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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后太子火葬場了 第66節

    殿外天色愈發的黯淡,靡麗歌舞逐漸撤下,席案上也只剩下殘羹冷炙。朱貴妃問了女官時辰后,便讓眾人散去。

    眾人行過禮后,起身慢騰騰的朝外走去。夜色正濃,寥寥星子點綴在空中,剛走出清思殿,周遭便亂了起來。

    顧家眾人神色怔忡的看著四周,恍惚間聽到有人說:“崔大將軍出關,十余萬主力被殲,吐谷渾連奪三城,河西大敗了!”

    到處都是議論此事的聲音,一時之間人心惶惶,人人臉上都帶著慌張。

    崔紹寧征戰二十余年,曾有可止小兒夜啼的名聲,從前鎮守邊疆時,突厥即便是牧羊的人也不敢踏足河西半步,從未有大仗敗得這么徹底的時候。

    顧令顏記不清一眾人是怎么回去的,洗漱過后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著。

    綠衣拿了杯水進來喂她喝了,說書房里頭還亮著燈,侍中等人應當還沒睡。

    “沒事的,三娘放寬心?!本G衣寬慰了她幾句,隨后放下了床前的層層幔帳,熄了燭火。

    顧令顏雖應下了,等到屋中漆黑后卻是徹夜難眠,一晚上翻來覆去無數次,被子在身上揉來揉去許久,就是睡不著覺。

    等到天都快蒙蒙亮的時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醒來都已經快到用午膳的時辰。侍女進來說今早圣人發了好大的火氣,要治幾位主事人的罪:“侍中吩咐,這段時日就別出門了,咱們在家里好好待著?!?/br>
    這樣大的戰事敗了,若是治起罪來多半是要牽連家族的。顧立信此次在軍中的位置,算不算主事人全得看圣人如何說。

    “可崔大將軍多次上表暫時守住沙州,圣人連催了數道詔令下去啊?!鳖櫫铑仈Q著眉頭嘀咕了幾句,抱著膝蓋,將腦袋埋了進去。

    她本來就不是很愛出門的性子,在家里也待得住。朝堂上風起云涌,百官皆是戰戰兢兢,生怕觸了圣人霉頭而被發落。

    到了入夏的時候,又是連綿不絕的雨季,顧令顏午睡醒來會坐在窗前賞一會雨,大多時候會將雨景給畫下來,偶爾拿出琴來彈奏。

    青梧院里琴聲潺潺,比雨聲更為細密婉轉,一曲《瀟湘水云》自書房窗前傳出,隔了庭院和滿院子的雨,聲音一下子小了許多,幾不可聞。

    半晌后,琴聲停住,聽到房門打開的吱呀聲,徐晏動了動快要僵住的身體,手指微微蜷縮著,抬眸隔著籬墻看向院子里的那間青瓦小屋。

    顧令顏本是要去朱修月院子里逗弄阿柳,因在下雨,院子里便沒人守著,她獨自打開了院門,便要邁出去。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令她生生頓住了腳步,那人站在院外的那株大槐樹下。那株槐樹極大、且枝繁葉茂,雖能遮擋一陣的雨,但午后的雨越下越大,他上半身濕漉漉的。

    額角有一片暗紅的血塊,雨水蜿蜒著從他臉上流淌下來,一部分沖刷到了額角的血塊,雨水混雜著血水,順著他的眼角滴落。

    徐晏看著她,聲音沙啞地喚:“顏顏?!?/br>
    第79章 “然后做你的貴妃嗎?”

    濕潤空氣中帶著泥土的味道, 雨不大,卻連綿不停的下了許久,最后在坑洼不平處匯聚成了一小灘。細小的雨珠落在上面, 砸出一個又一個小水花,若是靠得太過于近,連鞋襪也會被洇濕。

    初夏的雨總是伴隨著滾滾雷聲, 一道道雷聲響起,顧令顏舉著傘立在院門口, 只看到他的嘴一張一合, 聽不清說了些什么。

    倆個人都愣了一會, 恰好雷聲停了片刻, 顧令顏聽到他又低聲道:“顏顏?!?/br>
    “殿下這是怎么了?”顧令顏身子向后仰了一下, 滿面疑惑的看著他額頭上的傷,被驚到幾乎快要說不出話來。

    徐晏伸出手, 似乎想要觸碰她一下,但卻又恍然想起自己手上都是水珠, 又慌忙縮了回去。抿著唇站在那株槐樹下,神色懨懨, 不敢抬頭看她。

    眼中也沒了光。

    良久, 他緩聲道:“我沒事?!?/br>
    額角都破了那樣大一塊,還站在這淋了這么久的雨, 這也能叫沒事?

