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172節
“你現在還敢拔劍嗎?”衛平按劍喝問,“你可有拔劍的膽魄?” 他渾身戾氣,語氣狠絕:“你在逃什么,你怕什么?你是不是怕輸?!” 聲聲逼問,宋潛機卻笑了:“你當然不怕輸。衛道友當然什么都不怕?!?/br> 他笑容竟有些慘淡:“因為你沒輸過?!?/br> 你是主角,你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你開心了可以來我的千渠,可以改名換姓,可以編故事騙人。 可以拒絕任何人,也可以等我死后撿漏。 我可以不討厭你,不嫉妒你不恨你,但你不該對我說那些話。 “衛真鈺,你的未來不在千渠?!彼螡摍C狠下心重復:“拿好你的東西,天亮前離開千渠?!?/br> “轟!” 狂風卷云,大雨瀟瀟。 第132章 折劍斷義 紀辰掐著時間, 從樹稍跳下來: “就算宋師兄煮了三大鍋,用光廚房所有調料,衛平那小子也該吃完了!” 孟河澤瞧了眼天色:“走吧, 雨下大了?!?/br> 漠漠昏黑。 兩人冒著初春的細細雨絲走向宋院, 不忘嘲笑老實吃面的衛平。 雷聲滾滾,忽聽院中笑聲凄厲。 “動靜不對!”紀辰面色一變。 孟河澤率先破門而入, 正見宋潛機、衛平隔著石桌,對峙雨中。 桌上燭火已滅,只有一柄舊劍、一只空瓷碗。 “我自詡聰明一世,卻看錯了你,算我瞎眼?!毙l平仰天大笑。 “唰!” 電光慘白、劍光雪亮。他竟拔劍出鞘,直指宋潛機。 孟河澤腦中嗡地一聲, 天旋地轉:“衛平,你瘋了!” “別喊我衛平!”衛真鈺轉頭大吼。 紀辰瞄一眼面碗,勉強擠出一絲笑:“衛兄, 是我的錯!今天本該我吃面, 你要怪就怪我, 莫與宋兄置氣, 有話好好說,先把劍放下?!?/br> 他故意打諢,想將衛平癲狂的情緒打破。 宋潛機卻抬手,不許孟河澤、紀辰上前。 兩人只得停步梅花樹下, 眼睜睜看著鋒利劍尖懸在宋潛機喉頭。 “我傳陣術于小紀,鑄劍送小孟,卻從沒教過你什么。宋院內外, 你勞苦功高。誤你半年, 這一劍, 你要刺便刺罷?!彼螡摍C聲音淡漠,低垂眼簾,“我不還手?!?/br> 大雨瀟瀟,落花碎葉狂舞。夜云被電光撕碎,兩道人影忽明忽暗。 手持利刃的渾身顫抖狀如瘋魔,手無寸鐵的不動如山有恃無恐。 “你這樣想?”衛真鈺雙目泛紅。 原來在宋潛機心里,信義這東西論斤論兩放在秤上,一直稱得清清楚楚。我今夜九死一生才站在你眼前,你卻說一年恩義用一劍還清,就算互不相欠。 “你不僅沒膽,你還沒有心!”他大喝一聲,全身靈氣爆漲。 萬千雨絲被震碎,化作濛濛水霧,不敢近他身。 孟河澤、紀辰大驚失色。 “喀!”衛真鈺生生折斷長劍,“你不做這件事,我來做。不是因為你們都說該我做,不是因為我要名望財富美人,是我自己想做?!?/br> 他一甩袖,斷劍飛擲。 不遠處花架轟然坍塌,滿地狼藉。 衛真鈺轉身,左手被劍鋒割傷,鮮血淋漓:“你我之間的恩義,如同此劍,從今往后,兩不相干!” 舊傷崩裂,熱血淌下,被雨水沖散。 常人割袍斷義、割席決裂,但他們都是用劍的,要斷只能斷劍。 孟河澤伸出手,想拉衛平衣袖。 宋潛機爆發一聲大喝:“讓他走!” 衛平衣服濕透,面無表情地與孟河澤、紀辰擦肩而過,像路過兩顆小樹。 他跨出門檻,忽然想起什么: “宋潛機,是不是從來沒人告訴過你,你煮的面,真的很難吃?!?/br> 宋潛機閉上眼,似無動于衷。 衛真鈺沒入漆黑雨幕,再不回頭。 