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飛升 第7節
宋潛機忽然很難再生氣,忍不住一聲輕笑。 洞外,天光微明,春雨將歇,千山蔥翠。 “年輕啊,年輕真好?!?/br> 他默默地想。 **** “什么叫沒人?他們兩個煉氣初期,一個十四、一個十五,加起來還不如你們零頭大,真能長翅膀飛了?” 趙虞平面色陰沉,堂下一群執事戰戰兢兢。 平日跟隨他左右的李執事站出來,硬著頭皮解釋:“或許他們手中有隱藏氣息的法器。斷山崖靈氣隔絕,我們這邊一些尋人手段不方便施展?!?/br> 趙虞平更加相信,宋、孟二人背后有人指使。否則區區外門弟子,何來如此大本事。 “宗門護山大陣沒有動靜,那倆兔崽子一定還在華微宗。既然沒想跑,早晚要回來?;貋砭妥屗麄兯赖妹髅靼装?!”他強壓怒意,揉揉眉心,“速速通知濟恒,今日宋、孟二人現身前,他不能出現!真出了什么事,也免得他惹上一身腥?!?/br> 趙虞平與趙濟恒的親戚關系,外門弟子不清楚,他的親信執事們卻心知肚明。 末尾一人應聲,趕著去跑腿。 話到此處,忽聽一聲鐘響。 山谷間群鳥被晨鐘驚起,撲簌簌飛了滿天。 執事們也像受驚的鳥群,瞪大眼睛望著趙虞平: “時辰到了!” “現在怎么辦?考核推遲嗎?” 趙虞平整了整衣冠,換上一副和藹面色:“去廣場?!?/br> 這一夜過得太快。 山門晨鐘剛過三響,華微山外門廣場上已聚集千名外門弟子,人頭攢動,人聲鼎沸。 為了一年一度的外門考核,許多弟子天不亮便來等候,從落雨等到雨停。 一群十幾歲的少年人,還沒磨出穩重心性,如此大規模的聚集一處,像一窩小雞崽嘰嘰喳喳。 “今早誰見過孟河澤師兄,我一直找不到他,我還給他帶了早飯?!?/br> “趙濟恒師兄也沒來,莫非昨晚又下山喝酒,喝大了?” “誒,那‘宋落’好像也沒來?!?/br> “‘宋落’做夢都想入內門,今年再考不上,就是‘宋三落’了!哈哈哈!” 哄笑接連響起,傳遍廣場。簡簡單單三個字,竟為數千人帶來歡樂。 宋潛機確是外門名人,綽號宋落。 據說他剛上山時,有親傳女弟子看中他好容貌,想收他做隨侍,簽終身契約,卻被他拒絕。他說不愿終生做人奴仆,要憑本事做內門弟子。 求仙途光靠本事,顯然是做夢。 第一年,他得罪了收保護費的執事,買不到好功法,落選。 第二年,被人騙走全部身家,沒靈石買功法,落選。 今年已是第三年,宋潛機終于買到一本像樣的劍訣,不用再練劍法初探。 好事的弟子們私下排出“宋、孟、趙”三位候選人。沒想到,三人今早竟一同遲到了。 論人品,孟河澤正直爽朗,樂于助人不怕麻煩。 許多愚鈍弟子邁入煉氣門檻都是靠他無私指點,自然威望最高,呼聲最響亮; 論財力,趙濟恒出手闊綽,且不知有何背景門路,與執事們關系親近,粗活累活永遠輪不到他干。他平日不是修煉高等功法,就是呼朋引伴,溜去山下花樓,請客喝酒。 相比之下,宋潛機實在窮酸又孤僻。 他一心練劍,廢寢忘食,總顯得別人不夠努力; 他獨來獨往,沒有朋友,再如何優秀,也不會給旁人帶來任何好處。 不少人看他不順眼,偏偏他修為在外門弟子中鶴立雞群,使些小絆子奈何不得,只能真心實意祝愿他再落一年。 第6章 狹路相逢 “喧嘩嬉鬧,言行無狀,成何體統?” 一道厲喝自天空落下,聲如奔雷。 數千弟子心神震顫,同時閉口。 抬頭只見十余道白光劃過頭頂,由遠及近,似流星墜地,落在廣場高臺上。 眾人一邊行禮,一邊羨慕。 那些人黑長袍,白高冠,配色非黑即白,一人高聲道:“迎戒律堂長老——” 方才訓斥眾人的劉長老率先入座。他身后十余位弟子恭謹侍立,行至間整齊劃一,規矩更甚提線木偶。 “迎執法堂長老——” 人群又是一陣sao動,眾外門弟子再次行禮,自最后層層分開。 一群墨藍勁裝,朱紅袖章的修士越眾而出。 為首的李長老負手走上高臺,七八位弟子腰佩長刀,與他一般神色冷肅,目光嚴厲。 兩方坐定后,眾執事才步履匆匆趕來,簇擁著趙虞平入座。一群褐色長衫稍顯凌亂,神色倉皇疲憊。 趙虞平錯失最中間席位,心里又把宋潛機、孟河澤痛罵一萬遍。 “趙大執事貴人事忙啊?!眻谭ㄌ美铋L老不陰不陽地刺了一句。 趙虞平打量對方神色,溫和試探: “二位長老有所不知,昨晚有兩名外門弟子外出未歸,方才還在尋找,耽擱了些時辰?!?/br> 李長老聞言皺眉,外門弟子數千,每年都有幾個失蹤、意外死亡、或者叛逃下山的,趙虞平何曾真正關心過? 戒律堂劉長老冷聲道:“考核既定,缺席視作棄權,過時不候?!?/br> 趙虞平笑道:“可這兩人是外門中數一數二、出類拔萃的人才,今天有很大希望進入內門?!?/br> 他身后李執事連忙湊趣:“趙執事身為執事堂總管,一貫秉公處事,惜才愛才,實不忍見他們錯失良機……” 李長老聽不下去了,想諷刺兩句,話到嘴邊改口:“不知是哪兩位弟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且看姓趙那廝打什么算盤。 趙虞平:“宋潛機,孟河澤,二位可認得?” 沒聽說過! 外門弟子歸你管,我認得個鬼! 兩人心里同時大罵,面上卻連連點頭,做恍然大悟狀: “哦,原來是他們倆!” “那的確是兩顆好苗子!” 趙虞平心思不寧,看誰都像背后擺他一道的人。 他猛然起身,高聲道:“諸位,昨夜巡值外門寢舍的執事剛才稟告我,說宋潛機、孟河澤兩人昨天深夜外出,至今未歸。宗門雖然有護山大陣守護,但陣法只防外敵,不防深山妖獸。私以為,若非他們遇到危險,絕不可能考核遲到?!?/br> 他停頓片刻,抬手向下壓了壓,示意臺下炸鍋的弟子們安靜,聲音再次拔高: “大家別擔心!人命關天,執事堂絕不會坐視不管。什么時候確定兩人平安無事,我們什么時候再組織考核。大家以為如何?” 此言如冷水入油鍋,嘩啦一聲,臺下更加沸騰。 臺上長老目瞪口呆。姓趙這廝發什么顛病,現在立關愛弟子人設,是不是太晚了。 難道那位趙濟恒并非他家族后輩,只是一個幌子,這兩人才是真親戚,剛失蹤他就急瘋了? 趙虞平見狀很是得意。沒想到吧,先發制人,后發制于人: “執事堂、戒律堂一向深明大義,二位想來不會有異議吧?!?/br> 兩位長老相對無言,趙虞平此舉,不論事出何因,面上已占盡仁義道理。 就算外門的公平、公正、公開是做表面功夫,也要做得足夠漂亮,才能讓大多數人信服、守規矩。 臺下弟子群情激動,有人已叫嚷起來: “孟師兄從來不跟宋落來往,兩人怎會一起失蹤?一定是那宋落害了他!他怕今天比不過孟師兄,竟使這等手段!” “別慌,我們也幫忙找人,孟師兄吉人天相,必定化險為夷!” 兩人同時失蹤,人緣卻是兩個極端。不多時,宋潛機已被推定為害人兇手,只差原地開審堂了。 趙虞平長舒一口氣。 有這出鋪墊在先,誰還想舉告我,只要一口咬定誣告假證,不愁翻不了盤。何況找人嘛,自己的人先找到,就能先動手除掉。 他深深吸氣:“那便聽我安排,今日暫且…” “我找到他們了!”一聲大喊從廣場邊緣炸響。 那聲音極熟悉,因為過于激動而中氣十足,在山間反復回響: “宋潛機、孟河澤來了——” 趙虞平眼前一黑,一口氣梗在胸口,險些暈倒。 喊話者,錦袍玉冠,通身富貴。 正是趙濟恒。 *** 趙濟恒昨晚沒喝醉。 他在華微山下的春風如意樓包場,請交好的外門弟子喝酒聽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