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走出校門，上了車。

    司機叫了聲少爺們好就沒再說話。

    許安哪是安分的性子，一路上嘰嘰喳喳地和司機講自己上學間發生的趣事。他知道他哥哥心情不好，就沒去吵他。

    閔錦則是沉著臉偏頭看窗戶外一閃而過的風景。

    他跟許安不一樣，這個剛剛發現的事實讓他不怎么開心了。

    如果說這個世界包括步履匆匆的人們在他眼里是灰色的話，許安就是唯一的亮色。

    然而這抹亮色正坐在他身旁，興致勃勃地跟灰色人物交談。

    他在意的，他不在意的，都在他身邊。

    這讓他更加體會到了，他果然是不正常的。

    從小時候開始，他就與周圍格格不入。他不在乎周圍的人，周圍的人也或主動或被動地停留在安全范圍之外，他不覺得有什么。

    但現在有些不同了。

    他在乎許安，但許安和他不一樣，能愉悅地同人交流也被周圍人接受。

    唯一特殊的，就是他這個怪胎哥哥。

    許安回到莊園后，撂下正在脫外套的閔錦，蹬蹬蹬地跑到二樓書房，拿起擺放在桌面上的字典翻閱起來。

    紅漆桌木上倒映著上下翻飛的窗簾。

    許安站在柔軟的地毯上，不停翻動書頁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定在兩處義項上。

    指人的生理、心理的不正常狀態。

    心理、行為上異于常人而且呈現病態。

    小安？下來吃飯了。樓下閔錦喊道。

    紅漆桌面上倒映著的那個男孩飛快地將字典合上，下意識喊回去：知道了。

    他把字典放回原位，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一樣飛快地逃離這個地方，沿著樓梯往下走，果然在一轉彎時就能看見閔錦正無奈地看著他，嘴角還帶著那抹溫柔的笑。

    每次吃飯都讓人喊。

    哥哥才不是變態！

    絕對不是！

    許安看著他的笑，心里狠狠地將那兩個男生罵了一頓。

    真的不是嗎？

    許安現在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閔錦，一剎那間居然有了這種想法，好像這個想法早已經在心里埋下，只是今天碰巧就抽出了枝芽。

    閔錦還是溫柔地看向他，像是看著搗亂的寵物一樣，滿臉的我還能那你怎么樣呢。

    許安道：哥哥為什么不對被人笑呢？哥哥明明是個很溫柔的人呀。

    閔錦笑道：我為什么要對別人笑??？我只對你笑就夠了。

    可是

    小安，哥哥跟你不一樣哦，哥哥我啊，心很小很小、笑容也很少很少，所以只留給小安。至于那些人，有小安和其他人，哥哥笑不笑就不重要了。

    閔錦到底是年紀還小，沒能藏住那點獨占欲，道：但是小安要對我笑哦，不然的話，我可能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許安忙道：我肯定會的！再說我說那些也是為了哥，怕哥被說

    許安差點將變態說漏了嘴，忙打岔道：哥哥背，這里好多蚊子。

    閔錦順從地蹲下來，將他背著往屋子里走。偌大的花園里，燈影重重，地上兩個小孩子的影子慢慢地移動著。

    閔錦想了想，道：那個孩子還是不要繼續跟他玩了。

    出乎意料的是許安并沒有反駁，只是乖乖地嗯了一聲。

    我看到了。

    閔錦心領神會。他們都看到了，那個小孩子在角落里故意將模具磕壞。閔錦盯著腳下的影子笑了笑，除非在一片黑暗里，影子都會出現。然而，即使有影子，他們也互相依偎著；即使在黑暗里，也不會互相背棄。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年，許安十九歲。

    許安：哥，你對我笑得這么招人你肯定喜歡我！

    閔錦：無恥。

    許安：哥，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嗎？（超級心痛的表情）

    閔錦：也不是（臉紅）

    許安湊過去咬耳朵：那是有一點點喜歡咯？一點點是多少？

    閔錦：就一點點（繼續臉紅）

    第61章 你做得很好了（修）

    和許安不同, 閔錦從沒覺得別人很重要。在他心里很重要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許安。

    你是不是總這樣？

    原遠道疑惑地看向他，可黑夜里看不清閔錦的表情, 只聽得前方閔錦道：把別人的死都擔在自己身上, 扛不動也撐著, 撐得心里也有了怨氣，質問著自己為什么要讓你經歷這些, 對吧？

