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23節
宋潛機搖頭:“不。她不會的?!?/br> 說話間,層層壘砌,如雪浪千疊的靈山梯田躍然眼前。 *** 妙煙站在欄桿邊,安靜地賞花。 她無論身在何處,總有鮮花。 她與陳紅燭相看兩厭,自然不愿意住進陳紅燭的無憂殿。 兩人雖是表姐妹,卻沒有相伴長大的手帕情誼。陳紅燭是虛云老來得子,一出生便是華微宗公主。 而妙煙父母早亡,母親隕落前,將她托付給做華微掌門的舅舅。 可惜她靈根孱弱,靈脈纖細柔韌,最不適合習刀劍。無論如何努力,總讓虛云搖頭皺眉。 華微宗只當養了個閑人,多一雙筷子。 陳紅燭出生后,妙煙便從主峰搬到后山僻靜的竹林。 直到望舒仙子來華微宗做客,看她適合修習天音術,收她為徒,傾囊相授。 妙煙的人生從此改變。 等她再現身人前,便成了天資優異、光芒萬丈的九天神女。 好像她生來如此。 華微宗在陳紅燭的無憂殿內,為她修了一座天籟閣,以示兩人閨中密友,情深意長。 但妙煙更愿意住從前的竹樓。 華微宗只得將這里翻新,掛上白色鮫紗,放上夜明珠,布置得清雅出塵。 侍女進來時,見妙煙怔怔望花,眉間似有憂色,誤以為她被人言困擾,急道: “您也聽說了?” “什么?”妙煙一怔,才想起那句不怎么好聽的話,笑著搖頭:“沒事?!?/br> 侍女憤然:“華微宗請您做客,宗內弟子竟有人敢對您無禮,若讓我當面遇到……” “不。與他無關?!?/br> 妙煙轉身,拿起一把金色小剪刀,修剪盆栽多余花枝,“竹樓偏僻,你能聽到風言風語,是因為有人想讓我聽到,想讓我生氣?!?/br> 侍女沉思片刻,忽拍手道:“那他們注定要失望了。我從沒見過仙子生氣!” 妙煙微笑。 她習慣將所有愛恨喜怒都傾注在樂聲中。琴聲停下,她抬起頭,又變回完美無缺的仙子。 她從不在人前顯露負面情緒。 “何況一個小小外門弟子,更不值得您動氣?!笔膛Φ?。 “喀?!?/br> 金剪一錯,花苞落地。 妙煙笑容淡了:“外門弟子?” 她放下剪子,莫名想起逝水橋上相遇,那人冷漠的神色,輕蹙的眉頭。 如果是那個人,看起來確實會說那種話。 “呀,花掉了!”侍女訝然,隨即安慰道,“沒關系,新的鮮花在樓外,我這就端進來?!?/br> 舊花被丟棄,新花擺上露臺。 金紋蘭花、五色牡丹、水晶杜鵑…… 清雅出塵的竹樓,頃刻間花團錦簇,香氣襲人。 侍女捂著嘴笑:“看那些人,人還未到,花先到了?!?/br> 妙煙喜歡看花。 名花美人兩相歡,別人也喜歡送花給她看。 追最美的人,送最艷的花,許多人以此為風雅。 侍女跟在妙煙身邊多年,情同姐妹,早已見遍世上所有奇花異草、名貴靈植,看什么都不覺得稀罕。 “仙子,這次送來的花,您偏愛哪一朵?” “沒有?!?/br> 妙煙轉身,任姹紫嫣紅開遍,也不再看一眼。 她坐回竹案邊,低頭按琴。 “那這些送花的人,您最喜歡哪個?” “都不喜歡?!?/br> 侍女想了想,確實從來沒見過妙煙對誰特殊,忍不住問:“您到底喜歡什么樣的人???” “知音人?!泵廊藫馨磧上虑傧?,琴聲不成曲調,卻似泉水激石般流瀉而出,清新悅耳。 可惜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侍女不明白,想問什么是知音人,忽然眼前一亮,撲蝴蝶一般抓住一只紙鶴,“望舒仙子來信了!” 