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9節
現在的年輕人,到底要懶到何種程度,才會在儲物袋里放一把帶墊躺椅? 還能說抬走就抬走。 “孟師兄回來了!”不知誰先喊出聲,十幾個外門弟子頃刻涌向孟河澤。 “孟師兄,你沒事吧?”這些人平時受他幫助,關切之情溢于言表,“你有沒有受傷?” 孟河澤才從山洞鉆出來,發冠歪斜,衣袍沾著泥點和雜草,頗為狼狽。 眾人見狀,猜測他遇險逃生,對趙濟恒一伙怒目而視,當然沒放過躺椅上的宋潛機。 趙濟恒不甘示弱,抬起腰間劍柄,身后七八人隨之握劍。 好像只要孟河澤一句話,兩邊就能當眾動起手來。 孟河澤卻只笑道:“管他魑魅魍魎興風作浪,只要有宋師兄在,我都能因禍得福?!?/br>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 哈?哪個宋師兄?你和宋潛機很熟嗎? 一位通曉醫術的女弟子站出來:“孟師兄,你可有受傷?我幫你看看?!?/br> 她想將孟河澤帶走,先遠離此處,化解這般劍拔弩張,又氣氛古怪的場面。 孟河澤不走:“宋師兄因救我受傷,我要照顧他?!?/br> 趙濟恒也不肯放人。 于是以宋潛機的躺椅為中心,幾十個外門弟子烏泱泱圍了三圈,兩伙人互相戒備,硝煙彌漫。 趙虞平恨不得活刮了宋、孟二人,卻笑容親切地快步走下高臺,站在一群外門弟子中,確保自己的話音能遠遠傳開: “執事堂很為你們擔憂??!平安回來了就好,今早考核也不必推遲了。依我看,便從宋潛機開始吧?!?/br> 孟河澤對上一道看似慈祥,實則陰毒的目光,心中一陣惡寒,卻不肯躲閃,直直瞪著趙虞平。 宋潛機微笑:“多謝您好意。不巧弟子昨夜意外受傷,只能棄權了?!?/br> 眾人嘩然。 “宋落說棄權?我是不是聽錯了?” “沒錯,他命背,這次真成宋三落了哈哈!” “不對吧!難得趙執事關懷,宋落趁機討一瓶靈藥 ,不耽誤他上場比試?!?/br> 這話一出,很多人頓覺有理。外門弟子傷筋動骨的重傷,放在內門不過一顆丹藥的小事。當著眾人的面,想來趙執事不好意思不答應。 “大家小聲點,別給宋落提供思路!” 外門棄考不稀罕。每年都有超過半數的人自愿放棄機會。 沒本事還要上場,無異于自取其辱,不如做個背景觀眾,看其他人大展身手。 但誰也沒想到,宋潛機肯做觀眾。 誰讓他那張臉,長得就不像觀眾。 趙濟恒微微俯身,右手握劍柄,左手猛地抓向躺椅扶手,低聲冷笑: “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你要真能放棄入內門,我能把椅子吃了!” “啪?!彼螡摍C拂袖,輕巧將他手掌拍開:“別在我這兒蹭吃蹭喝?!?/br> “你!”趙濟恒怒火哽在胸口,“這是爺的椅子!” 孟河澤隔開兩人,警告道:“別碰宋師兄?!?/br> 趙濟恒跳起來,剛開口,對上趙虞平的眼神,又把滿肚臟話咽回去,胸口起伏不定。 “棄權當然沒問題!大不了明年再考?!壁w虞平依然一張笑臉,望天感嘆:“可你今年已經十五,明年就該十六。你又是習劍的,骨齡很重要,十六歲再入內門,還有劍修長老肯收嗎?十五到十六,這一年只差,有時候就是天差地別……” 宋潛機沒搭話,垂眸似在思考,其實在漫不經心的走神。 與其相反,孟河澤面色越來越沉重。 他知道這是真的。那些仙門世家子弟,六歲握劍,七歲比劍招,八歲“磨劍骨”。 “磨劍骨”一般由師父指引,配合靈藥和功法,從小干預骨骼和經脈的生長,這樣長出的根骨更適合習劍。 宋師兄已經十五了。往后拖延,只會一日比一日更難。 趙虞平伸手,身后跟隨的執事機敏識趣,摸出一個小玉瓶放在他掌中。 他轉動瓶子看了看,居高臨下地遞到宋潛機面前: “我實不忍見明珠蒙塵。你還年輕,不知道有些事情錯過了,就不能重來了,有些路走錯了,就回不了頭了?!?/br> 這是一句意味深長的暗示。趙虞平相信宋潛機能聽懂—— 你昨夜臨時反悔沒關系,我可以既往不咎,再給你一次最后機會。 玉瓶玲瓏剔透,在朝陽照耀下熠熠生輝。 不少外門弟子羨慕得眼紅。 “‘玉露回元丹’!誰說宋落命背,好運不是來了?” 孟河澤一樣眼紅。 玉瓶的光輝落在他眸中,像一點星火。 怒氣燒得他雙目泛紅。 宋潛機為救他受傷,他卻拿不出半顆好丹藥。哪怕罪魁禍首假惺惺地施舍,他也只能隱忍不發,木樁般杵在一旁。 無能至此,枉為君子! 宋潛機抬起眼皮,環視周遭。 趙虞平好手段,如果他真的十五歲,早被巴掌加甜棗哄得找不到北了。 前世此時此地,他受盡唾罵,審問定罪挨鞭子一條龍送走。 這輩子他破罐破摔無欲無求,癱著曬太陽,渾身暖洋洋。 紫府凈瓶中“不死泉”生機煥然。周圍一張張青澀稚嫩的臉,是他很久以前見過,卻已記不清楚的。 宋潛機緩緩伸手,動作慢得周圍人恨不得替他接靈丹。 他手指終于碰到玉瓶,卻是向外推去: “趙執事,好意我心領了。但這樣對其他人不公平。我想憑自己本事入內門。倘若因為骨齡錯過好時機,那便是無緣仙途,怨不得旁人?!?/br> 出乎意料,廣場忽然寂靜。 宋潛機拒絕了?!除孟河澤外,沒人想到。 “你有病???”趙濟恒震驚,“你知道瓶子里是什么嗎?十個你也買不起!” 這一幕驚人的熟悉。 不少人的記憶被喚醒,想起宋潛機初上山時,拒絕當親傳弟子的仆從。 那時自信驕傲,挺拔如松的少年,如今因受傷癱靠在躺椅上,卻依然不假思索,說出一樣的話。 你以為三年不得志能把他傲氣磨平了,只剩陰郁孤僻,可他骨子里還是驕傲。 他還是想憑自己本事。 他還是想要公平。 眾人一念及此,心中百味雜陳。 平時再看不慣宋落,也說不出嘲諷話,最多酸溜溜嘟囔一句: “這宋潛機倒是硬氣?!?/br> 宋潛機不是硬氣。他是只能扯出這種理由,否則無法解釋為什么拒絕。 真要說他不想修仙了,更沒人相信。 趙虞平瞳孔微縮。他忽然覺得看不透眼前少年。 變了,到底哪里不一樣了。 他面上笑容終于徹底消失。 高臺上的兩堂長老,沒摸清趙虞平在搞什么,但已經失去耐心。 李長老沉聲催促:“既然人回來了,還不快些開始?” 趙虞平仿佛沒聽到,仍保持著遞玉瓶的姿勢。 氣氛急轉直下,無比僵冷。 沒人再羨慕宋潛機。 若趙執事非給不可,他敢不要嗎,敢不上場嗎? 倏忽,一只手從旁探出,五指抓過玉瓶。 像一柄快劍斜里突刺,快如閃電,不留余地。 孟河澤攥緊玉瓶,右手微微顫抖,左手抓向躺椅扶手,眼中似有火光燃燒: “我來!我替宋師兄比這一場!” 第8章 少年詞窮 “你們倆誰來都一樣?!?/br> 趙虞平微笑點頭,甚是滿意,不給他反悔余地,直徑走向高臺。 “別碰爺的椅子?!壁w濟恒一把拍開孟河澤抓躺椅的手,終于揚眉吐氣一次。 孟河澤沒跟他計較,只對眾人朗聲道: “若我僥幸奪魁,請讓宋師兄進入內門!” “咳咳咳!”宋潛機驚駭之下,嗆得連連咳嗽,急忙擺手:“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