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17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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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清點頭:“瘦處香酥,肥處腴潤,又不奪蕨菜的清香,這用豬腿做的風rou,比京城的羊rou干、驢rou干,好吃?!?/br> 姚歡單手支頤,還未琢磨出下一步怎么走棋,干脆分出心思來,興致勃勃對邵清道:“這種以粗鹽和酒搓制、再風干的腌rou,不光端木公子所居的廣南西路有,我外祖家,兩浙路也有,叫火腿。你若喜歡,我回到京城問問姨母,可還記得制法,往后,我學著在家里做?!?/br> 邵清的目光離開棋局,明月清輝般地籠住了眼前女子。 姚歡平平淡淡的幾句話,并無酣熱情熾的色彩,在邵清聽來,卻分明比“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之類的誓言,自然可愛得多。 “家” “家”這個字,自古以來,就像一團暖蓬蓬的火苗,能點亮孤獨者寒涼沉暗的心。 邵清對于“國”始終抱有虛無感。 自從養父告訴他,他有一半宋人的血脈,邵清便陷落在茫然中。他不曉得,他應該歸屬的國,是這世上的哪一個。 養父厚待他的生母,又無所保留地告訴他身世秘密,僅憑這兩點,他覺得作為一個男人,他就應該對養父所托的使命全力以赴。 為了鼓起竊取神臂弩法式圖的斗志,他不斷地告訴自己,所作所為是正義的,無害于大宋,有利于大遼,針對的,僅僅是那些從深山里的戶漁夫漸漸變作出籠猛虎的女真人。 這種自我暗示,在他久居開封、愛上宋人女子后,又添入了全新的內容他要向大宋贖罪。從大水后醫治災民,再到接受殘酷戰爭的砥礪、救回諸多宋軍的性命。 可是,救活病人與傷員這些個體,所帶來的欣喜,雖由衷,卻短暫。 回到君與國立場的報恩與彌補,實則給邵清帶來更深的痛苦體驗。 沒有平凡的甜蜜快樂,只有濕稻草裹身般的沉重。 何況,遇到賀詠后,邵清還更直觀地看到了,人性與權力的惡,可以達至怎樣觸目驚心的地步。 “我有個念頭,待此事塵埃落定,我不想為朝廷做祗候郎中了,更不想進翰林院做太醫。你愿將家安在何處,我便與你去何處。你愿在汴京開飲子店、販鰲蝦,我就當個坐堂醫,掙來的醫資,給你租更多的田,雇更多的流民。你若愿去嶺南種胡豆樹,我更要伴你左右,那邊瘴癘之氣甚重,有我這個郎中在,你就不必怕?!?/br> 邵清緩緩地與姚歡說著將來,溫和而堅定地,為他想象中的二人的“家”注釋著內涵。 姚歡與他對視片刻,目光漸漸滲出甜意。 在有過頭腦發熱、識人不明、被物化與羞辱的不堪經歷后,邵清的誓言,令她歡喜。 身心被同質的靈魂彼此治愈的感覺,多好啊。 上輩子,當病痛還未纏上她,她還有心情閱讀一個又一個穿越者的故事時,曾好奇地想,倘使穿越來到另一個時空,自己希望有個怎樣的男主呢? 不要一言九鼎的尊上,不要許卿后位的帝王,不要呼風喚雨的一方霸主,不要腰纏萬貫的京城首富。 她只要一個能夠解讀“平凡人生與平凡世界”的平等的靈魂伴侶。 姚歡舒心地笑起來。 她將手中不知該落在何處的白棋子,貼著棋盤,慢慢地往對面移動,與邵清手中的黑棋子碰在一起。 