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吟
別寒疏指向的是丘聊,但是他想要比試之人卻是站在丘聊身后的那個侍衛。 傅夜朝見此,眼神頓時暗了下去。 別寒疏笑盈盈地看向丘聊,嬉皮道:“丘將軍,你我算是老對手了,太知根知底了,沒有意思。所以可否割愛,讓你的侍衛跟我比試一番?” 丘聊似乎早就知曉別寒疏要找他的事,他把茶盅慢慢放在桌子上,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袍,這才抬頭看向別寒疏,“有何不可?!?/br> 話畢,他抬頭看向身后的侍衛,對他點點頭,此名侍衛便從丘聊身后走了出來。 他先向沈寒行禮,旋即再跟慕漢飛與傅夜朝行禮,最后直起身走出了亭閣,站在長磚上,對別寒疏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別寒疏依舊含著笑意,絲毫不為他看不住自己的行為而露出惱怒。 待別寒疏也站在長磚時,之前揚花的禁衛對站在對面的禁衛點點頭,兩人同時摘下一朵花,拋擲到空中。 別寒疏氣勢頓變,整個人如高空中的鷹隼,銳利而伐殺,不似平常嘻皮涎臉。 別寒疏盯緊升空的梅花,嘴角如弓,他喃喃道:“去吧?!鳖D時箭離弦,如盯緊獵物的鷹隼,直撲過去。 那位侍衛的氣勢雖也有格殺之意,但他通身的氣質更像沈寒,氣定神閑中帶著志在必得。 當別寒疏的劍先在他之前射出,他倒也為別寒疏的箭影響他的花而慌張,相反,當箭刺破空中之氣而是花側移之時,滿月的弓霎時如半弦,那箭如猛獸直刺花蕊。 待這位侍衛的箭落下之后,禁衛才把兩箭撿起。旋即侍衛這邊舉起了手。 當花盛上來時,別寒疏的花已經被箭所刺破,甚至已經有了干枯縮卷之意,而丘聊侍衛的托盤上,這朵梅花宛如禁侍剛剛從梅枝上所摘取一般。 沈寒拂袖,讓宮女退了下去。他對侍衛點點頭,以示嘉許。 別寒疏看著自己手中的弓,倒是并無意外,他輕笑一聲,又恢復之前的嬉皮笑臉,他坐在慕漢飛身旁,兩指夾住慕漢飛的衣袖,委屈巴巴道: “漢飛,我本來想贏了跟你討個禮,問你的字呢。雖然我現在輸了,但是你能可憐我把字告訴我嗎?” 慕漢飛把自己的衣袖從別寒疏的手指間扯出來,毫不在意別寒疏的委屈。 他道:“別將軍并未委屈,而漢飛與別將軍別無瓜葛,倒無贈禮之言?!?/br> 話畢,他往傅夜朝靠去,輕聲道:“這個侍衛不容小覷?!?/br> 無論是弓弦的繃緊程度以及下盤,都是上乘,此乃技精。不僅如此,他的鎮定冷靜以及臨陣應變也為上乘,此乃心定。 技精倒無甚驚訝,畢竟擁有天賦之人多之又多。難得這般年歲如此心定,將來必定非同小可。 如此看來丘聊此番帶他來云京,定是如同信高對他般相同培養。 傅夜朝也輕輕靠過去:“他將來的成就的確要高于丘聊?!?/br> 不過....... 傅夜朝的眼神暗了下來,別寒疏一直叫囂要跟淑清對決,為何比試的第一場竟然選擇了這名侍衛,且見他的表情,不僅是早已預料出輸贏,更像是確定了什么似的。 而且這個侍衛很奇怪,他見陛下行禮,對自己與淑清行禮,但是他卻并未正眼看向別寒疏......以及丘聊。 慕漢飛自然也看出別寒疏在此名侍衛出弦那刻便知曉了自己已經輸了,他之前也看出這名侍衛功底深厚,但是與之功力相比較,他更疑惑這侍衛的面容。 此人感覺十分熟悉,像是之前在哪里見過一般。還有他剛剛拉弦的動作以及指法,都莫名地令他熟悉。 