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18節
她終于忍不住問:“爹,昨晚來的外門弟子,叫什么名字?” 虛云收了笑容:“宋潛機?!?/br> “哪個潛機?” “潛龍勿用的潛,機關算盡的機?!?/br> “他人怎么樣?” 虛云表情依然慈祥,只有聲音稍顯嚴厲: “人怎么樣都跟你沒關系,他今天就要下山了!” “為什么?”陳紅燭大驚。 “昨晚,他是替那個人傳話!” 虛云知道女兒性格,任何事都要刨根問底,索性將字條扔給她。 “難怪?!标惣t燭喃喃道,“原來是那個人?!?/br> “此事不必再提?!碧撛骑@然不愿繼續這個話題,“登聞大會的開幕,你有什么想法?” “不行,不能讓宋潛機就這么走了!”陳紅燭忽然起身,“那個人如果知道,他派的弟子剛傳了話,就被我們趕下山,心里會怎么想?” 虛云笑容消失。 袁青石有些責怪地阻攔:“師妹,夠了!” “如果‘那個人’還教了他劍法呢?我們不如多留宋潛機半月,借登聞大會,看一眼他的劍法!” 陳紅燭慢慢揉碎掌心紙條,“那個人不是真的神,他也會老,也會死。再過一百年,這天下在誰手中還說不準?!?/br> 少女抬眼,眼神冰冷:“我要看那個人的劍!” 虛云厲喝:“你大膽!” 玉案上香爐煙氣一顫。 陳紅燭與他對視,毫不退縮。 虛云無聲地凝視自己女兒,乾坤殿僵冷至極。 當袁青石忍不住要替師妹告罪時,虛云真人忽然嘆氣:“罷了?!?/br> 他垂下眼,變得像個老父親,“我這些年如履薄冰,穩中求勝,銳氣早被磨平了。你被我慣得無法無天,敢想常人不敢之事。對我華微宗的未來,倒是件好事?!?/br> 陳紅燭笑起來:“那您跟執事堂打聲招呼,以后別去管他。不用給他安排活,也不用安排課,無論他想干什么,登聞大會之前,且隨他去?!?/br> 虛云皺著眉,似在思考。 “如果您和叔伯們不想看見他,看見他就想起‘那個人’。我可以負責盯著他,反正我沒見過那個人,我沒陰影啊?!标惣t燭挽著父親手臂嬉笑,“臟話累活我來干,這總行了吧!” 她最終如愿了。 紅衣少女蹦蹦跳跳地跑在逝水橋上。 橋下云海翻涌。 五色鯉躍動,魚鱗映著朝陽,漾開一道道彩色蘊光。 袁青石追上她,開她玩笑:“小師妹,你說實話,你想多留那小子一陣,真沒私心嗎?” “我有?!标惣t燭坦蕩蕩承認:“他見妙煙第一眼就皺眉,我有種直覺,有他在,早晚能氣死妙煙!” “你無聊!” “我就是無聊?!标惣t燭單手一撐,飛身躍上逝水橋欄桿,坐著晃蕩小腿,“我的人生除了修煉和氣妙煙,還有別的樂趣嗎?” 不修煉的時候,她總是這樣一個人坐在橋頭看流云。偶爾割破手指讓鮮血滴落,喂喂五色鯉。 她不像趙濟恒那種修二代,熱衷于呼朋引伴,收一群跟班聚會玩樂。 師兄和父親對她很好,但親人不是朋友,也沒人敢跟她交朋友。 華微宗大小姐陳紅燭,就是個沒朋友的人。 袁青石啞然失笑:“你為什么總是同妙煙過不去?你們也算是表姐妹?!?/br> “正因為我們是表姐妹,我才知道她有多么虛偽。她美的像個假人,一個專門讓人觀賞的假人!整個修真界都喜歡假人,這難道不荒唐嗎?” 她聲音拔高,嚇得五色鯉躲進云層深處。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莫生嫉妒心?!痹嗍蠚鈾M秋地嘆氣,“我也有錯,都怪我和師父平日太嬌慣你,慣得你毫無容人之量?!?/br> 陳紅燭冷笑,斜他一眼:“哦,我就知道,你也喜歡假人?!?/br> “跟你說不通,我先去練劍了?!痹嗍浠亩?。 陳紅燭望著他背影,嗤笑一聲。 為什么想找一個發自內心不喜歡假人的,就這么難呢? 