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137節
孟河澤這一拳沒留情, 衛平卻笑起來: “宋先生替我擋了一劍,你打我一拳, 我不還手?!?/br> 巷子很窄,僅容兩人并肩而行。陽光被灰檐擋在外面, 分毫潑不進。 衛平初到千渠郡, 府門前排隊人山人海,沸反盈天。而孟河澤引他走過這條陰涼小巷,推開一扇隱蔽小門。 那是他第一次進仙官府,見到宋潛機。 那時孟河澤一邊晃著手中長劍, 一邊開玩笑: “你可是我走后門帶進來的人,以后一定要跟我一伙??!” 現在孟河澤右手攥緊拳頭,左手攥著衛平衣領,手背青筋根根暴起: “你不用跟我裝模作樣!這次千渠坊刺殺,一定與你有關!” 衛平不掙扎,靠在墻上,歪著頭笑:“孟師兄, 說話要講證據?!?/br> “我不是紀辰那種傻少爺, 我不講證據, 只憑直覺!”孟河澤劍鞘一橫, 壓在衛平頸間, “離開千渠, 別逼我動手!” 衛平是宋潛機身邊管家, 一日三餐服侍左右, 更參與千渠建設, 一手辦起千渠坊,對千渠郡影響已深。 孟河澤不想讓宋潛機感到失望,他想讓衛平自己走。 “我不會走,你該防的也不是我。難道你還不知宋院養傷的是誰?也對,你昨夜剛回來,別人可不敢告訴你?!毙l平對長劍視若無睹,緊盯孟河澤瞳孔變化, “他就是這次的刺客主謀,藺飛鳶!” 孟河澤渾身一震:“如此危險的人,豈能留在宋師兄身邊?” 衛平滑魚般從他手下掙開,撫平衣領:“師兄仁善,說他只是收錢辦事。不僅不殺他,還給他治傷,讓他住在宋院里。藺飛鳶是黑市最貴的刺客,殺過的元嬰不計其數。狼子野心,根本養不熟?!?/br> 孟河澤牙關緊咬。 衛平湊在他耳畔笑道:“既然不能在宋院殺他……今晚子時三刻,我把人騙出來,我們一起殺了他?!?/br> 孟河澤后退兩步,好像第一次認識衛平:“但師兄不想殺他?!?/br> 衛平壓低聲音:“你不說我不說,師兄怎么知道?只以為是他自己跑了?!?/br> 孟河澤沉默,衛平的提議太有誘惑力。他就要答應時,忽見對方眼中的笑意,猛然驚醒: “你有事隱瞞師兄,還想讓我變得像你一樣?妄想,我豈會跟你上一條船?!?/br> 衛平心道可惜:“好吧,臟活累活我來干?!?/br> 他嘆了口氣,作勢要走,忽然左手如爪,毫無預兆地,直襲孟河澤肩頭。 孟河澤一驚,回劍格擋,卻被衛平右手一掌打向肋間。 巷子逼仄不方便騰轉,動起手來拳拳到rou,快如閃電。 一時間深巷風聲颯颯,勁氣激蕩。 因背靠仙官府,兩人都沒有運靈力動法器,拳腳過了二十來招,衛平速度更快一分。 “你騙宋師兄?!毙l平笑道,“你在華微山下受的傷,根本沒好?!?/br> 孟河澤冷冷瞧著他。 衛平轉身走出小巷。 孟河澤:“你去哪?” “千渠坊戰后重建,我去督工。孟師兄又跟著我作甚?” “我得盯著你!” …… 千渠坊一半商鋪已經重新開業。 街道一邊是斷壁殘垣,運送木材油漆的板車進進出出,木匠、鐵匠、泥瓦匠熱火朝天地忙碌,另一邊卻是招攬客人的酒樓小二、推車叫賣小吃的商販、挑綢緞選絹花的姑娘。 毀滅之后新生,蓬勃生機從每片新瓦、每塊青磚上透出來。 “宋師兄就是這這里遇刺?”孟河問。 “是?!毙l平點頭。 孟河澤還想說點什么,比如復盤那場刺殺,但不斷有人向衛平打招呼: “衛總管來了,嘗嘗糖葫蘆?” “衛總管好,買點白菜吧,回去給宋仙官包餃子!” 衛平見誰都笑,不停應和。 “今天菜真水靈,我要兩顆?!?/br> “孟師兄吃糕嗎?洪福人擺的攤子,來嘗嘗吧?!?/br> 遇到需要幫忙的,他挽起袖子立刻動手,推個車、補個瓦,從不嫌麻煩。 反倒是孟河澤有些不自在。 他發現衛平的笑容變了,不是那種嘴角弧度完美,看似柔和卻虛偽的假笑。 