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祭
慕漢飛抬頭看了一下天。 鴉鵲嘶啞,烏云蔽日,云霧似索命的黑紗,若無燈火,如墜深淵。 慕漢飛:....... 的確是風高天暗,十分適合前去刺探敵情。 兩人換上農家常服,再次來到槐微林。 這槐微林原本就高枝蔽日,如今雖是寒冬,卻也把這昏暗再度加深。 短刃從慕漢飛的衣袖中滑到掌中,他小心警惕著四周。 傅夜朝腳尖輕點,上了樹梢,隨后順著枝干翩然落在慕漢飛面前。 慕漢飛問道:“你上去作甚?” 天色如此,縱然高望,也看不到什么情況。 傅夜朝走到一樹邊,摸了一下樹干上的刀痕,問道:“淑清,你還記得那個人說過什么嗎?” 慕漢飛低頷細思。 當時暮生說槐微林有禁忌,可那人卻說槐微陰靈作祟掠進女童,他來是要除惡靈的。 慕漢飛道:“莫非你剛才上去是看巫覡之火?” 除惡靈,朝廷是進行大型祭祀,而民間則是進行巫覡活動,進行驅除惡靈。而巫覡活動多少要大量燃燒豆桿,形成燃天之勢。 傅夜朝笑道:“聰明?!闭f完,從袖中甩出折扇,那折扇借助風力斬斷了許多發著青的藤條。 傅夜朝收回扇子,把地上的藤條撿起來,走到慕漢飛面前蹲下,在他的腳腕上系上藤條。 慕漢飛哎了一聲,忍不住收了一下腳。 傅夜朝道:“乖,別動。這里的巫覡活動參與者都是要系藤條的,這是為了避免鬼上身?!?/br> 慕漢飛也蹲下了身,剛想道我自己來,結果傅夜朝正好系好抬頭,兩人額頭輕輕磕了一下。 慕漢飛:....... 傅夜朝:....... 慕漢飛別過頭去,臉頰微微發著燙。 傅夜朝抿了一下唇,后退一步,拿起藤條邊系邊道:“這藤條是有講究的,你常年在云北不知這種系法,還是我來吧?!?/br> 他手指輕動,很快便把腳腕上的藤條系好。他站起身,把慕漢飛拉起,道:“我們得趕快了,yin|祭馬上就要請靈了?!?/br> 慕漢飛明曉了傅夜朝是何意。 民間崇拜與朝廷封神不同。民間若是什么大肆流傳,流傳久了便會相信,便會推崇。 倘若背后之人故意引他們上鉤,那就必須持續放出餌,而這餌便是yin|祭。yin祭所祭拜之人,恐怕就與這女童失蹤案有所關聯。 兩人很快便來到篝火之處。 只見眾多百姓圍繞著一個大壇,里面凹陷,扔滿了豆桿。這豆桿之火,在這昏暗夜晚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綠瑩瑩的光映著四周的巫女,那青煙隨著風卷直沖上天。 四|五個巫女手上帶著藤條,藤條細藤上勾著銀鈴,隨著她們上下擺動的動作,發出滲人的鈴聲。 慕漢飛仔細看了一下,靠近傅夜朝貼耳道:“這巫舞有些與求雨之舞相似?!彼櫰鹈碱^,仔細看了一下這幾個女巫的手勢,只覺像是在哪里見過。 傅夜朝看了慕漢飛一眼,細細替他解說著。 “沒錯,這巫舞是求雨之舞演變而來??磥硭笾飸撌桥c雨相連?!?/br> 只是,信仰什么呢? 傅夜朝也輕蹙起眉頭看向這幾個巫女。 巫女之舞已經臨到結束。她們抖著手,把頭與腰低平,慢慢往后退。便退,幾個男覡端著托盤,行軍似得,穿插在其中,緩步卻又極其沉重地走向火壇。 臨近火壇,女巫嘩地一下全部起身,對著那青色的煙霧,喉嚨里發出像狼憋唔般的嘶啞聲。 男覡嘴中也開始發出這般嘶吼。他們把托盤高高舉起,隨后單膝下跪,把頭狠狠低下,小心翼翼把托盤放在壇邊。 這時百姓們都興奮起來,他們高高舉起干凈的手腕,邊舉邊跳,腳腕上的藤條甩出微微凌厲的風聲。 “唔~~~嗚~~~哈~~~薩~~~” 女巫停止嘶吼,男覡退后,恭敬地低著頭,而女巫則慢慢走進火壇,手腕中的藤條隨著慢步逐漸松開。至火壇前,她們手腕上纏繞的藤條只剩一圈,藤蔓下垂,銀鈴在側,形成一條詭異鑲滿銀鈴的藤鞭。 唰—— 女巫抓住手中的藤鞭,把托盤打入火壇。 砰——嘩—— 托盤里的物品掉落在火坑中,原本青色的煙霧瞬間拔高。 火焰沖天,一旁的百姓全部跪下。 為了引人耳目,慕漢飛與傅夜朝也一同跪拜在地。 女巫的聲音摻雜著火聲朝兩人耳邊襲來。 “我神慕將軍啊,請您英靈庇佑我們班。請您把惡靈編制,請您約束惡靈,讓這在槐微的萬惡之念消散吧。我神慕將軍啊,請您庇佑我們!” 慕漢飛、傅夜朝:...... 兩人伏在地上,微微歪頭對視一眼,紛紛在對方眼中顯露出震驚與疑惑。 