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身體，眼睛像是被蟄疼一樣掠到了劉萬林臉上，不敢再看。

    別這么看著我。劉萬林笑了笑，起身抱他進衛生間，難得地打趣道，我可沒哭。

    原遠道也跟著笑，問道：我重嗎？

    不重。劉萬林想把他掂掂又怕他身體承受不了，心化成了一灘水，又酸又疼，差點從眼眶里流出來，他吻了吻原遠道額頭，道，我抱著剛剛好。

    瘦和尚聽見消息果然趕來了，敲敲門，聽見那道熟悉的聲音。

    進來。

    他走進門，原遠道正坐在床上，任由劉萬林替他扣扣子，聽見聲響抬起眼睛，看向他：來啦。

    仿佛一直沒有離開過。

    瘦和尚紅了眼眶，走過去，半天才說：你還好嗎？

    原遠道撓撓劉萬林下巴處的短胡茬，笑道：很好，不能再好了。

    劉萬林聞言手一滯，接著繼續扣第一顆扣子。

    原遠道不太習慣地用手拉拉領口，總覺得有點太緊了。

    不舒服嗎？

    原遠道搖搖頭，濕發耷拉在眉骨處，襯衫穿得一絲不茍，難得的乖巧模樣。

    劉萬林見了，伸手將他的第一顆扣子解了。

    我真的很好。原遠道對瘦和尚道。

    可瘦和尚的表情還是像時不時就能哭出來一樣。

    現在抗體出來了，軍隊也開始清洗喪尸，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

    瘦和尚屬于編外人員，不歸在部隊里。

    瘦和尚順著他的話說下去：等不打喪尸了，我就找個廟去過清凈日子。

    原遠道聽了，想起當時那個膽小的瘦和尚，命都保不住還尋思著下山濟世。

    那時也沒想著，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你呢？

    原遠道：嗯？

    如果末世結束了，你打算干些什么？

    原遠道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如果如果他是普通人的話，末世結束了

    我會跟萬林哥一起，萬林哥說過帶我回去見他的家人，我也想把他帶回去給老原看看

    原遠道說著這些的時候，好像已經將自己代入了普通人的角色。說著這樣的話，好像普通人的幸福日子離他也不是那么遠了。

    有點口渴。劉萬林有些狼狽地起身去倒水，背對著床默默地擦了把眼睛。

    沒過一會兒，許安等人也來了。

    許安站在床前鞠了一躬，嚇得原遠道下意識避讓開來。

    這要多鞠幾個都能順便幫他把追悼會給辦了。

    許安抿抿唇，道：嫂子，對不起。

    原遠道知道他是過意不去，擺擺手：沒事兒沒事兒。

    真沒事兒。原遠道撓撓頭，見許安還是一臉愧疚，接著道，真的，我還得謝謝你。

    這謝謝來得有點莫名其妙，許安想了想，想起研究所時，原遠道沒按捺住問他蕭曉的事情。

    他當時是怎么說來著

    你到時候問他，他肯定會說。

    許安笑出聲，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原遠道笑了笑，其實不止這些。

    當他變成喪尸后，和劉萬林在一起真是既幸福又痛苦。

    幸福于劉萬林對他的感情，痛苦于變成喪尸后帶來的陰暗面，總覺得自己同劉萬林是天壤之別。

    可這一次又讓他證明了自己還是那個原遠道，能為別人生命安危所動容的原遠道。

    太好了，他還是配得上他的喜歡。

    劉萬林送眾人離開，文靜離開前幾番躑躅，才道：現在安全區里人手夠用，你就陪著他吧。

    劉萬林嗯了一聲，看著她在夕陽里離去。

    他們都走了？

    劉萬林將頭抵著原遠道的胸膛，低低地應了聲。

    你不開心？

    劉萬林輕輕地搖搖頭。

    那為什么？原遠道伸手輕輕地摸著他的頭發，問道。

    你很好。

    原遠道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懷里毛絨絨的后腦勺。

    劉萬林把他的手牽起來，吻了吻，認真地道：你還是你，沒有一點兒不好，不管你能不能站在我身邊，跟我一起打喪尸。不管你有多害怕，多畏懼那些未知，你都是你，我的喜歡，我的愛，是給你，不是給一個德育體美勞，你懂嗎？

