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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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上漂著笸籮和木盆,邵清讓呂剛鉤了過來,一一將小龍蝦捉進木盆中,拿笸籮蓋了,放在筏子上。 出了巷子,邵清問呂剛:“若是你,會怎么逃命?” 呂剛沉吟片刻,道:“南邊是汴河,定不會往南。若往北,也不會往西北方向,那里是皇城,怎會讓人上去。先生,馬行街一路過來,未曾看到她們。東邊有上清宮和麗景門,方才聽幾個酒樓的人說,夜里不少百姓往那邊跑,劃過去看看?” 邵清覺得這個思路很合理,二人于是又往錄事街劃去。 第117章 災難是政zhi斗爭的助燃劑 曾緯平安回到曾府后,驚魂甫定的魏夫人親自做了軟羊湯餅,并一碗煎得nongnong的姜汁,看著兒子一股腦吃了喝了,又看著他在錦衾里沉沉睡去。 主院里,曾布的書房中,曾緹正在向父親還原尋到幼弟的過程。 “所以,國子學的舍監,只曉得四郎半夜去東水門方向救親戚?” “是的父親,待我尋到四郎時,他的確和那姚氏姐弟在樹上避水,甚為狼狽。好在,那沈二嫂是個機靈的,先與我出聲招呼求救,更所幸,這婦人先頭和離了的夫君、太學的蔡學正竟也在。如此,人一多,又有長輩男子,聚團避險,四郎倒的確不太惹目。兩個禁軍,都是木訥的粗漢,本也無甚參研異色,況且兒子已經打點他們了?!?/br> 曾布嘆了口氣,看著眼前這個也已經鬢有微霜的大兒子。 從夜里折騰到現在,曾緹滿面倦容,但那種將幼弟安然帶回家的如釋重負,以及如釋重負后依然提著一口氣、小心恭謹地回答父親提問的狀態,在一瞬間,令曾布的心里,仿佛被揪了一下。 這個長子,當年風華正茂時,自己剛剛因反對“市易法”而被新黨視為背叛者,又被神宗皇帝作為政治交易的犧牲品,外放他鄉。 弱冠之年,對于權臣之子來講應是最關鍵的時候,是很可以做些章的起點,但是曾緹當時,被他這個父親耽誤了。 同樣被父親耽誤的,還有曾緹的姻緣。 曾布為兒子求娶了王安石的族中侄女,他自己也清楚,這樣的婚姻,更多地是為了他這個父親的利益,為了穩固他這個父親與王安石的裙帶關系。 不想,因做了神宗皇帝的棋子,曾布與王安石的關系也出現了難以彌合的裂痕,并且,王拗相公,終究也失勢了。 待到當今官家趙煦親政,他曾布終于掌管樞密院時,為了消弭官家的疑心,他刻意與章惇、蔡京等人反其道而行之,并不為曾家大郎去求要職。 如此二十年來蹉蹉跎跎,長子曾緹,眼見著很難在仕途上再有大前景。 但他依然是一位孝順、聽話、高效且情緒管理極佳的長子。 即使妻妾不諧,即使唯一的兒子已進入瘋癲狀態,曾緹依然還在兢兢業業地扮演著曾府管事的角色,以及父親要求的執行者的角色。 曾布原本,并未與曾緹說過張尚儀透露的熏香之事。人心幽微,曾布總有種隱秘的擔憂,恐怕對于占據年齡與風采優勢的幼弟,曾緹會帶著復雜的感情。 但如今都鐵板釘釘了,還有何可瞞,自己身邊能商量商量事的,只有這個長子了。 “你弟弟,對那姚氏,無疑是動了心思?!?/br> 曾緹聞言,首先報以沉默。 父親的話,實在聽不出慍意。但父親歷來如此。當初恪兒被發現在外頭養男伶時,父親都未勃然大怒。 曾緹斟酌片刻,還是決定老實說出內心的真實意見。 他確實因了恪兒與小叔叔更親近,而對曾緯有些芥蒂。但不知為何,今日看到弟弟與那姚氏,抱著樹干躲避洪水,雖衣衫狼狽卻神色寧和時,曾緹驀地竟有些會心之樂。 曾緹暗忖,或許,自己是想起了當年與蕓娘在御史臺門口初見時的心動吧。 凡夫俗子,rou做的心腸,自己懂得兩情相悅的美妙,又怎會恨人有笑人無? 何況,那人還是一母同胞的幼弟。 “父親,”曾緹坦然道,“昨夜里,當得知汴河決堤、四郎卻在城南時,父親心里,是否只想著,四郎能安然回家,就萬事大吉?” 曾布眼中慈色一閃。 “大郎,你是個厚道人?!?/br> “兒子愧不敢當,”曾緹道,“那日姚氏來吾家,恪兒犯病、差點要了她的性命時,兒子還想過,她還不如一頭撞死在汴河” “大郎,”曾布打斷他道,“不一樣,姚氏與你沒有血脈,你對她是親是疏,是善是惡,因情勢而異,無可厚非。但恪兒和四郎,一個是你親兒子,一個是你親弟弟,你出手、出言維護他們,才是人倫之根本。有個圣人兒子,和有個不過是遵循血緣倫常的兒子比,我倒寧愿選后者?!?/br> 曾緹覺得松了口氣。 不僅因為自己“正確”交出了答卷,更因為,聽起來,父親對于弟弟與姚氏有私一事,似乎只如在談論一樁樞密院的常務,確實沒有情緒波動。 “父親,兒子斗膽進言,先莫逼問四郎,看一陣再說。若他實在傾心那女子,吾家總還有辦法在姚氏的身份上作作章,轉圜一番,當個妾娶進來,未必多難?!?/br> 曾布點點頭:“四郎房中添人,只要不是嫡妻,你與你母親,商量著給他cao辦cao辦。不過這是后話了,當前要緊去想的,并非此事?!?/br> 曾緹侍奉父親多年,對于父親的言談習慣,已經了如指掌。 “父親,京畿災情,上報之責在父親執掌的樞密院。官家親政前,本有開封府界提點刑獄司管理京畿河道疏浚及相關水政,然而官家一親政,這個宣仁太后臨朝時用得頗趁手的衙門,被章惇上奏給廢了?!?/br> 曾布不動聲色:“繼續說?!?/br> “如今治理京畿水政的,乃都水監。兒子今日出去尋四郎,沿途聽到哀嚎陣陣,有的罵都水監的官爺們拿餉不干活,有的罵轉運司明明也該管此事,更有拿知曉丁點國是門道的,說這場大災,是強令黃河改道東流,以及引黃入汴所致。凡此種種,市井百姓自是不敢直接罵那人,但,御史臺和諫院的那些嘴皮子、筆桿子,應是得了機會了?!?/br> 曾布嘴角微撇:“你早就離了臺諫,果然不通時務,章相公何其神通廣大,如今只怕御史臺的烏鴉,都會為他唱上幾句贊歌,遑論因洪水而彈劾他?” 曾緹言辭和神色都又加了三分謙遜:“父親所言甚是,但父親也莫忘了,還有兩個人,或可一用?!?/br> “誰?” “一是蘇迨,他父親蘇軾與叔父蘇轍,都是因為上書竭力反對章惇的回河東流和引黃入汴,而被貶逐的?!?/br> “第二個呢?” “尚儀局張氏?!?/br> 第118章 姨父守得云開見月明 沈馥之帶著姚歡姐弟和美團,在太學里未進水的樓閣里先住下。 她身安了,心卻未安。 一是自家的伙計張阿四,發水的當夜是住在飯鋪里的,如今汴河那一帶,連明月樓的一樓都毀損嚴重,腳店飯鋪的棚子早被沖得一片狼藉,張阿四也不知音訊。這孩子是個北邊來逃荒的,叫她沈馥之雇在店里頭,這些年干活也還賣力,若就這么沒了,雖是天災,沈馥之心里也著實難受。 第二樁,當然是外甥女姚歡與那曾家四郎的情事。 沈馥之瞅個機會,避開姚歡姐弟,去問蔡熒文。 太學如今,名義上的長官還是國子監祭酒,監丞具體管理總務。 但監丞前日來問了問沒死人,就走了,再未出現過。 水退去后,蔡學正帶著仆役和學生們四處檢視校舍,見前妻來找他商量事,忙先來到院里與她說話。 “這還用推敲?馥之,除了親爹外,哪個男人拿命對你好、卻不是因為對你動了情思?那夜我在半道碰見曾四郎,他一介文士,打馬過河時那狠勁……唉,若心里沒有歡兒,他一個宰相府的貴公子,半夜三更出來拼命?” 蔡熒文說得十分肯定。 沈馥之點頭:“我也不瞎,大樹上頭那半晌,曾家小子就這么一直拉著歡兒。哎,廢話就不表了,君熠,你說接下來怎辦?曾府我也不是沒去走過,朱紫人家的大宅門內,哪有清素簡單的日子,男子且不論,那里頭幾位女眷,先就不是省油的燈。