 趙太極冷聲道:“既然如此,你還不速速讓開!” 宋潛機道:“好啊?!?/br> 他轉過身,似是真的要走了。 他此時擋在陳紅燭身前,一轉身,便對上陳紅燭的臉。 后者下意識錯開目光。 陳紅燭覺得這幾年什么都變了,只有宋潛機還是原來的樣子。 修真界云起云落,他都不在乎,聽見別人要殺他也像聽笑話。 自己卻被同門逼得如此狼狽,此時實在不想面對此人。 “我沒有衛真鈺的天賦和戰力,也沒有千渠的根基,還要與自己人周旋,我是不是什么事都做不成?” 種種苦痛、委屈、不平壓在心底,對外從不顯露,見了宋潛機,忽然又翻出來。 宋潛機見陳紅燭不看自己,以為是在避嫌: “我來得匆忙,孟河澤他們找不到我,怕是該著急。我得走了,你們走嗎?” “我……”陳紅燭心想,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