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歡 第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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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碌碌碌,那袋圓溜溜青紅相間的秋棗兒,滾了一地。 “她怎么了?” “你們快過去看看!” 沈馥之的驚問,以及高俅對小廝的喝令,還未收音,姚歡已經扔下食材篋筐,奔到乳母跟前。 姚歡判斷,這老太太一定是被棗兒卡住氣管了。 在前一世的現代生活中,姚歡和幾個同事,參加過衛生部門攤派的大型企業急救培訓。 “攤派”是她主管老板用的詞,項目忙到火燒眉毛,還要抽人去參加為期兩天的封閉培訓,資本家老板不抱怨才怪。 姚歡呢,起初只是抱著“啊終于可以放松兩天不加班”的想法,興高采烈地去了。然而經過了聆聽急救中心醫生講座、觀看教學案例、現場真人演示等課程后,姚歡卻受到了震動。 原來,擁有正確的醫學常識,掌握并不太復雜的急救方法,就算施救者只是如自己這樣的普通人,也能將突然遇險者從死亡邊緣拉回來。 那是活生生一條命??! 急救課程內容精煉,包括人工呼吸施救、心肺復蘇施救、骨折安全移動施救,以及專門針對氣管異物堵塞的“海姆利克”急救法。 姚歡對教材中,記得最清晰的一個例子是,某個年輕姑娘在家,一邊吃外賣炸雞、一邊看綜藝節目,看到有趣處猛地大笑,結果將雞骨頭嗆進了氣管。神奇的是,她養的寵物狗,一只拉布拉多,發現主人靠在沙發上劇烈咳嗽、抓撓掙扎的異樣,沖過來抬起兩個前爪,不停地敲擊她的胸骨部位,竟讓雞骨頭如炮彈般被噴了出來。 講課老師以此來進一步解釋“海姆利克急救法”的原理,姚歡當時的反應則是,狗都能做到,我也能。 因而,在其后的教學實驗中,姚歡眼珠都不錯一下地盯著老師演示的施救步驟,牢牢記住了“海姆利克”法的不同方案。 此刻,駙馬府邸外,眾人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時,姚歡已經從背后抱住了公主乳母的腰身,也不知驟然間哪里來的一大把力氣,幾步就將她拖到烏頭大門的一根柱子邊。 姚歡背靠門柱,先穩住自己的上半身,然后左腿后屈,右腿前伸,拉成半弓步狀。 她拖著公主乳母過來時,雙手本已架在對方腋下,只聽“嗨”地一聲,她狠狠鼓氣,將乳母略有些肥胖的身體稍稍提起,調整她的屁股坐在自己前伸的右腿腿面上,然后雙手伸到她腹部,左拳估摸著她肚臍眼上寸余方位,拳眼向內抵住,右手緊緊握住左手手腕,快速地急遽發力地按壓。 人體的兩個肺,充滿了擴張、裝滿氧氣的肺泡,好像兩個氣球。姚歡要做的,就是將公主乳母的上腹按下、迫使人體的橫膈肌驟然抬起,對雙肺造成自下而上的強大沖擊力,從而令肺部殘余的空氣往好比是氣球嘴兒的氣管擠壓,推出堵在氣管里的那顆棗兒。 然而,有道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姚歡很快就發現,雖然乳母因為持續缺氧,從一開始的狂躁狀態進入無力狀態,沒有干擾自己的施救行為,但這老太太大約被皇家贍養得太好,腰身跟水桶似的,肚子上全是肥rou。 厚厚的脂肪層作為緩沖墊,摔跤時能救命,此時則要人命。 姚歡使全氣,按壓十來次,仍未感到手下那副軀體中,能有力量往上沖擊。 她探頭,看到公主乳母的嘴唇發紫,眼珠往上翻,急得大叫:“高郎君,快來幫忙?!?/br> 高俅豹子般竄過來,步伐夠敏捷,開口卻是惶然的結結巴巴:“怎,怎生使力?” 姚歡從公主乳母背后挪出來,招呼高俅將老太太上半身固定在木柱上靠穩,她自己則繞到乳母面前,“嘩”地扯開前襟,探進手去。 前世的急救課上,敬業的醫生老師仔細教過,倘使急救對象是孕婦、不能被按壓腹部,或者過于肥胖、按壓腹部不起作用,則應改為按壓胸廓部位。 只是,須小心,莫按到肋骨,一來無用,二來容易按斷肋骨,尤其是老年人。 