況且歡兒原本是聘給他家廢物長孫的,歡兒自己又鬧著要守節,當初曾府被打了臉,別別扭扭地收個義女、算是將臉撿了一半回來,如今倒好,這義女竟要去叔叔房里,坊間議論起來,歡兒的名聲……” 蔡熒文聽前妻換了表字稱呼自己,心頭著實一喜,再掂量她的口氣,顯是將他當了體己的人來嘮叨了。 蔡學正士氣大振,“嗨”了一聲,寬慰道:“開封城百來萬人口,百來座衙門,從廟堂到市井,哪天沒幾十籮筐公私軼事?歡兒又不是皇家公主、權臣千金,哪個吃飽了撐的整日盯著她?此事,還是看曾府的態度,說到底,還是看曾四郎,他為了與歡兒做眷屬,是否能像那日過汴河一般,破釜沉舟?!?/br> “呸……” 沈馥之白了前夫一眼:“難怪你堂堂太學學正,填不出幾首好詞,什么破釜沉舟,說得晦氣,馬到成功、水到渠成、修成正果、琴瑟在御……這么多詞兒,不曉得拿來用?” “是咧,是咧,”蔡熒文忙將正色一抹,殷殷地應著。 語噎片刻,又鼓起勇氣道:“馥之,曾四對歡兒的情義,你看得分明。那我對你呢?都是幾十歲的人了,你也莫再磋磨我了,我倆還是過回一道,作個伴兒,不好么?” 沈馥之輕嘆一聲,扭頭看著遠處一個年輕學子,在認真地清掃泥水。 多年前,自己與蔡熒文頭一次在杭州萬松嶺書院偶遇時,他也差不多就是這個年紀,清俊斯文,青衫磊落。 蔡熒文追語道:“馥之,你雖做了飯食行,身上還有文人的氣骨,我省得。從前我確實崇敬臨川先生(指王安石)一心追隨法度革新派,對蔡尚書的提攜,也確曾甘之如飴,對你的勸阻,也視作婦人之見,這般輕狂得意、傷你之心的所為,我賴也賴不掉。但,年華既增,見識既廣,鏡花水月便也識得了幾分,入太學做學正后,我自問亦是有所為、有所不為,前些時日蔡尚書令我招羅學生,上書鼓吹回河東流的水政,因有違我心,我也并未從命吶?!?/br> 沈馥之的眼中,晶芒一現。 但她很快截了他的話:“官場之事,莫說與我這般婦道人家聽去。君熠,人心都是rou長的,你容我,容我再思量思量?!?/br> 蔡熒文一愣,回味回味,又往眼前女子的臉上細瞧去,忽地暢然一笑。 他沖沈馥之虛虛作個揖:“你說怎地就怎地。對了,太學的幾位廚婦,今日仍沒來,想是家中受了災。娘子住在太學這幾日,可否幫個廚?” 沈馥之嗔道:“自是不好白吃白住,方才歡兒已隨著楊翁,去清點水里撈出的糧袋,我也去看看?!?/br> 她剛轉過身,目光瞥到太學大門,就驚呼起來:“君熠,你的馬,回來了?!?/br> 良馬識途! 蔡熒文的馬,連鬃毛上都是泥,卻真真切切地踏進院來,一瘸一拐地,走到蔡熒文跟前,拿鼻子蹭主人的胳膊。 好兆頭哇。 蔡學正一邊拍著馬兒,一邊歡喜道。 …… 太學后廚的院子里。 “楊翁,美團,那里還有!” 姚歡眼尖,她和美團踏過淺淺的淤泥地,從太學回廊下,又拖過好幾只麻袋。 打開一看,竟是各種干果。她伸手撈起細觀,全都認得。 有栗子、紅棗、桂圓干、蓮子、綠豆。 姚歡起身與楊翁道:“這些干果子可比麥粉好,麥粉泡了水,哪里還簍得回來。楊翁,太學里這些果子是做甚用的?” 楊翁道:“這是做饅頭的?!?/br> “對,做饅頭的,甜餡兒的饅頭?!?/br> 但聽身后有人接著楊翁的話道。 姚歡回頭,見是太學里一個叫陳皓的年輕學子。 這陳皓也是外鄉人,父親前年剛在京中謀到個小官職,他倒爭氣,隨父來京一年便考中了貢生,入太學準備禮部院試。他因城中有家,在太學本是走讀,卻于大水初退的翌日,就來太學,與同窗們幫忙清掃淤泥,修葺廁間,以防疫情。 姚歡隨姨母寄住過來,幾日里沒閑著,一直在干活,故而識得這陳皓。 陳皓彬彬有禮道:“姚娘子,你可聽過仁宗朝時,太學饅頭的典故?!?/br> 姚歡心道,我雖是冒牌古人,但還真知道你們宋朝皇帝這個軼事。 “陳官人說的,可是當年仁宗帝,臨幸太學,嘗了一口廚灶間端給士子們用作午膳的羊rou饅頭,覺得料足味美,遂贊道,以此養士,當無愧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