姚歡難得露出嗔意道:“不管在哪里安家,晚來都要耐心地教我下棋?!?/br> 邵清佯作正色:“我這個老師,不但耐心,還貼心,每一次授課,都會允許你悔棋?!?/br> 姚歡抿嘴,側頭望向艙房窗外,享受這春風沉醉的夜晚里,寧和醇美的時光。 忽然,她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她輕輕地將木窗推開一些,湊近縫隙,凝神觀察。 邵清問道:“怎么了?” “你來看,怎地外頭,是蘆葦蕩。我們不是應該在江上嗎?” 姚歡疑惑道。 邵清一驚,也湊過去瞧。 果然,離船至多也就十余步的水面上,一片又一片蘆葦緩緩滑過,搖曳的黑影在夜色中,顯出幾分詭異來,仿佛向天攤開手掌的顫抖的臂膀。 邵清蹙眉,又聆聽了一陣,低聲道:“是不對,這個浪頭,聽來沒有江上的大?!?/br> 邵清的神情,陡然警覺而嚴肅起來。 他干脆起身,推開整扇窗戶,探出頭去看。 他發現,不知何時,這船已航到看起來更像是湖的水域,并且這兩日一直前前后后結伴航行的其他客船、貨船,都不見了。 邵清正感蹊蹺不妙時,忽覺眼前寒光一閃,他本能地低頭,只聽“噗”地一聲,一支羽箭釘在了窗欞上。 姚歡嚇得一抖,邵清已迅速回撤,后退的同時拉上了窗戶。 邵清上前,攬住姚歡的肩頭,二人貼著艙房的板壁靠著,屏息不動。 沒多久,就聽“咚、咚”數聲沉悶之音,像是什么東西撞到了船身。 幾乎同時,外頭甲板上傳來紛亂的腳步聲,男子們粗野的呼喝之音,亦陡然響起,無情地劃破寂靜夜空。 邵清雖第一次來到南方,但并非布衣的出身和曾經受過的訓練,令他很快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像是水匪?!?/br> 邵清一面說,一面已將姚歡推倒在榻上,掏出自己的帕子,往墻角銅盆里沾了水,覆在她額頭,又迅速地給她蓋上被褥,拿裘襖圍住她的脖頸,幾乎遮住她大半張臉。 他剛從榻上站起,前后艙房就傳出三兩個女客的驚叫聲,混雜著男客的唯唯諾諾應承聲。 “值錢的都拿出來!爺爺只要錢,不要命。若不老實,扔你們下去喂魚!” “是,是!” 很快,腳步聲到了此處房前,木板移門被“砰”地扒開,一個吊睛虬髯的漢子踏進來,舉起樸刀,惡狠狠地瞪著邵清。 第294章 原來你是那誰…… 虬髯漢子見邵清的面色,驚惶怯懼,袍袖抬起護住心口,縮肩瞇眼,全然不敢與自己對視。 只他身形,倒是往榻邊挪去,似有回護榻上女子的意思。 此時,對面艙房亦被水匪打開,那水匪道:“此間的客人呢!” 邵清顫巍巍地老實道:“那,也是我家買的艙房?!?/br> 虬髯漢子指著榻上捂住裘襖、明顯往邵清身邊躲藏的姚歡,道:“她不是你娘子?” 邵清道:“是家中小妹,不耐水路,受了風寒,病了?!?/br> 虬髯漢子鼻子哼一聲,懶得再多問,沉聲道:“將銀錢細軟,快些交出來,莫勞爺爺動手?!?/br> 又與對面的同伴道:“仔細翻翻,莫漏了女子的銀釵首飾?!?/br> 邵清見這虬髯水匪的目光中,雖有兇戾之勢,倒無yin邪之相。 邵清越發表露出愿意破財消災、絕不反抗的服從姿態,躬身從榻下拖出篋箱和兩個包袱,一一打開。 虬髯漢子命邵清將所有東西倒在地上,抬腳踢開了幾本書,其中就有被姚歡拆了姨父買的詩集、夾入賀詠所托的憑證后再裝訂好的一本。 漢子在稀里嘩啦的聲音中,準確地辨出一大一小兩個錢袋子里,裝的應是銅錢串子和更為稀罕的銀角子 “阿順,過來收魚?!?/br> 漢子用黑話切口喚著對面的同伴。 