慕漢飛:女巫口中的慕將軍可是我父親? 傅夜朝:女巫口中的慕將軍可是慕伯伯? 女巫喊完,一旁的百姓就跟著一同叫喊?!罢埬綄④娔挠㈧`庇護我們吧?。?!” 呼—— 火壇中的青火再次沖天。 女巫見此,立馬躬身行禮道:“多謝慕將軍庇護之恩?!?/br> 百姓們見此,立馬激動地再磕了一下頭。 女巫行完禮后,雙手舉起,那藤鞭慢慢順著手臂顫了起來。 她喊道:“惡靈已除,起——” 傅夜朝和慕漢飛跟著一眾百姓站了起來。 女巫看向眾人道:“慕將軍已除惡祟靈,大家務必寬心?!?/br> 慕漢飛瞧見百姓臉上浮現出喜悅之色。 惡靈除,百姓們紛紛散去。 慕漢飛一把拉住一旁的青年,問道:“請問咱們所祭拜的可是慕僉慕將軍?” 那青年瞧了一眼慕漢飛的腳腕,見他腿上綁著藤條,這才放心又驕傲道:“自然是慕僉慕大將軍?!闭f完十分嫌棄地看了一眼慕漢飛,道:“你肯定不是我們村的人,否則怎么連蓋世英雄慕將軍都不知道?!?/br> 那青年說完把自己的胳膊從慕漢飛手中抽出,皺著眉頭拍打了一下被慕漢飛抓住的地方,隨后連看他一眼都不愿連忙走了,像是十分厭惡與他這種人為伍。 慕漢飛收回手,十分擔憂地看向傅夜朝,眼神十分復雜。 傅夜朝自然知慕漢飛何意,使了個眼色,道:“先走?!?/br> 說完,他瞟了一眼巫覡,拉著慕漢飛離開這祭祀之地。 到了安全之地,慕漢飛再也忍不住開口道:“父親剛剛去世,就拿他當作yin|祭對象。倘若依舊有女童失蹤,那......” 傅夜朝沉聲補充道:“那動搖地不止是慕家軍在百姓心中的位置,更是動搖朝之根本?!?/br> 朝堂之所以屢次禁止yin|祭,就是為了避免蠱惑百姓,進行必須鎮壓的起兵叛亂之將,動搖朝之根本。 傅夜朝低頭沉思道:“慕伯伯作為yin|祭對象倒是不意外,他除了有常勝將軍之稱,亦有始終如一之美稱,厭惡欺男霸女之徒?!?/br> 另外,慕漢飛被懲處就是因為提劍殺了魏將軍之子,而魏桂為何被殺早已傳到云京。 女童失蹤搞得人心惶惶,百姓自然信這位在現實中保護了他們無數次的慕僉。 只是,慕僉剛剛去世,百姓最多應是立祠,但如此大規模的巫覡活動卻是不應該此時出現。 畢竟,官家現如今十分忌諱慕僉。就算百姓心中敬仰,也應是默默藏在與心。 當初枯草拜祭是他為領頭之人,所有罪責他來承擔??扇缃?,巫覡之責,誰又來承擔? 傅夜朝道:“淑清,看來這個女童失蹤案我們必須得查明了?!?/br> 槐微空棺遇襲,正午狼群,不知何身份的獻祭之人,巫覡之事......事事種種彼此接踵而至、相互串聯。 這幕后之人,到底是故意制造對手請君入甕下一盤誰都不知的連環棋,還是自己不小心也陷入了這棋中棋? 目的,究竟何在? 慕漢飛低頭思索了一下,道:“且不論此次巫覡之事牽扯到父親,單單拿出女童失蹤案來講,那些人綁架女童到底為何?槐微縣丞為何未上報京師?” 傅夜朝狐貍眼一瞇,道:“淑清,你是說得對。此巫覡之事,恐怕要先把慕將軍摘出來,才能慢慢看清?!?/br> 女童...... 巫覡...... 傅夜朝靈光一閃,道:“淑清,我們今晚恐怕要襲一下縣丞了?!?/br> 兩人說完便開始行動。 只是,兩人沒想到戶籍之策如此好拿。 慕漢飛看了一眼手中的紙策,道:“這不會是假的吧?” 女童失蹤恐怕牽扯良多,其中戶籍之策應嚴加看守,但為何如此好拿? 是假?還是餌? 傅夜朝搖搖頭,道:“淑清,這里是槐微林而非戰場?!?/br> 慕漢飛一下便明白傅夜朝的意思。 槐微之地多為富家墳地,歷代富家都重視墳地的看守。倒不是重祖墳,而是下葬之物多是金銀,特別容易招人惦記。 而富家之地,則最最忌諱祖墳被竊。無他,被竊則為失財,墳墓被開,也意為失運。失財倒不可怕,畢竟還能再掙回,可失了財運,那可是子孫后代的事。 是以,富家人花重金雇傭江湖之士守護墓地,同時往縣丞多送銀兩,以希護住財運。 縣丞因此大大增加私入,于是大手一揮,衙內幾乎所有好手都深夜去護了墳。 縱然祧廟偷遷,但他曾查過,偷遷的多是小商,其余富商倒無遷廟之意。故,縣丞內守衛不嚴,倒是無可厚非。 至于戶籍私篡,有人把槐微林暗查的事瞞了下來,想必手中之物不會作假。 傅夜朝把紙策揣入懷中,朝慕漢飛道:“淑清,我們再去個地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