    原遠道沉默了。

    兩人走了一段路后, 原遠道回道：是這樣沒錯。

    我是不是還是不夠強大？

    閔錦回頭看了他一眼, 繞過地上的半顆喪尸頭：你做得很好了。

    至少到現在, 你還是一心向善閔錦頓了頓, 看向前方的一個小孩背影。小孩在黑暗里轉過身來，面部腐爛得不成樣子，嚎了一聲就往閔錦撲過來, 竟然還有一只小喪尸！

    閔錦手中的箱子還來不及揮起來，小孩就被原遠道下意識的一腳踹翻了。

    閔錦舉起箱子, 想起里面還有疫苗，動作滯在半空。小喪尸爬起來, 嘴中咯咯作響，兩只黑洞洞的眼睛盯著人后背發涼。

    原遠道上前：[別動！]

    小喪尸站在原地, 原遠道走過去，取出匕首, 噗嗤一聲響后，接住小孩的滑落的身體, 將他放在地上。

    走吧。

    閔錦繞過小孩尸體：你的這個能力他們知道嗎？

    原遠道搖搖頭，只有劉萬林知道具體的，其他人應該感覺到了一點兒。

    你怕他們知道嗎？

    原遠道：不怕了。

    以前怕過, 現在一想不過是一死罷了，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有些不舍得。

    劉萬林他們還沒認認真真約一次會呢。

    兩人沿著街道往前走，繞過坑坑洼洼和一堆堆的碎尸?？紤]到閔錦需要休息，原遠道找了路邊一座空房子將閔錦安置好。

    你先歇會兒，我看這兒估計也不會再炸了。原遠道進屋就到處搜羅吃的，半點也沒找著，進廚房接了壺水燒上，道，我出去看看，要是找輛車就好了。

    閔錦手上還是拿著那個箱子：我跟你一起去。

    原遠道：可是，晚上出去

    閔錦解釋道：這些抗體得盡快送到，我和你一起去找吃的和車，我們兩人換著開，越早到越好。

    原遠道想了想，抽掉了插頭：走著。

    街上幾個沒有被波及到的太陽能路燈亮著，原遠道走在前面，閔錦在他身后跟著。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道路旁邊缺乏修理的灌木叢長得生機勃勃，從里面還傳出一些蟲鳴聲。

    原遠道一邊走，一邊感受著，整座城市沒有一點人的聲響。

    最后走了大半天，兩人終于找到了一家沒被洗劫得那么徹底的百貨商店。

    原遠道看著玻璃里站著的模特們，覺得瘆得慌，背后小陰風嗖嗖掛著。

    閔錦卻平靜地推開了玻璃門走進去，回頭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原遠道，原遠道只好縮著脖子走進去了。

    咔擦一聲，整個商店的燈亮起，地上有不少黑色血跡，效果堪比恐怖片。

    原遠道腿一蹬，慫得差點就奪門而出了，等看清楚了是閔錦后才松了一口氣。

    原遠道跟在閔錦身后提著袋子，看著閔錦扔進來的食物和水，大多是些高能量但味道不怎么樣的。

    他遺憾地看了眼架子上的橘子軟糖和魷魚絲，走過去了一步，沒忍住又走回來，伸手拿了幾包放進了袋子里。

    閔錦看了眼，沒說什么。

    原遠道又看見了一邊的巧克力，沒忍住又放了一些進去。

    閔錦放壓縮餅干的手頓了頓，沒說什么，聽到身后有聲音響起，頭也沒回：別放了。

    原遠道癟癟嘴，悻悻地把巧克力放回去，還是榛子的，他的最愛，嚶。

    雖然吃不了，但真的好想吃啊。

    閔錦回頭看了一眼他：裝吧。

    好！

    閔錦必須得說幾個小時前的心軟就是一個錯誤。

    原遠道一邊開著車子，一邊問他：怎么樣？好吃吧！

    閔錦木著一張臉，將甜膩膩的巧克力三兩下吞了下去，擰開礦泉水瓶子喝了一口水，擰好瓶蓋后把瓶子往后座裝著食物袋子上一扔，瓶子順著袋子滾到座位上，而一旁的袋子里，裝著滿滿的零食，巧克力占了五分之二。