那叫“阿順”的同伴,肩上搭著羊皮口袋,懷中抱著從姚歡艙房里翻出的衣裙,急步跨過來,先將銀錢裝進羊皮袋,待塞到衣裙時,忽地瞥到姚歡裹著遮面的裘襖,立時撲上去也想搶了來。 邵清正要下意識地去格開那雙毛茸茸的臟手,虬髯漢子卻一把搡開這同伴,粗聲道:“莫欺負女人,何況還是個病著的?!?/br> “三當家教訓得是?!?/br> 那阿順諂媚道,便往背上羊皮袋往外走。 虬髯漢子也縱身出屋。 幾乎同時,邵清和姚歡聽到斜對面的屋中,傳出端木公子的聲音:“???連衣服你們也要,我脫,我脫,給,給你們!” 遇上打劫,喝醉了睡到現在的端木公子,終于醒了。 叮啷當啷一番險象亂象后,五六個劫匪的腳步聲,才消失在船艙盡頭。 邵清緊繃的心神不及稍有松懈,端木公子已扶著門板來找他們。 “趙兄和趙娘子可無恙?嚇死我了,阿彌陀佛,此地不是魚米之鄉么,有道是倉廩實而知禮節,怎的盜匪橫行?還有沒有王法了!” 端木嚴看看邵清,又看看姚歡,繼續道:“你們不覺得船主有蹊蹺嘛!好好的為何偏離江面,不成,這交了船資還被人賣了的虧,哪能不明不白地就咽下去?我去找船主理論!” 他一臉義憤填膺,正要折身往船頭去,忽地“啊”一聲,面上再次變了色。 原來不過片刻間,水匪們竟又回轉來。 “不是這幾個婆娘,這幾個哪有半點姿色,應是里頭那間,那個病著的?!?/br> 其中有人道,似是那叫作“阿順”的水匪。 邵清聞聲,凜然大驚間,已轉了手腕,抽出袖袋里的柳葉刀。 這一回,門外首先現身的,是個鷹眼狼肩的高個子水匪,八字須,面頰兩側的脂肪仿佛被抽干了一般,更顯得冷酷陰森。 他對身邊的虬髯漢子一指榻上的姚歡,道:“老三,將那女子帶回去?!?/br> 虬髯漢子竟有些猶豫:“二哥,這趟所得頗豐,去江州找人牙子亦能尋得好資色的,這一個尋常趕路的良家女娃,放過吧?!?/br> 瘦高個側目剜向他:“老三不愧曾是斯讀書人,心軟。大哥待你那樣好,你倒去可憐外人,笑話!這些有錢人,吃個魚都能花得好幾貫,壞,十分的壞,不搶他們的女人,搶誰的?” 他此話一出,不說邵清和姚歡,便是端木嚴,亦是猜出來,此一帶,大約早已被這些水匪控制,而漁民們,多半是一邊做買賣,一邊給他們傳遞消息,告訴他們,往來船只,哪些是公家運糧船或者官眷船,動不得,哪些尋常的商船客船上,又是怎么個情形。 虬髯漢子臉上無奈之色一閃而過,嘴唇微咬,便要遵了二當家的指令,拿刀背去拍開邵清,準備將姚歡拖起來。 不想端木嚴驀地大咳三聲,挺胸擋在邵清和姚歡之前。 他笑嘻嘻道:“哎,你們要找好看的?我就長得挺好看呀,怎地不找我???” 虬髯漢子一愣,沒想到這剛剛被扒了錦袍、月白中衣裹著副瘦削身板兒的小公子,方才明明一副弱雞膽顫模樣,此刻竟挺身而出,還這般說著不三不四的頑笑話。 他身后的二當家聞言,目光一厲,道聲“臭小子找死”便撞開虬髯漢子,伸出長臂,欲去抓那端木公子。 說時遲那時快,邵清“唰”地掏出柳葉刀,抬腳踢向虬髯漢子的手腕,待他手中樸刀應聲落地的同時,一把將瘦高個漢子拽了過來,柳葉刀的鋒刃正抵在他的咽喉處。 “再是落草為寇,也不能失了人樣。你們下船,不然我這就捅死你們這頭領?!?/br> 邵清冷冷道。 虬髯水匪見二當家突然被制住,正愣怔間,卻聽端木公子大喊:“對,對,非人哉,非人哉,衛叔叔們,動手!” 隨著他這句話,只聽過道里,伴隨著鋼刀落地的聲音,水匪們哎呦、哎呦,接二連三地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