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2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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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惇支持朱太妃與簡王,已不算什么秘辛之事,但杜甌茶沒想到,邵提舉那樣干脆地,愿用自己身上來自簡王的寵信,救她這個端王府婢女的家人。 姚歡卻沖邵清搖搖頭:“我覺得,你們的想法,都歪了。為何一上來,就讓兩個大王去法曹求情?好像往腦門上貼了‘徇私枉法’四個字一般。若杜老丈是被冤枉的,不論有沒有貴人出面說話,他都不應獲罪??!” 邵清怔了怔,看著姚歡,眼里閃過赧然與服氣。 沒錯,是這個道理。 姚歡繼續道:“甌茶,章家妾氏,和那教書先生的尸身,仵作驗了嗎,怎么死的?” “驗了,肢體沒有傷,是被捂死的。爹爹喊冤,道是自己花甲之年,怎有本事制住年輕人。官府說,他是船工,自是比文弱書生和婦道人家有力氣?!?/br> 姚歡望向邵清:“莫非是蛇?他二人要躲避章府家丁,雖遭蛇咬,亦不敢出來呼救。有沒有哪種毒蛇咬人后,肢體上是驗不出來的?” 邵清搖頭:“無毒的蛇咬人,才只有淺淺牙印。若遇到的是毒蛇,或者被咬傷處青紫發腫,或者死時口吐許多白沫,仵作定能看出來?!?/br> 姚歡喃喃:“小半個時辰,艙內難道出了鬼?” 邵清想一想,果決道:“我們得去看看那條船?!?/br> …… 這一夜,邵清和姚歡,沒有回城東的家,就在學坊里將就歇息了。 翌日,三人清早雇了馬,往萬勝門外的汴河碼頭去。 謝天謝地,出事的船還在。 沾過死人的船,太觸霉頭,哪怕是運貨,短時間內也接不到買賣。 守船的船工看到邵清是個官袍郎君,先是有些犯怵,待聽得杜甌茶表明身份,登時卸去懼怕與警惕,嘆息道:“丫頭,我們兄弟幾個都曉得,你爹爹定是被冤枉的。他那樣一個走路怕踩著螞蟻的老好人?!?/br> 船工說著,帶三人上了甲板。 這艘內河的貨運船,與海船雖不能比,卻也頗有些規模。若是那種一眼能看穿各個角落的小船,那對苦命鴛鴦,應也不會選中作為臨時藏身之所。 甲板的一頭是舵,另一頭的桅桿下,是押船船工們棲身的寢屋。 甲板下的船肚子里,才是貨艙。船上有三處木階,可以往下走入貨艙的各段。 此際,甲板上,七八處活動的木板被掀開。 “日頭正烈,給倉房曬曬霉氣?!?/br> 船工指著那些猶如黑洞的口子道。 邵清探身朝一個口子里看,一面問道:“貨都運完了?這批貨,都有些什么?” 船工道:“我們東家是秦州人,主要運木材?!?/br> 邵清若有所悟:“木材怕雨,故而你們的船打造成這樣?” 船工點頭:“是哩,運木材的船都是這般?!?/br> 邵清回身,見到姚歡突然面色凝重,目露恍然大悟之意。 “怎么了?” 邵清訝然。 姚歡顧不得理他,徑直問那船工:“你們運的木材,是整根的樹干?” 船工“咳”了一聲,道:“秦隴之地的木材,哪能與兩淮和南邊過來的比,宮里、衙門和開封的富貴人家都看不上咧。不過是些松、樺、櫟樹之類,在渭水碼頭上船時,都是鋸成一段段的,有些實在質地太孬的,就劈成柴禾似的,運起來不費勁。反正那些,進了開封城的木行,也是專賣給中等人家,冬天里當燃火之物?!?/br> 姚歡又問:“你們卸木頭時,怎么做?” 