    閔錦看了原遠道一眼，慢吞吞地說：還行。

    實在不能想象，這世上居然還有對巧克力這么癡迷的男生，簡直喪心病狂。

    原遠道嘿嘿一笑，轉彎繞過一個大坑，道：你睡吧，天亮再來替替我。話還沒說完，車尾就撞到了一旁的電線桿。

    原遠道一緊張，車子就往前一躥，又踩了一腳剎車。等車子開穩了后，轉頭想跟閔錦說些什么，卻發現他睡著了。

    車子像是一條寂寞的藍鯨在死寂的城市里游走。

    后視鏡里原遠道嘴角的笑容開始慢慢消失，整個人都顯得頹喪起來。

    一直跑，別回頭。

    腦海中又響起柳六的聲音。

    不能回頭。

    回頭就是一片荒蕪地，清冷月光下的幾座墳塋。

    原遠道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巧克力來，用牙齒撕開包裝嗅了嗅，仿佛聞微苦的香味，再仔細聞時卻是什么都沒了。

    他已經不是人類了。

    離最初被感染的時候原來已經過了那么長時間了啊。

    看了幾個月的晝夜變化，也經歷了那么多的生死離別，好像最好的、最壞的也都經歷過了。

    和那么多人的因緣際會，和親近人的生死離別。

    有過快樂，有過怨憤，到頭來，抗體出來了，反倒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與死亡親密接觸的人，對于好事比對厄運更加懼怕。

    會不會又是一個大坑等著呢？

    起先，他聽見抗體出來了松了一口氣?？蛇^了不到幾分鐘，他就明白了。

    抗體可以就人命，但救不了他的。

    他已經成了喪尸那么久了。

    來不及了

    原遠道一邊打方向盤繞過一堆尸塊，一邊想起老和尚的那句話。

    好事多磨。

    可是大師啊，我好像走到絕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原遠道：走到絕路了嚶嚶嚶。

    劉萬林：別怕。

    原遠道：嚶嚶嚶。

    劉萬林：么么噠。

    原遠道：//3//

    第62章 金帛

    翌日, 閔錦睜開眼睛就看見原遠道撐著下巴看著他，順手將原遠道的臉推開，從車前窗看去, 陽光灑下來, 道路上一片狼藉, 更顯蕭瑟。

    原遠道還沒數清楚他的睫毛呢，結果就被睫毛精給推一邊去了。

    早上好啊。

    閔錦坐直身體, 沒想到自己居然能睡個這么熟的覺, 整個人都有點輕飄飄的, 像踩在云朵上似的。

    他接過原遠道遞過來的水杯漱了一下口。

    原遠道數了一下, 當真只是一口。

    看把我們閔博士給委屈的。

    閔錦頂著原遠道莫名同情的目光吃了一點東西墊墊肚子, 就跟這祖宗換了位子。

    汽車在晨光中飛速地驅馳著。

    到中午的時候，兩人快要到城外了，見著兩位帶傷的士兵在入口處守著。

    閔錦將車子停了下來, 原遠道搖下窗子，笑道：哥哥們這是做什么？

    嚴肅點。站在原遠道這處的士兵敲敲車窗, 看著車內的蒼白瘦弱青年，抿了抿嘴唇, 忍不住笑出來了，你們這是去哪兒？城內就有一處安全區, 不躲進去還往外跑。

    原遠道隨口就來：我這不是跟隨大部隊嘛，聽說五大安全區要合并成一處, 就想趕到H市里去

    另外一個士兵抱著自己的傷手道：還不如留在這兒呢，有軍隊荷槍實彈地守著, 安全得很。

    原遠道：那安全區合并作數嗎？我哥還在H市呢！

    作數啊，怎么不作數？只是沒有這里穩定罷了。站在車窗邊的士兵往車里面看了看，發現就原遠道和閔錦兩個人, 勸道，這里到H市也得大半個月的車程呢，你們兩個人也

    部隊正往內陸地區推進，你們不如先留在這兒，等清洗完了，再去找你哥唄。

    原遠道聽完心里有了底，笑著撓撓頭：末世里哪能等，不見著他我著急，謝謝您吶哥哥。

    士兵理解地點點頭，行了一個軍禮：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