可到底,他從哪里見過呢? 慕漢飛剛這么想,那位侍衛向沈寒行完禮后,抿了一下唇,猶猶豫豫地看向慕漢飛幾回,最后鼓起勇氣走向慕漢飛。 他微微向慕漢飛行禮,道:“慕遙參見慕將軍?!?/br> 慕遙此名一出,慕漢飛終于記起此人是誰。 云北忠義侯府 慕漢飛看著少年道:“你是改變主意了嗎?” 少年搖搖頭,低聲道:“我不能離開這里?!?/br> 慕漢飛看著少年戚容,走過去把他扶起來,道:“那你這次所來為何?” 少年抬頭看向慕漢飛,眼中滿是請求:“將軍,請您為我賜名,請您與綃綃記住這個名字,我以后會去尋你們!” 慕漢飛嘆了一口氣,“那你姓為?” 少年搖搖頭:“我沒有姓,我想隨慕姓可以嗎?” 或許因是離情,或許是對未來的茫然,慕漢飛忽想起傅夜朝曾念過的一首詩“憶君遙在瀟湘月,愁聽清猿夢里長”1,滿生感慨。 慕漢飛對這位少年道:“既如此,便名為遙姓為慕吧,喚作慕遙?!?/br> 慕漢飛不由站起身看向慕遙,半是驚訝半是喜悅道:“慕遙,竟然是你?!?/br> 慕遙見慕漢飛還記得自己,不由也露出一個笑容,“當年多謝慕小姐的救命之恩,慕遙才有幸活至今日。不知慕小姐身體可否安康?” 慕漢飛這才發覺此次重逢沈寒還在上面看著,若不是慕遙說出救命之恩,恐怕遺留禍端。 聽到此言,傅夜朝自慕遙出現緊皺的眉頭也稍稍松懈。 慕漢飛收斂了情緒,對慕遙道:“家妹身體安好,倒是一直在記掛著你?!?/br> 沈寒聽言,開口道:“既是舊友,理應相聚一番?!彼D頭看向丘聊,“如此,不知丘將軍可否成全這片舊意?” 丘聊笑道:“越連聽聞貴國有四喜,其中之一便是‘他鄉遇故知’,如此情誼,越連自然不愿做惡人?!?/br> 慕遙聽言,向沈寒行禮道:“多謝云皇?!?/br> 沈寒看向慕遙,笑道:“既如此,不知慕小侍衛可還有再戰之意?” 慕遙點點頭,他抬頭看了一眼立在傅夜朝身側的錦渡,對沈寒作揖道:“云皇,慕遙聽聞錦將軍箭術了得,不知可否討教一番?” 錦渡? 慕漢飛與傅夜朝詫異地順著慕遙的目光看向身后的錦渡,兩人竟然不知曉錦渡是何時來到身后。 錦渡見慕漢飛與傅夜朝都看向自己,頓了一下,從一旁走出來到中間,向沈寒等人行禮:“末將錦渡拜見陛下,拜見慕將軍、傅大人?!?/br> 沈寒抬起手讓錦渡平身,他看向慕漢飛,笑道:“漢飛,朕知錦渡自小也是得你教導,既如此,便讓他一同前來與你們這些前輩過過招,也算是開些眼界?!?/br> 沈寒說完看向慕遙,“既然慕小侍衛想與錦小將軍比試一番,那便早些開始,這樣亦可早些相聚?!?/br> 待慕漢飛落座之后,傅夜朝靠過去,道:“淑清,你覺得陛下召錦渡前來當真是為了開開眼界嗎?” 慕漢飛低眉沉思一會兒,道:“的確不像是讓雨解來增加見識,倒更像是把錦渡推給我們兩個,不,應該是想把錦渡推給綃綃?!?/br> 傅夜朝也贊同的點點頭,不過他更疑惑,當時他和淑清已經說明錦渡與綃綃是兄妹之情,為何陛下仍想撮合錦渡與綃綃。 傅夜朝與慕漢飛相談之時,錦渡與慕遙已經把弓拉滿,兩人紛紛持箭,對準禁衛拋起的梅花,當梅花飄到一定高度,兩人紛紛松手,這兩支箭宛如斗鷹,雙方膠著,紛紛撲向梅花。 兩人放下弓,回到亭中,等著禁衛把托盤端上來。 傅夜朝與慕漢飛咬耳朵道:“淑清,你覺得兩人誰會贏?” 慕漢飛輕聲回道:“平局?!?/br> 果不其然,兩朵梅花同樣完好無損。 沈寒問道:“既然花都完好無損,那便依箭落速度決定輸贏?!?/br> 禁衛回道:“啟稟陛下,這箭一同落下,并無先后?!?