    你怎么

    你犯了錯我會生氣，但不會不理你，也不會停止喜歡你。你可以試著變壞，有那些不好的念頭

    但你得記住我，記住我們的以后，不要走歪路，我在原地等你。我等多久都沒關系，但是你走太遠了的話，我們就走不到一塊兒了。

    劉萬林

    劉萬林抬起頭，看向原遠道。

    原遠道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像盛了無數顆星星一樣，好看得很，他道：還好我是喪尸，不然能抹你一后腦勺眼淚。

    我能遇見你，三生何其有幸。

    作者有話要說：　　劉隊的信任額度接近負數系列。

    原遠道：呼～不來了，別脫了別脫了！都說好了的！

    劉萬林委屈地看向他。

    原遠道眼一閉脖子一梗：行行行，來上來上！

    劉萬林撲倒之。

    第67章 許隊您保重

    快傍晚時, 原遠道推著膩歪得不行的劉萬林，讓他去食堂吃飯。

    劉萬林看著他：我等會兒再去，我想陪陪你。他有些怕了, 怕原遠道一不小心又給溜了。

    到底是誰陪誰？原遠道差點沒繃住, 笑著把他往門外推, 嘴里道：我就在屋里等你，萬林哥你快去吃, 你餓肚子我可心疼了

    劉萬林拉著他的手, 改了口：是我, 是我要你陪。

    原遠道仍是笑著看他, 拉著他的手在他唇上吻了吻：嗯, 挺甜的。

    劉萬林耳朵又紅了，他正站在走廊里，指不定多少人能瞧見。忽而又自我開解, 看見了就看見了唄，兩情相悅又不犯法。他右手放在原遠道的腰窩處, 將他往自己這里帶了帶，額頭抵著額頭：那我去了, 你在家等著我。說到家的時候，兩人身體同時顫了顫, 互相看著對方傻笑。

    好啊。

    原遠道看著劉萬林像個半大孩子似的一邊快步走著，一邊回頭看著自己, 直到一拐彎下了樓梯再也瞧不見了。

    走廊里一片寂靜。

    夕陽的余暉灑在地上。

    原遠道難受得蹲在地上，他摁了摁心臟, 又不敢太過用力?，F在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身體腐敗速度也大大加快。

