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1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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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清未去搭劉阿豹的腔。 他看著馬慶那光禿禿的頭頂和亂蓬蓬的鬢發,心頭汩汩地涌上憐惜悲憫之情。 馬慶是漢人,又是西夏人。就像他邵清,是遼人,又是半個漢人。 數日后,天氣回暖了些,采藥的山民告訴宋軍的斥候,山頂雪已化。 主將徐業于是號令全軍拔營,趁著真正的寒潮到來前,盡快翻越雪山。 果然天意憐征人,惡劣的氣候再未出現,歸鄉的宋軍,很快就行進到了離慶州城只有不到百里的地界。 此處叫作胭脂城,乃當年漢唐絲綢之路上分叉往北去的商貿聚集點,雖歷經數朝戰火,依然掙扎成了一個大碼頭。 邵清所在的這支宋軍得勝歸來,又終于下到環慶路境內的平地上,全營將士,就好像戰風斗浪后活下來的水手,自然,免不了要去胭脂城里尋歡作樂一番——畢竟,真的回到慶州,就要被家中婆娘管束了。 “邵哥哥,俺跟你借點錢。到了慶州領到賞賜,俺就還你?!?/br> 日頭剛剛偏西,劉阿豹就拉著曬藥回來的邵清央求。 邵清道:“你是去賭,還是去城中妓舍?” 劉阿豹倒不遮遮掩掩,直剌剌道:“俺也不知怎滴,忽然,特別想女人?!?/br> “你腹上還扎著桑皮,不甚便宜?!?/br> 邵清話音未落,一旁的馬慶冷冷道:“是女人伺候他,又不是他伺候女人?!?/br> 劉阿豹實還是個童男子,聞言,更難起了美妙的遐想。 “邵哥哥,要不,你與我同去吧?” 這小子去鬼門關走過一遭,心思變得黠滑起來,突然想到,借啥銀錢哪,直接將邵哥哥拖去同樂不就行了。 邵清無奈地笑笑,伸手入懷,掏出褡褳,整個地遞給他:“一路買藥,也不剩幾個錢了,你拿去吧?!?/br> 第260章 俘虜的真面目 望到斜陽欲盡時,不見雁南飛。 馬慶縮在簡陋的軍帳氈簾后,看日暮蒼山遠。 越是接近慶州,諸般景象,越是能攪動馬慶對于往事的記憶。 那一年初秋,也是這樣的向晚時分,女子倚靠著他,陽光籠罩二人,如熱泉浴面。 為這出征前只有兩個人的宴會,女子準備了馬奶酒與缸rou。 缸rou用了她習自母親的做法在大陶缸里墊上竹葉,將帶皮的rou塊用噴香的麥秸桿扎緊,碼放在缸底墊好的竹葉上,再鋪上姜片、蒜片、紅棗,倒入清醬與水,架于明火上煮到收汁。 這樣的大缸醬汁燜煮,使rou塊紅亮、酥嫩、入味透徹。缸rou,原本是女子母親南方老家做豬腿rou的烹飪之法,那位母親嫁到慶州后,對羊rou、獾rou、熊rou、狍子rou也如法炮制,果然讓吃慣了烤、蒸、瓦罐水煮rou的左鄰右舍贊不絕口。 因了父輩的交誼,馬慶童年時,常能吃到這位伯母所做的缸rou。 伯母去世時,歡兒才九歲,她竟然學會了母親的庖廚手藝。 五年前,一對青春戀人的朔野幽會,從黃昏到夜來,暖洋洋、熱烘烘的感覺毫無退意。 不僅因為太陽落山后還有guntang的酒與rou,更因為,來自心愛女子溫柔的親吻,讓馬慶從身到心,都化了。 歡愛的序幕終于拉開的時候,馬慶其實還有些猶豫,女子卻堅決。 “暫伴月將飲,行樂須及春?!?/br> 她喝了一口馬奶酒,又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你不要辜負了我的名字?!?/br> 男子周身登時燃起火來。 他知道,她像他阿爺,不愛大宋士寫出的那些淺吟低唱的小令,他們愛的,是前朝李太白奇幻而奔放的詩篇。 但他沒想到,她一個剛及笄的少女,平素里沉靜寡言,此刻卻如此大膽,主動地撩撥他。 他按住她去解衣衫的手:“還是等我回來?” 歡兒干脆反覆上他的手背,cao縱著他,拂去自己身上的襦衫兒。 “為什么?兩情相悅之際,就像美酒酣熱之時,為何還要管那些繁縟節?你不是環慶最好的弩手嗎?來,此刻,這里就是你的戰場,開疆拓土吧!” 月光亮堂堂的,亮到足夠馬慶看清楚,女子的如水雙眸,和面頰上被美酒暈染出的緋紅,以及她胸前,瑩白如牛乳的肌膚。 是的,顧忌什么!這本就是他定了親的娘子! 馬慶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支弩箭,但不是勝在征服,而是妙在融入。 壓抑著音量的呼痛,漸漸得趣的嬌吟,不再遏制的喘息,夜色掩護的纏動 如臨密境,如浸溫湯,如飲甘醴,如攀巔峰。 “歡兒,你真美?!?/br> “歡兒,我會活著回來的?!?/br> 帳中一小塊如豆的松脂,貢獻幾分聊勝于無的光明。 邵清將平時裝藥材的筐子倒扣過來,擺好兩個黏米餅子、兩碗野菜湯。 “馬慶,最后將就幾日吧。待到了慶州城,給你們夏人的將領去做通譯,就有好東西吃了?!?/br> 邵清遞給馬慶一對磨得十分光潔的紅柳枝杈,算是筷子。 馬慶拱手謝過。 “邵郎中,這湯,也是伙夫給的?” “我方才在帳外,自家用陶罐煮的。前些時日運氣好,采藥時挖到了野山藥,雨后還扒來幾捧地軟,混著堿蓬草。這做法,我原也不曉得,來慶州后,鄉鄰們教的?!?/br> 邵清從自己的藥箱里掏出裝鹽巴的布包,捻了一撮鹽,分別撒在兩碗湯中。 “做湯,不能初時就把鹽和食料一起煮,應如這般熱騰騰上桌時再加鹽?!?/br> 邵清的語音柔和,笑容也似有若無。 與其說他在與一位無害的異國俘虜閑聊庖廚的點滴門道,更不如說,他只是在孤獨寒涼的征程里,堅持自己的某些習慣。 “他哪里是將就,他分明是個講究人?!?/br> 馬慶想。 馬慶看向湯碗中,野山藥被切成了小顆粒,黑色的地軟比蕈子更輕薄,好像墨滴入水后漾開的畫面,堿蓬菜則根根清晰,透著秋冬時節野菜少見的新嫩綠意。 熟悉的地軟湯 往事繼續翻涌。 這次,馬慶眼前浮現的,不是馬奶酒與缸rou,而是一碗地軟湯。不是歡兒,而是面容黝黑粗糙、雙眼卻像小鹿一樣透著好奇的黨項少女。 馬慶啜了一口湯,輕聲道:“我春初出征前,家中婦人,亦給我做了此湯。那邊石礫粗獷,發出的地軟更肥厚豐大,算得名副其實的山珍?!?/br> 邵清見他眼中泛出思念之情,遂道:“在下冒昧一問,你的妻室,她是漢人還是黨項人?” “黨項人,”馬慶頓了頓,不知怎么,又冒出一句:“你們有不少宋人,被俘后,也娶了黨項女子?!?/br> “哦?!?/br> 邵清無波無瀾地應了一聲,將硬得賽過石頭的粟餅,耐心地拜成小塊,浸潤在野菜湯中,然后輕輕撥動著紅柳枝,待餅塊見軟,再夾起來,慢慢送進口中。 馬慶心道,這男子瞧著,竟有些像歡兒的父親,從容,優雅,安靜。 