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11節
提起這事,他就來氣。 誰想進內門?誰想修仙? 我像那種對生活失去希望,對未來失去信心的人嗎?! “現在誰最想孟河澤死?” 宋潛機問。 叫罵聲戛然而止,眾人對上他深冷目光,不知為何心頭一震。 周小蕓皺眉:“你什么意思?” “他壞了誰的好事,害誰丟了面子,誰就想他死。反正他重傷昏迷,身邊無人看護,不論遇到什么危險,都毫無還手之力?!彼螡摍C聲音變得輕緩,似帶笑意, “你們知道他用的什么藥?喝的什么水?治他的醫師姓什么?如果他傷勢惡化死在醫館,正是合情合理的死法?!?/br> 周小蕓遍體生寒,下意識退后。 “最想他死的人又不是我,你們都守在我這兒干什么?” 宋潛機上前兩步:“等我留你們吃晚飯嗎?” “你、你這……”有人還想爭論,被周小蕓抬手制止,“算了,孟師兄安全要緊?!?/br> 一群人來勢洶洶,去時匆匆。 院子重回冷清,只有幾道色厲內荏的聲音飄過院墻: “你等著!” 宋潛機笑了笑,重新拿起鏟子,低頭干活。 哎,到底年紀小臉皮薄,罵人都詞窮。 **** 孟河澤與他們一樣年輕,一樣詞窮。 “你的邪術從何處學來?” 沉重威壓幾乎將他五臟六腑碾碎,他仍抿著唇,一言不發。 作為所有戰斗的勝利者,他本該得到整個外門的祝福和慶賀。 但趙虞平派人使用留影璧,暗中錄下他每場比試的影像。 考核結束后第一時間送入內門,請精通萬法的授業堂長老過目。 半個時辰后,孟河澤被抬出外門醫館,押送到戒律堂受審。 “誰教你這些?什么時候教的?” 孟河澤面無表情,渾身劇烈疼痛令他一時清醒,一時昏沉。 戒律堂弟子的質問刺進耳中,也忽遠忽近,就像窗外暮色里破碎的樹影。 少年始終牙關緊咬。 他不愿說出宋潛機的名字,便只能詞窮。 第9章 草蛇灰線 夕陽最后一縷金光,斂沒云山之間。 黑暗如潮水漫過院墻,宋潛機放下鏟子,打了桶井水洗漱。 一天充實勞作之后,他搬出一把舊椅,在院中找了個最順眼的位置,理直氣壯地癱上去。 虛度時光容易,最難是心安理得、毫無負擔地虛度時光。 宋潛機仰頭。院墻將夜幕框作四四方方的一小塊,又被花樹繁密枝葉遮蔽,他只能看到巴掌大的星空。 涼風無價,吹得院外一樹桃花撲簌簌落下,吹起他披散的頭發。 “明天就把這棵樹往邊上移點,再買些菜苗花種,哪些品種比較好養活呢?” 當人們踏破夜色沖進小院,便看見宋潛機披頭散發,穿著松垮的舊袍子,趿拉著布鞋,靠在椅背上乘涼。 整個人閑得長毛,像只沒骨頭的懶貓。 這一次,斗雞們變成一群無頭蒼蠅,圍著舊椅嗡嗡亂轉: “他才不會管孟師兄死活!怎么辦?” “是宋落說孟師兄有危險,結果真被他說中,說不定他也知道如何化解?!?/br> “都住口?!敝苄∈|喝止眾人,走到宋潛機面前,啞著嗓子問: “孟師兄被押去戒律堂了。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你還知道些什么?” 他們本不該來,可事出突然,大家都沒了主意,莫名又想起宋潛機八風不動,穩如泰山的模樣。 等他們反應過來,人都已經站在院里了。 宋潛機皺眉。 修真界道法萬千,浩如煙海。 然而輕身術、斂息術這樣的入門基本功,各派都會修習,修煉之初大同小異。 他教孟河澤的,只比華微宗所教更精妙,并非邪法魔功。 按理說,孟河澤至少要突破筑基之后,才能練到第二層,兩種功法才分出明顯的優劣。 這么早就露相,只有一種可能:有眼力極高、偏愛鉆研的強者,看到了孟河澤出招,而戰斗使人爆發潛力,孟河澤進步得太快了。 孟河澤這種天賦,入門時測靈根結果真的準確嗎,他本應該直接進內門,難道有人故意讓他進外門? 就像有人故意贈他紅玉佛珠。 墜崖不死是否也在那人預料之內? 上輩子孟家滅門慘案,真兇是誰? 孟河澤最終成為邪佛,看似每一步都是形勢逼人,求生所為,但背后有沒有一只手推他? 宋潛機忽然意識到,自己即使重生,即使看見光陰長河的碎片,對這個世界、對他人命運也并非全然了解。 還有許多秘密、許多隱情,如草蛇灰線,延綿千里。 宋潛機思考時,小院里聲音漸漸靜下。 眾人見他眉眼冷淡,好似無動于衷,不禁心往下沉。 “孟師兄用半條命,給你換來進內門的機會。你現在就這樣事不關己嗎?戒律堂說他私自修練別派功法,要按門規處置,將他逐下山去!”周小蕓情緒激動。 宋潛機忽然抬眼:“你再說一遍?!?/br> “不管如何審問,他都不回答……” “最后四個字!” “逐下山去?!?/br> 宋潛機猛然起身,舊椅“哐當”一聲倒地,摔得四分五裂。 下山! 世上還有這種好事! “喂,你去哪?”周小蕓忽覺面前一陣風掠過。 “戒律堂!” 眾人慌忙追出院門,見漆黑夜幕下,宋潛機雙袖生風,人影已遠,只一道聲音飄來:“你們準備接人吧?!?/br> “宋落真有辦法救孟師兄?” “難道這人面冷心熱。我們誤會他了?” 周小蕓:“你們兩個去醫館借擔架,其他人跟我先去戒律堂外守著!” 一群斗雞重振旗鼓,氣勢洶洶出發了。 *** 戒律堂大門緊閉,門口點著兩盞明黃的燈,夜色里很是醒目。 孟河澤今天大出風頭,無論是討厭他、崇拜他,還是想看他熱鬧,外門弟子們不肯輕易離去,都聚在堂外議論紛紛。 還有人買了夜宵吃,害得執法堂弟子也不能休息,大晚上戴著朱紅袖章維持秩序。 宋潛機終于擠過水泄不通的人群,卻被攔在門外: “堂內審案,閑人止步?!?/br> 宋潛機只好自報家門。 那佩刀弟子盯了他片刻,忽然大喊:“是你!你就是白天被抬花轎的那個!” 宋潛機頂著四周驚奇目光,無語凝噎:“……是躺椅?!?/br> “你進不去?!焙雎犚蝗说?,“我帶你進?!?/br> 宋潛機轉頭,見趙虞平從檐下陰影里緩步走出。 他笑了笑:“辛苦您久等我?!?/br> 趙虞平也皮笑rou不笑:“不辛苦?!?/br> 兩人跨過門檻時,聲音只有彼此能聽到。 “你倆真是兄弟義氣,互相逞英雄??赡憔鹊昧怂麊??” “我試試?!?/br> “上次救他斷了一臂,這次準備斷什么?” “不知道?!?/br> 他們走進燈火通明的審堂,宋潛機向審問席諸位長老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