船工比劃道:“渭河轉黃河,再轉汴河,一路總是悶了不少潮氣。故而,船到碼頭后,若是晴天,我們就這樣打開艙蓋,先將木頭曬得一整日,再卸?!?/br> 姚歡心道,怪不得,此前沒有出過事。 她轉向邵清與杜甌茶:“殺死章家小妾和那位教書先生的,不是人,更不是鬼,而是木頭?!?/br> 不出所料,邵清與杜甌茶,還有那船工,一臉的懵。 姚歡也犯難。怎么跟古人解釋,木頭,尤其是砍成一段段的新鮮木料,會對外緩慢地釋放一氧化碳。 再是緩慢,從渭河到汴河這么多天,一氧化碳的濃度,也是足夠殺人了。 人躺平,是認命。 樹躺平,則是要命。 第370章 刑偵現場還原實驗 開封府的殮房,與公廨各曹,隔了一條街。 這晦氣的所在,午未之交、陽氣最足之時,也冷清得很,門口只一個小吏看著。 邵清上前,客氣道:“今日哪位仵作當值?” 小吏一眼瞟到紅袍官人腰間的銀魚袋,立刻恭敬回話:“稟官人,是姜仵作當值?!?/br> 邵清淡淡道:“不錯,挺巧,我們要尋他問個公事,內子進去說幾句,我就于此處候著,足下行個便宜?” 小吏從未被緋服官人稱為“足下”過,堆笑應承著:“官人太客氣了,我這就引娘子進去?!?/br> 殮房前,姜仵作正蹲在太陽下,啃炊餅。 抬頭看清是姚歡,姜仵作忙站起來行禮。 三年前,姚歡與姜仵作,一起用環甲膜穿刺的方法,救了花粉過敏的遼國使者一命。在官家趙煦跟前,姚歡為姜仵作討來了幾十貫賞錢。 這對一個仵作來講,是大數字了,姜仵作很感激這個小娘子。 熟人相見,姚歡直奔主題:“姜大哥,前幾日你們驗過一對年輕男女的尸身,說是被捂死的?” 姜仵作點頭:“是驗了那么一對,姚娘子怎地來問這個?” 姚歡道:“自是與我熟識的友人相關,姜大哥勿慮,不論親疏遠近,真相如何,頂要緊。我只想來問問,尸身的面頰、嘴唇,比之尋常的死人,是否不見青白色,反而特別紅潤?” 一氧化碳中毒的受害者,體內碳氧血紅蛋白含量極高,碳氧血紅蛋白呈現櫻桃紅,會令人體皮膚好像染了胭脂,故而姚歡有此一問。 姜仵作詫異道:“嗯?娘子厲害,有如親見。當時我正要交值,瞄了一眼拉進來的尸身,便與衙役道,怎地這個月令,還有燃炭中毒的?!?/br> 姚歡眼睛一亮。自己又低估古人了。 她本以為,南宋時的著名提刑官宋慈,才開始研究一氧化碳中毒這回事。 原來北宋時的小小仵作,就已能根據死者的皮膚狀態推測死因。 只聽姜仵作又道:“那對男女,服色質地都上乘,一看就不是窮苦人家。唉,咱們干仵作的,都曉得,越是家中用得起炭的,越是容易出事兒。你可曉得,秦觀秦學士,當年也險些中了炭毒,過去了呢?!?/br> 姚歡臉色肅然地問:“姜大哥,那為何,法曹說他二人,是教賊人劫財捂死的?” 仰仗朝廷賞一口飯吃的,最會察言觀色,辨別話音。 好在,這姜仵作,本性仍存了一份較真,面對的又是姚歡,倒也不想誆她。 “姚娘子可是受人之托來打聽此事?與娘子交個底,我翻過他倆的眼皮,上下眼瞼紅得,賽過兔子,和那些中了煤毒殞命的一樣。但上頭說,藏在船上時死的,哪有什么燒炭不燒炭的,又吩咐了,女的乃章相公家的逃妾,章三官人正在氣頭上,胡亂尋個替死鬼辦了就成?!?/br> 姜仵作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姚歡有數了。 此前在船上,她雖猜測木材釋放一氧化碳是元兇,到底還是留了幾分謹慎,不敢完全相信杜七對養女的自陳。她要向驗尸的仵作核實。 告辭前,姚歡想起一事,問姜仵作:“令郎已在學塾了吧?” 