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1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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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歡抬起頭,見美團在院子里不近不遠地站著。 熙河路劉仲武劉錫父子,歲末的幾次與夏人開戰,戰績不佳,借了三千熙和兵給章捷調來的武將折可適帶,又竟然全部歿于宋夏前線。劉錫托親兵帶信來給沈馥之,他一時無法接走美團。 美團陸續接了劉錫命人送的首飾,都悉數交給沈馥之管著。她全無洋洋得意等著做劉家妾氏的心態,每日里仍起早貪黑幫襯沈馥之做買賣。姚歡此番顯然經歷了不良之事,與姨父姨母敘話,美團亦知趣地避了。 “美團,”姚歡招呼她,“你帶汝舟去坊口買些糖葫蘆串子?!?/br> 見一高一矮兩個人影消失在門外,姚歡定了定神,方向沈、蔡二人細細說道起這半年來自己與曾緯之間緣分蛻變的原委。 末了,她喃喃道:“還有一樁更大的事,我亦不可瞞你們。賀家公子,還活著。這幾日,邵先生會設法,讓他與我相見?!?/br> 蔡熒一臉懵:哪個賀家公子? 沈馥之卻吃驚得瞪圓了眼睛。 第278章 留中不發 申時,曾布在樞密院,聽完各房匯報政務后,正準備下值回府,一個小黃門急急來傳:“官家在崇政殿等樞相過去問話?!?/br> 曾布見是個平日里面熟、自己也命人打點過的內侍,遂和顏問道:“晌午時,本相已在政事堂,和章相公、蔡相公一道,例行向官家奏對過,此時官家忽又召見,莫非有國事急情?” 小黃門曉得恭敬又無奈道:“樞相,官家發派小的所傳口諭,只有崇政殿三字?!?/br> 曾布笑笑:“哦,好。對了,你可在崇政殿見著我家公子呀?” 給權貴當差,可以不通文墨,但不能認不清人。 國朝如今,東西二府、三衙六部、各院各寺,盤根錯節的大小官員之間,彎兒都不用拐,往往就是師生或者有服親,甚至父子翁婿的亦不少。 搞不明白官員們彼此之間的關系,有時連對方的問題都聽不明白,怎么混哪。 眼前這個穿梭于外廷之間傳話的小黃門,十分清楚,曾布此刻口中的“我家公子”是他哪個兒子。 “回樞相,小的離開崇政殿時,曾三官人還在御前?!?/br> 曾三官人,就是曾布三子曾紆。當年,曾紆以恩蔭補了文散官后,領到京外的差遣,輾轉數個小州,做到縣令之職,最近由曾布運作,在吏部名單里不動聲色地被提到前頭來,進京走完各項流程今日進崇政殿接受天子當面問話。 曾布的口吻,越發于平易里透出些不見外的感慨:“你看,犬子由吏部銓選,自外州回京接受詔對,本相多少須懂避嫌的道理,所以多問你幾句?!?/br> 小黃門得了堂堂樞相帶有交心意味的解釋,受寵若驚,主動壓低了嗓子報告:“相爺莫怪小的聽了不該聽的,君臣間奏對,小的哪里懂,只是覺著,曾三官人真是好風采,侃侃而談,官家的面色,亦舒悅得很……哎呀,小的該死,小的怎可盯著官家天顏!” 曾布擺手終止了他的矯揉做作,道:“有勞你,這就引老夫過去?!?/br> …… 崇政殿,而立之年的曾紆,靜立廊下。 隆冬時節的日頭,偏西甚早,此際的陽光,正是熔金般的美妙顏色。 