/br> 亭內一片寂靜。 良久,沈寒笑道:“果真英雄出少年啊?!彼D頭看向丘聊,“丘將軍,霄國有如此少年,值得高興啊?!?/br> 丘聊回夸道:“云皇亦是如此?!?/br> 沈寒從托盤中拿出這枚玉佩,輕聲笑道:“不過這下可麻煩了?!?/br> 玉佩只有一枚,但錦渡已經和慕遙僵持住,根本無法再進行比較。 丘聊站起身,說道:“慕遙若是贏得這枚玉佩,應是贈給慕小姐。越連聽聞錦小將軍與慕小姐為兄妹,想必也是贈與慕小姐的。云皇,您看......” 沈寒輕笑,他看向臺下的慕遙與錦渡,“兩位小將軍,可如丘將軍所言?” 慕遙與錦渡互看對方一眼,答道:“正如丘將軍所言?!?/br> 沈寒輕笑一聲,揮了一下手,福公公見此,恭敬地從沈寒手中接過玉佩,放到木匣中,遞給慕漢飛身后的梅齊。 丘聊見此,向沈寒道:“云皇,越連有個不請之請,今日是比試第一場,越連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故請云皇應允,讓越連與慕將軍試一場?!?/br> 沈寒并未應聲,而是看向慕漢飛。 慕漢飛站起身對沈寒行禮后,看向丘聊,笑道:“自云北之后一直未與丘將軍比試過,今日丘將軍不遠萬里前來云國,漢飛自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br> 沈寒見慕漢飛同意這才點點頭,令侍衛重新把弓箭取過來。 當丘聊邁出亭走到長磚那一刻,凜風化作利刃割向他左腿的骨頭,每用一分力,宛如骨頭筋rou再斷一般。 但丘聊裝作無事,他從一旁的木架上取下弓,輕扯了一下弓弦,對慕漢飛輕輕一笑。 這時,天公作美,又向這紅梅點點拋向萬數白意。 慕漢飛拉滿了弓,在漫天白意中沖準了那點紅星,當雪花沾紅時,慕漢飛放開了箭。 下雪了,萬縷濕意與冷意作箭刺向丘聊之前裂開的骨縫。 丘聊的額上冒出了一層冷汗。 他見慕漢飛的箭飛出后,沖準了紅梅,也放開手中的箭。 箭落了,紅白相間,真美。 慕漢飛把弓放在木架上,踅身看向丘聊:“丘將軍,你輸了?!?/br> 丘聊淡淡一笑,也把手中的弓放置在木架上,道:“慕將軍好箭術,越連自愧不如?!?/br> 慕漢飛伸手把托盤上的梅花取走,對丘聊微微頷首,他朝站在青松旁的傅夜朝走去。 傅夜朝見慕漢飛過來,雙手自然地替慕漢飛拂去落在鬢角與肩上的雪,昵聲道:“別濕了骨頭,你的肩膀還疼?!闭f著,從梅古手中拿過鶴氅披在慕漢飛肩上。 待傅夜朝把鶴氅系好,慕漢飛朝他展開手,露出了那鮮艷的梅花。 傅夜朝隔著闌臺看了亭中與別寒疏交談的沈寒一眼,旋即輕輕地把花從慕漢飛的手中取出,笑道:“陛下問時你如何回答?” 慕漢飛也瞧了沈寒一眼,見他未關注自己,輕聲道:“陛下不會小氣地不讓我把花帶走?!?/br> 傅夜朝輕笑一聲,把這朵梅花放入綃綃給他做好的香囊中,低頭輕聲道:“慕將軍的心意,本官收下了?!?/br> 慕漢飛看著傅夜朝,也忍不住輕笑一聲,他扯了一下傅夜朝的衣袖,道:“該進去了?!?/br> 傅夜朝點點頭,與慕漢飛一同邁進了花亭。 而一旁的丘聊,看著同樣完整的梅花,同樣輕笑了一聲,把這朵梅花收入囊中。 只不過,這笑,甚是苦澀。 ※※※※※※※※※※※※※※※※※※※※ 憶君遙在瀟湘月,愁聽清猿夢里長?!端臀憾吠醪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