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165節
…… “今夜出得華微山,沒入凡塵做凡人。走雞斗犬種田地……”宋潛機手起劍落,又打翻一個人,是剛才賣湯包的店主,繼續吟道,“瀟灑短命過一生?!?/br> 他重生回來的第一夜,用匕首掛在斷山崖的山壁上搖晃。 山林寒風吹過他的外門弟子袍,他望著無底深淵,心里念著這首打油詩。 今夜他吟了詩、砍了人,開著界域收殘魂,一路高歌向前,前世一幕幕重現眼前。 ——少年走出尸體堆疊的長街,半條胳膊露出森森白骨,渾身浸在污濁的鮮血、泥漿、髓液、嘔吐物中,看不出完整人形。 當他走到牽線者面前,問對方到底為什么這么恨他,為什么要用這種方法殺他。 對方反而嚇破膽,被他利落地一劍斬首。 山窮水盡時,不比修為和法術。 比誰心更硬、更狠。 “事,我已經做絕了;人,我也殺得倦了。我不想再走以前的路,為什么你們就是不明白呢?” “我不是天命之子,我不是主角,我救不了世界。我想種地,也有錯嗎?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喜歡新生,不喜歡死。 土地和草木比人可靠,它永遠不會對你說,對不起……” 宋潛機自言自語說完,忽嘆了口氣: “能殺出這座城的,真不是人。能cao控一座城去殺人的,也不是人了。你還年輕,難道你師父沒教過,有些底線被打破了,人就回不了頭了。怎么能讓你來干這種臟活累活?” 袁青石僵硬地轉過頭,看見宋潛機平靜的臉。 他渾身顫抖,剎那之間,感到比死亡更大的大恐怖。 宋潛機聲音淡淡,略帶倦乏之意。 他字字能聽見,卻一個字也聽不懂。更不敢細聽細想。 “??!”一聲厲喝,招魂幡猩紅的光芒照亮半座城。 天際黑云翻涌,無數道黑影沖出,如兇惡的鴉群撲殺獵物。 宋潛機被滾滾黑潮死海淹沒。 他站在浪潮中心啟唇:“界、顯!” 凈瓶輕吟震蕩,金色光芒大放。大地春回般的生機從他紫府涌出! 陰陽生死,相沖相換,一體同源。 沒有死亡,何來新生。 第126章 亡者還鄉 重生后宋潛機很少真正生氣, 除非有人拔了他種下一年、精心呵護的蔬菜花草,或者觸犯他的底線。 現在這種情況屬于后者。 宋潛機并不好受,他的“界域”雖然得到不死泉的滋養和華微山的草木生機, 但形成時間尚短, 遠不到最強形態。 一次性吸收如此多的強大殘魂,已經超出界域的承受能力。 但他不在乎, 界域破碎可以重建,受傷可以療養。他此時已發了狠心,今夜再不能善了。 “你怕什么?”宋潛機對發抖的袁青石笑道,“難道我一個活人,比一群死人還可怕嗎?” 黑色死氣匯成浪潮,向宋潛機奔涌,與他身上金光對撞, 卻被不斷吸收, 形成一個巨大龍卷。 外層陰風陣陣, 鬼哭狼嚎。內層金光燦燦,生機勃發。 巨大沖擊下, “華微城”搖搖欲墜。 袁青石本以為必死無疑, 宋潛機破局, 必先殺他泄憤。 卻聽宋潛機道:“去罷,回去告訴你師父,我這就去拜山門?!?/br> 他急忙奔出數丈,忍不住回頭望一眼。 宋潛機站在光明與黑暗的中心, 表情平靜,眼神卻好似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 提著劍找人索命。 像神明又像妖魔。 一眼駭得他心驚rou跳, 不敢再看。 他手心攤開, 召出一座華微城形狀的微雕:“破!” 四面景物瞬間支離破碎,真實的天幕原原本本露出來。 東方竟已泛白,幾顆疏星掛在西邊猶暗的夜幕上,正是拂曉時分。 