姜仵作搖頭嘆氣:“姚娘子當初在御前進言,求官家準許仵作的兒子們考科舉,我們幾個仵作,都感念娘子。只是,孩子去到學塾,屢遭白眼奚落,他們讀了幾月,實在受不得氣,均覺得,還是回來子承父業,仍是入仵作這行吧?!?/br> 姚歡聞言,怔了怔。 不僅男子歧視女子,男子之間,亦歧視橫行,當真是世道常態。 姚歡安慰姜仵作:“有時候,與死人打交道,倒比與活人相處,爽氣太平些。 姜仵作回答道:“是哩,我也與大郎說,驗死人,那也是憑手藝吃飯嘛,不寒磣。只是過幾年說親時,怕要難一些?!?/br> 姚歡笑道:“怎會,我們藝徒坊,就有不少好閨女,將來也是要憑手藝吃飯的,回頭我來牽線‘相看’。對了,令愛也過十歲了吧,姜大哥和大嫂若看得上蔽坊,也可將三娘送來,選一門手藝學學?” 姜仵作的神色振奮起來:“多謝姚娘子!” 離開殮房,邵氏夫婦尋到等在街角的杜甌茶。 姚歡對杜甌茶道:“依著姜仵作所言,那對男女,緋面紅唇,與中了炭毒身亡者一樣,應確是中了木毒?!?/br> 姚歡給木頭釋放出的一氧化碳,胡謅個名兒,叫“木毒”至于為何知道新鮮木材會有毒氣,姚歡假托母親轉述沈括的教導。反正姚家姑娘的母親沈氏也好,北宋理科大神沈括也罷,都已作古。 杜甌茶看著面前這對為她奔走、探查真相的夫婦,感激自不必說,仰賴懇求之心則更為鮮明。 邵清沉吟道:“命案,再是關涉權貴,對囚犯行刑,也不是旦夕之事。提刑司要復審,官家還要批御筆,至少四五十天?!?/br> 他又想了想,對姚歡道:“為無辜者鳴冤,也得有章法,畢竟生殺予奪之權,不在你我二人之手。吳知府和法曹既由著章家一面之詞、判下糊涂案,僅憑我區區一個太府寺的藥官,僅憑你給開封府送過幾百貫義賣的銀錢,這點微末身份和區區出力,還不至于讓他們再理會此案。我,還是要去找簡王說說?!?/br> …… 三日后,開封府衙。 午膳的飯堂中,主管法曹的楊參軍,喝一大口羊肚羊肝胡辣湯,啃著羊餡饅頭問坐在對面的功曹許參軍:“許兄,前幾日來給她爹爹問案子的小娘子,真是端王府里的人?” 許參軍抹了抹胡子上的羊油:“怎了?” “端王府沒來打招呼吶?!?/br> 許參軍琢磨琢磨,對楊參軍道:“那就說明,這姑娘不是端王相中的人唄。端王不愿為她得罪章相公。哎,你說你,堂堂開封府的法曹參軍,這都想不透?!?/br> 楊參軍訕訕:“兄臺提點得是,吳知府喝酒的時候,也教訓我好幾回,說我太講條法律令,不懂人情,不識時務?!?/br> 許參軍點頭,湊過去壓低聲音道:“府尊所言甚是。從刑部、大理寺,到府衙的小小法曹,都不該是個講法的地兒。就譬如徐侍郎執掌的禮部,真的秉承仁義禮智信了?我看未必?!?/br> 兩人正興致勃勃交流著宦場攻略,楊參軍的一個機靈下屬,出現在門邊,沖楊參軍示意。 楊參軍起身出去,問道:“何事?” 那下屬稟道:“參軍,章家逃妾和姘頭殞命的那條船,被簡王買下了?!?/br> 楊參軍一愣:“哪個大王?簡王?你沒弄錯?不是端王?” 下屬十分肯定:“是簡王府問船東買了。碼頭上其他船工說,昨天牙人來辦的過戶稅,今日一大早,船就往西開走了,簡王府穿綠色內侍服色的中人押的船,沒裝什么貨,倒是裝了幾條狗,幾頭羊?!?/br> 楊參軍沖下屬揮揮手:“知道了?!?/br> 他轉入飯堂,將此事知會了許參軍。 許參軍不以為怪,“教導”楊參軍:“兇船都給送走了,簡王這是告訴吳知府,本案辦得不錯,到此為止,甚好,甚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