不知歡兒他們,在開封城過得如何?當年,他隨父出征,歡兒隨父南遷。一晃五年,早已得到自己歿亡之訊的她,應是由父親做主,又嫁人了吧。 只愿,她的夫君,莫因她不是完璧之身,而苛待她。 馬慶沉思之際,忽聽邵清開口道:“蘇武當年,出使匈奴被扣,放逐北海,亦娶了匈奴女子?!?/br> 馬慶抬頭,盯著他。 邵清與馬慶目光相接:“蘇武被囚北海時,備嘗艱辛。和雪呑氈,掘草食鼠。人非磐石,那樣的情形下,有個胡婦與他結伴取暖,相依為命,或許給他添了幾分活下來的力量,很好?!?/br> 馬慶帶著半是詫異半是感念的神色,道:“我還以為,先生會瞧不起我們這些,娶了黨項女子的漢人。不想,先生,竟以蘇武那樣的大英雄,來作比?!?/br> 邵清嘆口氣:“英雄也是人。人皆有色欲之心,這不是我說的,是我們大宋的蘇子瞻蘇學士所言。去欲很難,也無必要。無論綺窗朱閣,還是荒蕪困境,人的色欲之心,都蓬勃旺盛。你看劉阿豹去城中妓舍,我雖不想去,但并不厭憎此行。何況,被囚的漢使,去國的俘虜,都太苦了?!?/br> 邵清說得并無粉飾仁慈的矯作之態。 馬慶胸中一陣熱意。 短暫的瞬間,他很想尋到隱蔽的安全方法,再與眼前這人談論一些關于苦難、正義、復仇和命運的話題。 但他忽地又覺意興闌珊了。 在自己孤獨伸冤的路上,偶然出現一個善良的過客,對自己來講,有什么積極的意義呢? 這世間,大部分人,都不是邵郎中這般。 第261章 蠹官與狗男女總是成對出現 “大郎,這是蔡公命小的送來的,一千貫?!?/br> 裁造院深處,蔡攸接過家奴手中的幾張錢憑,皺了皺眉,道:“父親不是說好給三千貫么?” 家奴露出卑怯的神色:“蔡公說,先給一千貫,大郎要不,去把定錢付了。待回頭錢補齊,大郎再去取畫?” 蔡攸煩躁地“咳”了一聲,抱怨道:“談何容易!那可是戴嵩與韓干的畫哪!說好了兩幅一道請來,且一次付清,我才談到三千貫這個價錢!” 但蔡攸也曉得,對個家奴撒氣有何用? 關鍵還是鄧家膽子小了。 鄧家,是指鄧綰、鄧洵武父子一門。 熙寧變法時,鄧綰在陜邊宋夏接壤的寧州做個小小通判。為了得到京城的館閣或者臺諫要職,鄧綰上書王安石,力陳變法之利,遂被王安石繞過州官舉薦、吏部考試等正當流程,直接將鄧綰提拔為集賢校理、檢正中書孔目房公事,不久即升任御史中丞,位列臺諫官職之首。 鄧綰和蔡京、蔡卞兄弟,俱以王安石門下自居,同為神宗朝時的變法派陣營,彼此引作朋黨。鄧綰在王安石萌生退意后,跑到神宗帝跟前,力薦蔡卞這個王安石的女婿做副宰相。蔡京以新法得力干將權知開封府期間,也對鄧綰的子侄多加照應。 而鄧、蔡兩家成為至交的更大原因,則因為,他們有共同的利益在鄧綰做過地方官的大宋邊疆寧州、慶州地區。 “鄧綰元豐末年被先帝落職回邊疆,其實也不算壞事。一來正好避開宣仁太后在元祐年間拿變法派開刀的風頭,二來,你瞧,環慶那邊回易、放貸所得,不比十個宰相的俸祿強?可惜哪,他死得太早,否則環慶經略使的位子,會是章捷的?” 蔡攸想起父親蔡京陸陸續續與他交待的話,明白以如今情形,章捷最是忌諱朝中有人彈劾章惇任人唯親、安排自己的堂兄出鎮邊軍。因而,章捷對環慶路內的禁軍盯得很緊,就算一面打西夏人,一面也不耽誤整肅軍紀,收收軍中驕將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