青色劍光跌跌撞撞地沖向華微宗。 …… 祠堂青煙飄蕩。 層層壘砌的長生靈牌閃爍著幽暗的紅光,像黑夜里惡獸睜大的眼睛,從四面八方注視著堂內眾人。 “希望這次少些損耗?!庇腥撕蠡诘?,“哎,殺雞焉用牛刀!他再大本事,到底只是個元嬰初期?!?/br> 其他峰主紛紛稱是。 “此言差矣!”趙太極道:“殺雞,就要用牛刀,一次永絕后患?!?/br> 先人殘魂屬于珍貴資源。如有消耗,還可以飛回靈牌中,再受香火供養,日漸恢復。 如果徹底魂飛魄散,則不可再生。 至于能否殺死宋潛機,他們毫不懷疑,只心疼這次付出的代價。 只有虛云一言不發,微微皺眉。 夜深更漏寒,聲聲催人。 他看向窗外微亮的夜空,心中有些不妙預感,揮之不去。 青石辦事穩妥,怎么還未回來? “不好!滅了!”忽有人驚叫道,“師父的靈牌滅了!” 趙太極一震,冷笑道:“看吧,我說這小子確實有本事,不用牛刀,怎么殺得了?” 但有‘浮城’、‘亡魂’兩大底牌撐腰,他成竹在胸,不以為忤。 話音未落,滿墻靈牌幽光閃爍不定,如狂風中燭火飄搖! “這,怎么回事!” 華微宗眾峰主駭然失色。 “師父!”一聲驚呼響起,袁青石跌跌撞撞沖擊祠堂,滿目驚懼,顛三倒四:“宋潛機,要來了,他要殺來了!” 一片不可置信的寂靜中,清脆地斷裂聲響起。 眾人眼睜睜看著無數靈位龜裂、坍塌,飛速化為粉末。 祠堂轉眼成空。 虛云在這一瞬間,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或者在做夢。 “祖宗基業、祖宗基業??!”他一動不動,好像看見華微山地震傾塌,“沒了、全沒了……” 人無法阻攔風煙逝去,就像無法阻止歲月流逝,時代更迭。 粉末隨風飛去,消散無蹤。 只留下一張供桌空空蕩蕩。 好似一只大手輕輕一抹,抹去自開宗立派以來的滄桑歷史、先人代代傳承的心血。 “啊——”趙太極爆發一聲怒吼,“豎子爾敢!” 眾人極度憤怒之余,竟然隱隱生出恐懼:這樣也殺不了宋潛機,這人難道有不死之身? 他沒死就算了,居然不抓緊時間逃命,還敢誅殺殘魂,還要提劍殺上山門?! 他瘋了嗎? “站起來!”虛云轉頭,對年輕的徒弟厲喝,“你給我起來!” 袁青石趕忙扶著墻壁,勉強站穩:“宋潛機他不是人,我親眼看見,他可以吸收殘魂!” 虛云一掌劈倒供桌:“管他是不是人,敢毀我祠堂,一百個千渠也不夠他還?!?/br> 袁青石第一次看見師父如此失態,瞬間嚇清醒了。 虛云沉聲道:“傳我號令,召集門派內所有元嬰長老,除去遠游、閉關、養傷者,一律在乾坤殿集合!” “是,師父!”袁青石明知此時不宜開戰,但見諸位峰主個個雙目赤紅,怒發沖冠,只得應聲。 虛云突破化神失敗后,尋藥未得,深居簡出,不再親自出手。 今夜親眼見證祖宗基業被毀,急火攻心,哪還顧得更多。 鐘聲越敲越急,響徹華微山,宣告門派遇險。 鳥雀驚飛,走獸嘶吼。 昨日才敲過喜鐘,如今又敲戰鐘。宗內人人面色凝重,心神不安。 各峰地動山搖,一道道遁光從天而起,劃破黎明前的夜空,匯向乾坤殿。 …… 宋潛機看著袁青石的劍光遠去,很快眼前蒙上一層血霧,再看不清任何景物。 黑色浪潮中,凄厲的嘶吼、怪笑、尖叫聲幾乎刺破他耳膜。 “死氣”如漫天蝗蟲過境,金色麥田在一次次沖刷下傾折。 光澤漸暗,狼藉遍野,顆粒不存。 雖然做好犧牲界域的準備,宋潛機仍隱隱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