崇政殿臺階不低,曾紆能勉強望見遠處被蒼蒼翠柏包圍著的御史臺院。 這個時辰,四弟應該還未下值吧? 曾紆回京后,還未見過四弟曾緯。 就連前幾日臘八節,曾府家宴,四弟也沒見著蹤影。 大嫂王氏,滿臉假笑,拉著他曾紆的妻子向氏,提到幾句關于小叔子的閑話。被大哥曾緹不給顏面地訓斥后,王氏又拿侍立于身后的大哥妾氏蕓娘出氣。待父親與母親落座,席面上的氣氛,亦是莫名僵冷。 全靠曾紆夫婦那才四五歲、眉清目秀又伶俐可愛的女兒,向祖父祖母問東問西活躍氣氛,這一大家子錦衣華服的成年男女,才總算勉勉強強,將仆婢們穿梭端上的飯菜吃到最后一道。 攜著妻女回到自家院里,曾紆如釋重負的同時,心頭又涌上惆悵落寞。 這個家的氣氛,與數年前他離開時相比,變得更為不堪了。 妻子向氏,明白他心思。 向氏不多言,只喚過小女兒,指著廊下那株吐蕊的臘梅道:“燕兒快看,梅花開了,真香。來,給你爹爹唱他那闕《念奴嬌》” 小燕兒乖巧地走近,在爹娘跟前立好,小胖手兒輕輕瞧著憑幾,奶聲奶氣唱道:“……東陌西溪長記得,疏影橫斜時節。六出冰姿,玉人微步,笑里輕輕折。蘭房沈醉,暗香曾共私竊……” 女兒很可愛,唱得也好,小小年紀,竟是一個字都沒記錯。 但曾紆將眉一皺,向妻子微微嗔道:“你教她這個,太早了些?!?/br> 向氏莞爾:“孔圣人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太史公(司馬遷)又說過,國風好色而不yin。我看夫君寫的諸多小令,這首寫梅花的,情思灑逸而清宛動人,夫君平日里在案頭練字,亦將它來來回回地寫,想來也最喜歡。既是如此妙詞,燕兒又正值開蒙年紀,我便拿來教她認字習韻?!?/br> 曾紆聽妻子這一番話,字字句句皆是義理,又透著對自己的崇拜,哪里還好再說什么,只心底深深地喟嘆幾聲。 目下,剛剛完成御前奏對的曾紆,在遙望御史臺后,將目光收回來時,忽地意識到,六尚局其實離自己所站的地方,更近。 曾紆正覺一陣莫名悸動,抬眼見到紫袍身影漸近。 曾布一臉端嚴冷肅,問兒子:“怎地還在此處?” 曾紆欠身:“官家說,他召見父親商量的,不是大事,故而讓我稍候,待父親議事完畢,我好陪父親一同回府?!?/br> “慎言!” 曾布低聲道,“天子要問的,豈有小事?” 曾紆面色一訕。 曾布迅速地補了一句:“你開口前,多思量思量,莫沒個分寸。這是禁中,不是海州汝州那等小地方?!?/br> 言罷,撩了袍角,進到崇政殿里。 …… 趙煦近來,心情不錯。 宋夏交戰的階段性勝利擺在明面上,再過幾天還有環慶路帥章捷的獻俘儀式。 趙煦甚至暗暗有些自恐悖逆地覺得,他這個趙宋天子,似乎,比包括父親神宗帝在內的各位趙宋先帝,要厲害那么一點點。 見曾布進來,趙煦讓他在對面的圈椅上坐了,先打趣道:“今日朕的一整天,都交待給你曾家了,朕得去你樞密院討俸祿去?!?/br> 為人臣子,就怕最高領袖開這等沒頭沒腦的玩笑。 猜不出意圖的玩笑,其實一點也不好笑。 曾布的面色里顯出一絲惶惑。 到底是花甲老臣,趙煦不忍再賣關子,將案幾上的奏狀朝曾布虛虛一晃,道:“常朝后,聽你政事堂奏對,下朝后召見你家那要從州縣官轉為京朝官的三郎,其間呢,還要細看你家四郎的彈劾狀。曾公,朕是不是這一天就圍著你曾家轉了?” 曾布正色道:“曾緯?他要彈劾誰?” “太學學正蔡熒文?!?/br> 趙煦簡略地將曾緯的彈劾事由說了,瞇著眼道:“蔡熒文妻,不是姚氏的姨母么?