衛平笑得雙眼彎彎,真心真意。 …… 藺飛鳶從庫房挑選了三塊好皮毛,抱了滿懷,遠看像一只黑熊。 他嘟囔:“沒靈力,做事真麻煩?!?/br> 走進宋院,又見宋潛機忙碌,不由嫌棄:“你挑這么多種子干什么?” “等來年開春,要在天城里種一片‘種子田’,尋找提高畝產的方法。代代培植優良品種,以后全千渠的谷種,都從‘種子田’里優中擇優?!彼螡摍C說。 藺飛鳶心想,我是在說你生活無聊,不是真的問你為什么做什么。 但宋潛機認真答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嫌棄。 “你到底修的什么功法?怎么從沒見你修煉,一身修為哪里來的?” 藺飛鳶已經可以確定宋潛機沒有練習蠱惑人心的邪術,因而更加好奇,“你如果不想說……” 宋潛機直白道:“我修煉一門溝通自然,有益耕種的功法,名為春夜喜雨?!?/br> 藺飛鳶心想,我闖蕩修真界這么多年,從沒聽說過此法。 “不知是哪位大能所創?可是絕密傳承?” 宋潛機笑了笑:“我自己想的?!?/br> 藺飛鳶無言以對,只將滿懷厚重皮毛搬進屋里,狠狠摔在桌上。 人比人,氣死人。這像話嗎。 真該讓其他修士都來聽聽。 …… 因為衛管家在千渠坊被賣白菜的小販拉住,熱情推銷,所以宋院今天中午吃白菜豬rou餡水餃。 餃子白白胖胖,飽滿地掉進黑色料汁里,沾滿香醋、醬油、辣子、芝麻。 一口咬下,汁水四溢,香氣滿口。 衛平幾次打量藺飛鳶神色,見他吃得專注,忍不住傳音提醒:“莫忘了今夜子時?!?/br> 藺飛鳶不答,大聲道: “衛總管,你去給我買三匹布,還有針線包。布要‘錦繡堆’的好綢緞,記得只要今年最新的花樣,剪子要洪??げA街最東口老鐵匠鋪的?!?/br> 衛平臉色驟變,又傳音道:“你不走?” 藺飛鳶開口說:“餃子好吃啊,對了,再給我買一支琵琶,平時唱曲沒伴樂,渾身不得勁啊?!?/br> 宋潛機看了藺飛鳶一眼,暗含警告。 后者才不再說話。 飯后衛平將藺飛鳶扯進廚房,說要讓他洗碗,否則不會幫他跑腿買東西。 門一關上,洗碗的還是衛平。 水池里水聲嘩嘩,碗碟撞擊不休,衛平低聲道:“千渠如今猶如鐵桶,就算是我,要送走五個人也不容易,錯過這一次,以后……” 藺飛鳶揮手,像在驅趕一只飛蟲,一邊偷吃灶糖:“我在這里好吃好喝,宋潛機又不殺我,我為何要走?” “你的生意怎么辦?”衛平壓著怒火問。 “年末封箱,歇業啦?!?/br> “你的同伙怎么辦?” “宋潛機說他們在地里挑糞干活,人都沒事,你別想誆我?!?/br> 衛平摔碗,來回走動,像只暴躁的雄獅。 藺飛鳶說的話他不信。雖然好吃好喝,卻不能用靈氣,宛如凡人,不能出宋院半步,與囚禁無異。 這種刀尖舔血的人,怎么可能安心受困?難道他還想計劃第二次刺殺? “別怕,就算我留下,也不會拆穿你??烊ソo我買剪刀針線綢緞琵琶吧?!?/br> “喵?!毙l平一驚,卻見一只貓靈巧地竄進窗戶。 藺飛鳶熟練地抱起貓,有一下沒一下地摸毛:“等我徹底養好傷,再休養一段時間,如果心情好,我就走咯?!?/br> 自從進入宋院,他罵人都罵得少了。 出生入死水里火里刀光劍影從夢里消失,只剩下挑一顆種子這樣天大的事。 衛平冷冷道:“你今夜不走,我就在黑市放出風聲,說你刺殺失敗后,被宋潛機像狗一樣栓在宋院,受盡虐待折磨,讓你名聲掃地,以后的生意永遠做不成!” 藺飛鳶心想好小子夠陰狠。 卻笑道:“你斷我后路,那我就一直不走了,看咱們倆誰先瘋,你去啊?!?/br> 衛平轉身出門,走得氣勢洶洶、衣袖帶風,差點撞在紀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