    昨天夜里，劉萬林睡著了后, 他就覺得自己全身都在腐爛，冒出膿水，鼻子還能聞到那股臭味。

    但他是喪尸，除了血香其他他是一概聞不到的。即使這是錯覺，他也覺得害怕，因為這是遲早要發生的事情。

    他會腐爛的，就像樓梯間里那位大媽一樣，就像超市里那些表皮破敗流出膿水的水果一樣。

    水果爛了就會清理掉，人死了就要被埋在土里。

    破敗都是在角落里悄悄進行的，沒人愿意最后在愛的人眼里留下個不體面的模樣，也沒有人會日久天長幾十年如一日地包容著這份不體面。

    我也不想這么不體面，他想，我就不該回來的，就該讓皮囊還算完好的原遠道的模樣留在劉萬林心里。

    只說說話。

    這個告誡就像是耶穌的勸言，他和劉萬林誰也沒能遵守。

    他一邊告誡自己得走，一邊又想留在這里多好。

    他們互相喜歡，又沒有罪過。

    不行的，他又想，你想以那種模樣出現在劉萬林眼里嗎？你想讓劉萬林被安全區的人孤立，甚至是被趕出安全區嗎？

    劉萬林進屋把燈打開，亮光瞬間侵占整個屋子。

    怎么不開燈？

    原遠道眼睛眨也沒眨，看向他，很疲倦似地笑著：萬林哥。

    劉萬林在他旁邊坐下。

    原遠道順手倒了一杯熱水，推到他面前，隨口問道：今天吃的什么？

    劉萬林發覺他有些奇怪，卻又不知為什么，答道：清炒時蔬，蘑菇湯，土豆。

    怎么了？他又添了句。

    這些我也會原遠道苦笑一聲，不再繼續說下去，換了個話題，萬林哥，咱們話也說了，我得走了。

    走到哪兒去？為什么走？

    我想到處逛逛，隨便去哪兒。

    劉萬林聽了，沒有半分猶豫就決定了，道：我陪你一起去，明早咱們就跟文靜他們辭

    原遠道打斷他：我不想

    原遠道皺著眉頭，眼睛里滿是痛苦的情緒，像是被人逼到了懸崖邊上，就差縱身一躍的決絕了。

    我不想，萬林哥。原遠道提高了聲音，他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又忍不住地壓下來，勉強讓自己看起來冷靜些，出口卻是疼得四肢百骸都在發抖，他道，我不想你看著我爛掉

    我沒關系的

    我有關系！

    劉萬林愣了愣，原遠道從來沒跟他紅過臉，這一嗓子卻讓他的心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的疼。

    不是憤怒，是心疼。

    喲，這挺熱鬧的。

    許安端著一個飯盒進來，雖然盒子蓋得緊緊的，原遠道還是聞到了甜香味，不合時宜地吞了吞口水。

    許安將飯盒放在原遠道面前，拉起劉萬林，道：走，咱兩好久沒有喝一杯了。原遠道回來后，他們就又哥倆好了。

    劉萬林被拉走前看了一眼原遠道，原遠道只是盯著桌角上的一條劃痕，不去看他。

    閔錦在他旁邊坐下，道：他走了。

    原遠道這才抬起頭來看向門口，門口處空空的，留了一片潔白的月光。

    第一次吵架？

    原遠道悶悶地點點頭，可不是第一次嘛。

    發現了很多缺點？

    性子直算嗎？原遠道掀開飯盒蓋子，一汪鮮紅的血液，撲鼻的香。他喝了一口，這場景閔錦見多了，也不用顧及著，接著道，這是哪兒來的血？

    算不算你自己還不清楚？這是安全區里捐血捐來的。閔錦瞧見了原遠道詫異的眼神，接著說，別總以為自己有多招人恨，接著給帶來抗體的英雄捐血的由頭，一次性管你三月口糧。

    這么做不太好吧。原遠道忘不了那天安全區的人是怎么想把他給處理了的樣子。

    如果那些人知道他們的血是供給一個喪尸的，還不得把安全區給拆了。

    就這么一次，算著時間三月后估計軍隊也來了。

    原遠道把血喝完，抹抹嘴，半天咂摸出一句：挺好的。

    三月時間也夠了。閔錦看了眼原遠道，突然往前探了探身子，問道，原遠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偉大？一個人撐著，不好的事情全往自己身上攬，回頭愁得愁紅慘綠的還擱心里自我安慰呢，你那是為別人好？

    原遠道沒想著，閔錦平時一個不怎么愛說話的，突然來了這么一段。

    扎得他有點驚心動魄的疼。

    像是被看穿了一樣，又像是被辜負了一樣。

    閔錦平時就不大注意旁人的情緒，這時就將想法直接攤在桌面上來：上次也是，你救我你問過我沒有？

    原遠道有些不可置信，他都沒聽說過救人還得打聲招呼的。

    當時我要跟你打聲招呼，咱兩還能坐這兒聊天嗎？

    閔錦想了想，最后搖搖頭，肯定道：不能。

    不是。原遠道有些納悶，他聽見自己疑惑的聲音，問道，那你說說你要是我你會怎么做？

    閔錦道：我不是你。

    原遠道心想你他媽說得好有道理哦，差點就把我三觀給撼動了，都不給個理由的？

    你為什么救我？

    這個問題有些耳熟。

    原遠道又想起了柳六，他看了看閔錦，吊兒郎當地往椅背上一靠，道：為什么救你？你命不該絕唄。

    這么扯淡的話，閔錦聽了后，居然抿唇笑了笑。閔錦長得俊俏，平日里笑得少之又少，此時一笑開了跟朵美人花似的，看得人心里舒坦敞亮。原遠道只看到過他對許安笑過，此時瞧見了，想著自己救他那次算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