你兩家有意思,一忽兒盡釋前嫌,一忽兒又反目成仇,比戲本里唱得還熱鬧?” 曾布自是比趙煦更覺蹊蹺。 當初他答應曾緯可以迎娶姚氏時,兒子喜盈于胸的模樣,猶在眼前,兒子就算跟著蔡京辦宣仁太后的案子,與蔡京的交情又進了一步,也不應這樣決絕吶。 但曾布這樣級別的人臣,都有一心二用的本事。 他的另一瓣兒心思,在琢磨趙煦話中傳遞的信號。 顯然,趙煦已經明確地將曾緯所彈劾之事定了性,否則不會拿一個“仇”字開玩笑。 曾布有數了。 “臣請官家,將曾緯所奏,留中?!?/br> 留中,就是天子將臣工所上的奏狀留下,不交有司查辦。 趙煦對曾布簡練的表態很滿意。 蔡熒文此人的官聲,向來不錯。 太學恁多學子,容許出幾把譏謗朝政的聲音,他趙家人既坐了百來年皇位,這點兒肚量還是有的。 道路以目,那是昏君之世才出的局面。 至于曾緯彈劾的第二項,趙煦憑直覺,不相信姚歡是那種將糧米一半施粥一半倒賣、發國難財的人。 她連內命婦的身份都看不上,還貪那點兒太學的糧米錢? 若蔡熒文被停職查辦,姚歡免不了也要先被收監。 趙煦很清楚自己內心所想,他不希望姚歡蹲大牢,哪怕就十天半個月。 趙煦將彈劾狀交給左右:“唔,就依曾公所言,留中不發?!?/br> 又換了軟語,向曾布道:“畢竟父子,樞相得空,問問曾御史吧,究竟怎回事。對了,向太后聽說蔡承旨有意引曾御史為東床,這是好事哪。待你兩家將日子定了,曾公務必告訴朕,朕讓梁從政親自送禮到府上?!?/br> 曾布行臣禮告辭,出殿喚上曾紆。 “你回府擬個帖子,親自送到太學學正蔡熒文處,我在遇仙樓設宴,請他帶上他外甥女姚氏賞光,我有事要敘?!?/br> 第279章 社會性死亡與非禮節性拜訪 柳氏讓張阿四拿了曾緯家仆送來的“犒賞”錢后,先回城外禁軍營房住。 她自己則在麗園坊的賃屋里縮了兩日。 見姚歡的姨母并未帶人打上門來,也無官府來拿人,她估摸著,是繼女要臉面不敢聲張,或者告到衙門、公家一看涉及朝臣便不敢理。 柳氏心定了許多,如伸出了頭頸的烏龜般,慢慢地挪出門,去采買些米糧日用。又盤算著,過一陣得去將汝舟要回來,自己到底是如假包換的親娘。 走到坊口,卻見烏泱泱一大圈街坊,圍著個雜劇班子。 柳氏納悶,她搬到此處小半個月,從未見麗園坊有說書唱劇演雜耍的。 她也上前去細看。 這雜劇班子,人還真不少。 除了立于一邊充作云白解說的老漢,另有一個衣著艷麗的中年婦人,一個素服少女,一個著禁軍服色的矮個男子,一個穿直裰、戴儒巾的書生,一個娃娃。 柳氏看著看著,覺得不對。 少女得到遠征的心上人戰死的訊息,嚶嚶哀哭,作為繼母的中年婦人卻逼她再嫁,少女以死抗爭,僥幸生還后,婦人還不罷休,與身為禁軍的姘夫又設計,將少女藥昏,再送入豪門紈绔手中,所幸少女的弟弟與私塾先生果斷出手,救走了少女。婦人攜姘夫上門要人時,一道驚雷響起,將二人劈得膚黑發焦,二人雖未身死,卻五識俱喪,癡傻瘋癲,活得不如豬狗。 柳氏心驚,這演的,豈不是…… 她在這邊疑懼乍起,人群的另一邊,那架頗為氣派的漿食推車后,眼尖的沈馥之目光捕捉到了柳氏,當即如守到了狐貍的獵人般,噌噌噌快步跑了過來,一把扯住柳氏衣袖。 “諸位,諸位,我便是劇中女娃的娘家人,這就是劇中那惡婦,姓柳,住在此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