良久,宋潛機睜眼看看坍塌的花架,踉蹌一步。紀、孟二人急忙上前,扶他進屋坐下。 紀辰尋著寶物靈壓,撿回菜地里的畫春山、七絕琴和棋譜,擦去表面泥水:“宋兄與衛兄,怎么鬧成這樣?” 宋潛機搖頭不言。 孟河澤望向院門方向,怒道:“衛平這混蛋,我去抓他回來!” “不?!彼螡摍C啞聲道,“你們如果在外面遇見他,不要惹他?!?/br> “外面?”紀辰愕然,神色有點倉惶,“宋兄想讓我們也離開?” 宋潛機在想什么? 陳紅燭逝水橋上發誓與他劃清界限。 藺飛鳶跳下船板,杳無蹤跡。 大雨里衛平斷了劍,說了最狠的話。 他卻好似習以為常,至少表面看不出傷懷之色。 紀辰感到迷茫,幾乎分不清這人身上哪部分是溫柔,哪部分是疏離和冷漠。 宋潛機沒想這么多,他并非無情無義,只是對孤獨、離別、誤解的忍耐度比常人高出許多。 “你們以后外出游歷,總有狹路相逢的時候。切記,別去主動招惹他?!?/br> 宋潛機心想,你們就算近兩年不出千渠,閉門修煉。三年后秘境開啟,全修真界的修士蜂擁而去,爭機緣搶資源,你們也該去磨礪一番,碰碰運氣。 但紀辰、孟河澤上輩子命太慘,可見氣運污濁。若與天命加身的救世主成了死對頭,硬碰硬多半拼不過,不如避開鋒芒。 孟河澤皺眉,撿回插入泥土的斷劍:“衛平偏激狂妄,在宋院卻壓抑本性,低服做小,此番含恨而去,一定心懷不甘。若放任不管,我怕他日后對師兄不利?!?/br> 宋潛機收了劍,淡淡道:“隨他?!?/br> 孟河澤心想,就算衛平今夜用劍指著師兄,師兄仍念舊義,不忍傷他。 “回去吧?!彼螡摍C道,“我歇息了?!?/br> 孟、紀二人欲言又止。 臨出門時,忽又聽那人問:“面條,當真難吃?” 孟河澤一怔,急忙解釋:“宋兄別聽衛平胡說,也沒那么難吃,一般難吃而已……??!紀辰你踢我干什么!” …… 難吃當然是非常難吃,只是吃面的不曾說破。 宋潛機一直以為自己是下廚天才,直到親自品嘗,才知其中百種苦澀滋味。 竟比人生苦。 春雨匆匆,夜半來,天明去。 衛總管一走,千渠像被挖開一個大窟窿,呼呼灌進冷風。 市坊、戶籍辦、城防隊、神廟大牢和審堂失去話事人,還有那些尚未完工的橋梁道路進度停滯。衛總管精力過人,決策和部署覆蓋方方面面。 徐看山、邱大成倉促接手,一時間手忙腳亂,不得不找宋潛機決斷。 紀星和周小蕓想念衛平做的甜湯和點心,更想念衛平善解人意、嘴甜會聊天。 紀辰只好安慰meimei:“衛兄暫時離開,是為了迷惑敵人。宋兄交給他一件秘密任務……你千萬不能說出去!” 說的次數多了,他自己都快信了。 連孟河澤的父母都想念衛平,時常在親兒子面前提起干兒子。 孟河澤不愿父母傷心,含混地編謊話:“宋師兄派他外出辦點事,事情辦完就回來了?!?/br> 衛平在時,他對衛平橫挑鼻子豎挑眼,看哪哪都不順眼。 衛平不在,他最不習慣。 只有宋潛機除外。 在旁人眼中,他的生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他依然每天睡到自然醒,白天重修花架、栽種新菜,為春耕認真地忙碌。 他還在天城內劃出一塊肥沃的“種子田”,親手種下冬日挑選出的優良谷種,開始培育優種。 黃昏時宋潛機接待答疑,回答千渠弟子們千奇百怪的問題。 晚上大多靠在躺椅上看天,不時下兩盤棋。 衛平來之前,他就這樣一日日地過。 如果非要說有什么不同,他不再讓旁人下廚,偶爾自己煮面自己吃,廚藝進步極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