姚歡先摸到了公主乳母的兩邊肋骨,然后手掌向上,找到胸廓中間的骨柱,閉眼默念:“老天爺你千萬行個善,別讓好端端一條命,就這么叫顆破棗兒給弄沒了?!?/br> 隨即,姚歡一咬牙,帶著一股虎勁,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她干脆將自己想象成從前那教學視頻里的拉布拉多狗一樣,勢大力沉地猛按胸骨。 這次,她分明能感到強有力的回彈,自己好像和一個頗有韌勁的球囊較上了勁一般。 “嗨!” 她第二次使力,聽到已近人事不知的乳母的鎖骨處,傳來一記輕微但明顯的異響。 她不知道這是氣流倒灌還是棗子的移動,但不管哪一種,顯然證明她施加在這副軀體上的外力,起效果了。 姚歡斗志驟燃。 有用,海姆利克急救法真的有用的! 姚歡急促地向高俅指令:“捏她的下頜,迫她張嘴?!?/br> 高俅立即照辦。 姚歡向這臨時隊友鼓勵地一點頭,旋即憋足一口惡氣,再次下手往胸骨按去。 天道酬善! 終于,“噗”地一聲,那該死的棗子帶著人體氣管中的粘液,從乳母的口中飛了出來。 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姚歡的面頰上,才摔落地去。 姚歡大松一口氣,擼了一把臉孔。 這一刻,她完全不覺得有任何惡心之處,而是感到十成的狂喜。 我,這個時空的不速之客,這個兩世看起來都是泛泛之輩的勞動婦女,竟然一出手,便救下了一條人命。 哈哈哈哈哈哈,救人性命的感覺,原來那么棒! 難怪醫患矛盾那么惡劣,醫院里仍是坐滿了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郎中。 他們真是拯救了別人、也成全了自己的天使!大天使! 大家一定要對他們好一點,再好一點。 “出來了,出來了!嫲嫲,嫲嫲您老人家醒醒!” 這短暫的幾個回合里,高俅也已完全看明白怎么回事,一邊如釋重負地念叨著,一邊輕輕拍著公主乳母的肩頭。 氣道的生命線一暢通,眼瞅著老太太的嘴唇,慢慢泛出人色來,嘴里進了氣,胸口也開始平穩地起伏。 高俅扶著老太太,緩緩坐在臺階上,扯著嗓子朝身后目瞪口呆的小廝們怒斥:“都是死人嗎?還不快去弄個輦子出來,將嫲嫲抬進去歇著!” 第五十二章 大宋第一駙馬 年近五十的駙馬王詵,由妾氏李淑月陪著,大步往前院走來。 駙馬都尉這個名頭,王詵得了又失,失而復得,個中滋味,令他在二十幾年的人生里,常常百感交集。 年少風流、鮮衣怒馬的時候,他根本不稀罕做什么駙馬。 他本就是太原王氏后裔,父親乃大宋開國功臣王全彬,這樣如假包換的貴族公子,自身又武雙全,很難自愿地接受入贅帝王家的命運倘使不做駙馬,他完全可以擁有風光霽月的仕途。 然而,木秀于林,風,未必摧之,趙宋皇室的繡球,卻二話不說地砸之。 神宗皇帝,下令王詵尚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從小生活在父母恩愛、兄長疼惜的氛圍中,性子溫柔雅,也和王詵一樣喜愛丹青詩詞。所以起初,王詵倒還意外地領受到琴瑟和鳴的伉儷生活。 好景不長,沒過幾年,他們的兒子因病夭折了。公主悲傷過度,身子更見虛弱,再無所出。 大長公主主動給駙馬張羅了兩三位妾氏,不愿因自己的情形令王家斷了香火。 這聽來開明大度的舉動,卻拉開了他們姻緣變化的序幕。 而立之年的王詵,看到與自己同齡的貴族與朝臣子弟,或者哪怕那些來自鄉野、鞋上還沾著泥巴的外鄉考生,紛紛在進士及第后出任各級官職,自己則因身為外戚、永久地失去了在政壇大展宏圖的可能。 他沉入一張交織著羨慕、不甘、頹喪的心緒之網里,嬌妾美姬的到來,則加劇了這種但愿長醉不復醒的麻醉效果。盡情地享受溫柔鄉的迷夢,瘋狂地收攬前朝的名家畫作,美色與物華,成為王詵傾心追求、用以療愈心底深處的痛苦。 此時,大長公主的乳母,卻跳出來扮演了一個非要斷家務事的父母官的角色。她一廂情愿地替公主感到委屈,又想方設法地指示跟著公主來到府中的內侍們去找王詵妾氏們的小錯小差,借機要求公主予以責罰。