諾大華微宗,竟然只有宋潛機。 第14章 紅粉骷髏 妙你個頭 宋潛機很快換上新院門。 桃木門,刷鮮艷朱漆,配光澤銅環。 門前懸兩盞碧紗燈籠,紗絹繪著斜斜桃花枝,意態風流。 春風一吹,輕盈搖晃。 好似院門外那樹春桃紛飛的花瓣,無意沾染在燈面上。 孟河澤的朋友們手腳麻利,送貨帶安裝,人多力量大。 周小蕓還在門邊掛了塊精致的小木牌。牌上刻兩個工整的字:宋院。 宋潛機不得不承認,女修的審美確實比他這種糙漢強得多。 孟河澤坐在木輪椅上點頭:“不錯,挺有排面?!?/br> “挺有”是謙虛說法,現在宋潛機寢舍的門頭,絕對全外門最有排面。 只是門一開,里外對比,更顯得院內空蕩寒酸。 陳紅燭坐過的椅子、用過的茶杯已經扔了。地面被宋潛機翻過土,清理了碎石雜草,還沒來得及扎籬笆,種花草和菜苗。 百廢待興,正如他重生而來的這個春天。 宋潛機滿意之余,略感唏噓。 上輩子很多人搶破頭替他做事,別說他要換一扇新門,就算是想換個新宮殿,也有人拱手送上。 但那是因為害怕他,或有求于他。 他們講利弊、講交換,唯獨不講情義和真心。 “謝謝你們?!彼螡摍C說。 “謝什么呀!”周小蕓喜笑顏開:“宋師兄,你太客氣了。我們該去打工了,明天再來給你換其他家具!” 華微宗收錄千名外門弟子,約等于招了一群包吃住的低薪雜役。 他們每天去執事堂領任務,類似下礦井挖靈石、為靈獸梳毛鏟屎、給外門弟子跑腿等等,以完成度換取微薄靈石收入。 做門派任務被他們戲稱為“打工”。 除非像趙濟恒那般不缺錢,只將外門當做一塊跳板,純體驗生活。 否則“修煉”與“打工”,就是外門弟子生活中一對難以平衡的矛盾。 不打工,沒靈石購買、借閱功法;勤打工,沒時間修煉。 孟河澤因為養傷,最近幾天暫時不打工。 其他人有說有笑地向外走,忽然腳步停下,笑聲靜默。 門口站著一個人,正擋住去路。 那人身穿翠綠錦衣,頭戴玉冠。腰間佩劍,劍鞘嵌滿各色寶石,華麗至極。 他一根指頭挑起門邊的木牌,輕蔑笑道:“宋、院?!?/br> 春風吹來涼意。院內歡樂氣氛蕩然無存。 眾人將孟河澤、宋潛機擋在身后,警惕地怒瞪那人。 那錦衣少爺又抬頭看搖晃的燈籠,依然嬉笑: “你們不知道吧,山下市井晚上比白天熱鬧,花樓的姑娘們在門口點上桃花燈籠,就說明開始接客了。我看這宋院,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啊?!?/br> 周小蕓漲紅了臉:“趙濟恒,你下作!” “喲,這不是小周師妹嗎?”趙濟恒裝作才看見她,驚訝地湊上前,“咱們華微宗總共沒幾個漂亮女修,像你這樣如花似玉的珍貴品種,整天跟他們混在一起,太暴殄天物了?!?/br> 孟河澤冷冷地問:“你來干什么?” 他轉動輪椅,越眾而出,好像比站著的趙濟恒更有底氣。 趙濟恒下意識后退兩步,但想到這人現在身受重傷,又笑起來:“我來送禮!你們不講待客之道,不合適吧?” 說罷向門外招呼:“抬進來!” 他四個跟班抬著一張熟悉的躺椅,整齊地跨過門檻。 “放下吧?!壁w濟恒趾高氣揚,“宋潛機,這花轎送給你了,你再坐上試試?!?/br> 經過戒律堂“遞紙條見掌門”一事,宋潛機在三堂中徹底出名。 戒律堂和執法堂的弟子,大多從前沒見過、不認識他。每當有人問起“哪個是宋潛機”,總會被回答: “就是外門考核遲到,被抬花轎來的那個?!?/br> 這話傳到趙濟恒耳朵里,笑得他捶胸頓足: “我當時怎么想到把宋落抬到廣場游街,我天才??!” 他今天來,正打算嘲諷、侮辱對方,順便炫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