妙煙沒有抬頭,只問道:“師父說什么?” “請您在登聞大會琴試結束后,彈奏一曲,為大家清心安神,增益修行?!?/br> “知道了?!泵顭煼隽朔鲷W邊珠釵,笑道,“師父還是這樣好勝?!?/br> 有自己壓軸,誰還會記得今年的魁首彈過什么? 年輕人參會,哪個不是為揚名而來?辛苦練習奪得魁首,卻不曾被人記住。 有點可憐。 妙煙在心里提前說了句“抱歉”。 前輩強者自持身份,不會下場。她自信當今修真界,還愿意親自出場、公開演奏的樂道修士,沒有人能勝過她。 每年都有人被捧為“小妙煙”,卻不過曇花一現。 妙煙永遠只有一個。 她想到這里,一種冷硬、執拗的神色顯露,徹底破壞柔和美感,讓她幾乎變了一個人。 但她低著頭,誰也看不到。 第17章 不如吃面 華微山靈田,環山而建,埂回堤轉,遠看像層層疊疊的柔美波浪。 那些深淺錯落的綠色不斷攀高,及半山腰,被白茫茫云霧籠罩,看不分明了。 每一層田地,種植不同靈植靈稻,都有二十余位穿著外門弟子服的少年穿行其間。 他們將衣袍下擺扎進腰間,挽高袖子,露出結實小臂,埋頭收割。 很少有人停下閑聊,早點干完收工,就能早些回去修煉。 往往一彎下腰,再沒空挺起來。 山腳下,一方涼亭。五六位低階執事正在監工。 他們眺望著層次分明的梯田、喝茶磕瓜子,臉上掛著自得享受的微笑,仿佛是來春游賞景,隨時可以擺出一桌骨牌。 然而一旦有高層執事下來巡查,或內門長老偶爾經過,這些人便像驚弓之鳥,飛速沖向梯田。 有的親自彎腰幫忙,有的為外門弟子擦汗,有的大聲吆喝:“大家辛苦了!這邊再加把勁??!” 此刻,他們中有人喊道:“那是宋潛機嗎?” 亭內談笑聲驟停。 宋潛機是個很特殊的外門弟子。上面吩咐過,他不用再上工,無論想干什么,只要不違反門規,都對他視而不見。 眾執事看著宋潛機向梯田走去,一道紅影追在他身后,心中驚疑。 “怎么大小姐也來了?” 于是匆忙起身,放下茶杯,吐出瓜子皮,趕出亭外迎接。 陳紅燭抬手示意他們止步,轉頭瞪來一眼,暗含警告。 眾執事一時間不敢上前,也不敢坐下,比埋頭勞作的弟子還難受。 “你來這兒干什么?”陳紅燭問。 宋潛機說:“看看?!?/br> 他圍著梯田轉圈,時而低頭,時而抬頭,看地上陣法的運行,空中靈氣的變化。 華微宗靈田,不用cao心陽光雨露、水肥地質。因為地里和山頂設有多重陣法,可調節靈氣、施云布雨,將靈植一夜催熟。 外門弟子一日種植插秧,一日收割采摘。 這里只種普通靈植靈稻,供養內門。一些入藥入丹的特殊品種,金貴嬌嫩,幾十年、甚至百年才開花結果,有醫師或煉丹師專門栽培。 宋潛機拔起一根顆粒飽滿的靈稻,微微皺眉。 以陣法催熟的靈植,雖長勢旺盛,卻有種死板僵硬之感,不如自家菜園生機勃發。 他沒有種地經驗,純靠自己摸索,還正在學習階段。 每日在菜地里呵護生命,不知不覺間,他對待世界的方式,也變得溫和起來。 或許紅葉寺老和尚說得有道理,創造生命,比毀滅生命更難。 救一人比殺一人更難。 陳紅燭跟在宋潛機身后,一路頂著周遭弟子的驚奇目光,欲言又止,強忍心中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