若公主欲息事寧人,乳母便遣內侍告到高太后和官家跟前。 王詵怒火中燒。 反正是公主點了頭的,他干脆又納了五六個美妾,仿佛要將因做了駙馬而錯過仕途的懊喪,通過納妾這件事徹底地發泄出來。 恰逢烏臺詩案,蘇軾身陷囹圄,與之素來交好的王詵亦受牽連。次年,公主病逝,神宗皇帝親臨吊喪時,乳母哭鬧告狀,歷數駙馬的種種無狀之行。王詵終于被貶往均州。 從東京的奢華天地,來到湖北漢江畔,雖然王詵在此謫居三年間,畫出了流芳后世的煙江疊嶂圖,但他也在長夜無眠之際,深刻理解了至高無上的皇權的威力。 他本質上是個依仗廟堂之高、享慣了錦衣玉食與各種特權的二代,而不是能居江湖之遠、在冷清中保持青竹氣節與霜菊傲枝的人。 他要回京! 與做了駙馬而失掉坦蕩仕途相比,不做駙馬而失掉紙醉金迷的生活,更令王詵無法接受。 三年后,神宗駕崩,太子趙煦登基,祖母高太后臨朝輔政。 高太后是舊黨的支持者,作為具有相當地位與見識的女性統治者,她也遠比乳母更明白大長公主的真實想法。在高太后的授意下,趙煦下詔,恢復王詵駙馬都尉稱號,改知登州,繼而允其回到開封城。 王詵改變了許多。 當年惹怒神宗皇帝的八個姬妾被配往軍中做了風聲婦人,王詵吃了教訓,看著空蕩冷清的駙馬府,只新納了兩位妾氏。其中,那個叫李淑月的,來自城西有名的裱畫世家,姿色中等,卻很懂些丹青意韻,納這樣一個女子入府,王詵足以向天家證明,自己不再耽連美色,不過是,既然此生不再娶妻,便找個能一道賞賞金石書畫的伴兒吧。 李氏氣度嫻雅、渾無妖媚俗色,日見一日地得了王詵喜歡,府中大小雅集,王詵幾乎賦予她女主人的身份。 今日,公主乳母一到府門口謾罵,府里的總管事徐翁就慌忙來報給正在準備畫作的王詵和李氏。 任哪家哪戶,開門迎客之際,門口卻蹲個煞星,都是忌諱的吶。 但王詵想著,這位老祖宗來鬧,也非第一次,以往讓她撒夠了氣也便無甚下了,何況才辰時中,離賓客們登門還早,王駙馬便也未太當回事。 不料,竟真的差點出人命。 走到正院通往西邊園林的月洞門外,王詵和李氏,看到沈家的人,恭恭敬敬地候著。 主人駕到,高俅忙引著眾人行禮。 王詵點點頭,李氏上前,滿面慶幸又感激的神色,作為女眷替家主向姚歡道謝,又對沈馥之說了些幾句,無非是好福氣,家中有這般相貌上乘又明敏果決的孩子。 沈馥之向來拋頭露面慣了,最是識得場面上的分寸,她們今日是來做宴飲席面的,外甥女姚歡出手救人,當然是避免了駙馬府惹上一樁麻煩,但那公主乳母,原也是令駙馬府尷尬之人,此刻最好莫再多攀扯。 “王公,李娘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些食材還須在園中的灶室里細加處置,方能入得王公與貴客們的口。俺們這就往園中去準備著?” 王詵從高俅先前的稟報中,不僅知曉沈馥之有功于蘇迨留京之事,還知曉這婦人竟是沈括的族中晚輩。便是沒有救人一事,王詵也不會將她們當作尋常市肆小商人來看待。 “有勞沈娘子,姚娘子,高俅,你且引路,一道幫著張羅,不必再從西園折返出來隨我迎客?!?/br> 王詵和顏悅色道。 又微微嘆口氣:“老夫此刻先與內人去探望乳母。嗨,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乳母歲數大了,愈發思念公主,這念頭熾了,難免又要將陳年舊事四處說叨,也是人之常情。老人家嘛,哄哄便好?!?/br> 姚歡見這擁有大宋頭號風雅名士朋友圈的王駙馬,雖鬢發斑白卻儀表堂堂,說起自己的“黑歷史”來,也無甚刻意洗白或顧左右而言他的作派。 她暗道,和大唐那些一不當心就下場慘烈的駙馬爺比,大宋王朝的駙馬便是卷入政治斗爭和家事風波,也還能逢兇化吉壽終正寢,真不知道是本人情商高呢,還是這個時代確實具有相對寬厚平和的風氣。 高俅帶著沈馥之等人,跟著食材車子往西園方向走去。 王詵與李氏正要移步,卻見府里的徐總管從門外風風火火地跑進來。 “阿郎,遂寧郡王的車駕,提前到了?!?/br> 王詵一愣。 這個小侄兒,果然是個畫癡,多等一個時辰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