    顧令顏怕他再這樣待下去要生病,忙將他引進了屋子里, 讓人上了盞熱茶給他暖身子,又讓人拿了布巾出來。

    若是在別處她就懶得理了,可這會偏偏是在她的院門口,沒法子不管。若是太子等會正在她院子門口淋出了事, 都沒處說理去。

    “殿下這么怎么了?”顧令顏往自己的霽紅瓷盞里到了杯清水,隨后用小銀匙加了幾片薄荷葉進去。

    動作舒緩而閑適,仿佛加進去的不是院子里種的普通的薄荷葉,而是這世上最名貴的香料。

    徐晏將眸光放在她玉管般的手指上,看著她端起那個霽紅瓷盞輕抿了一口。被明艷鮮活的霽紅色一襯托,她的手愈發顯得柔白如上好的羊脂玉。

    “我摔了一跤,額角磕在了石頭上?!彼p聲說。

    顧令顏當然不會信了,這么明顯的謊話,又有誰會信。她也不說別的什么,只自顧自做著自己的事,甚至都沒看他一眼。

    屋子里靜謐了半晌,徐晏喉頭滾動了一下,緩聲道:“兩日后,我將要啟程去河西?!?/br>
    顧令顏飲茶的動作微頓,掀起了眼皮子看了過去。拿布巾擦拭過后,除了少許水珠順著發絲流下來,額角的那塊傷口已經干涸,血塊凝在了上面。

    她皺了下眉頭,突的站起了身。

    徐晏忽然間拽住了她的手腕,顫著聲說:“顏顏,別走?!彼鹧劬此?,眸子里溢滿了執拗,有一瞬間甚至屏住了呼吸。

    面上雖故作平靜,但手上止不住的顫抖。

    他的力道很有些大,顧令顏的手腕生疼,忍著火氣緩緩將他的手拂落后說:“我去叫人拿清水來,殿下清洗一下傷口?!?/br>
    “哦?!毙礻痰偷偷膽艘宦?,身上力氣跟著松懈了下來,雙手垂落在身側。

    顧令顏出去后先叫了個小丫鬟去準備一盆清水,她正準備往臥房走時,恰好看到綠衣從外面回來,便招手問道:“藥取回來了?打聽過了沒,他怎么回事?”

    她前些日子洗完澡后被桌子腿剮蹭過一次,屋里的金瘡藥剛好就用完了,便讓綠衣去別的院子里拿的。

    徐晏不說自己究竟如何,她不問也是因為知道他多半不會說實話,還不如干脆讓綠衣出去打聽一下。

    綠衣點了點頭,將小瓷瓶塞到她手里,低聲道:“奴婢剛才出去的時候問過了,外面都說太子這傷,是被圣人拿印章砸的?!?/br>
    “拿印章砸的?”顧令顏唬了一跳,被驚得險些說不出話來,哆哆嗦嗦地問:“是怎么回事?”皇帝對太子再不滿意,也頂多是在他和越王相爭時偏向越王罷了,少有在人前苛責他的時候。

    怪不得他說是自己撞在石頭上了,被自己親父兼圣人所傷,他如何能在人前說他的壞話?

    身為人子和臣子,只有在人前隱瞞的份,若是刻意往外宣揚,那就是不孝和不忠。

    只是這相比起來,跟撞在石頭上也沒什么區別了。

    倆人站在屋檐下的走廊上,外面連綿不斷的雨飛濺進來不少,綠衣便拉著她避到了一間廂房里,低聲說:“今日大朝會的時候,太子駁了圣人的話,圣人一氣之下就扔了個印章砸過去?!?/br>
    “太子也是個犟的,躲都沒躲,硬生生被這印章往額頭上狠砸了一下?!?/br>
    顧令顏恍然,難怪皇帝要這么不管不顧的砸過去。當今圣人的脾性本來就不好,再在庭上被人當面反駁,自然是要怒火中燒的。

    “他怎么突然想不開了?!鳖櫫铑佊行┘{悶,疑惑地看了過去。

    綠衣往外看了一眼,見院子里沒旁人后才輕輕嘆氣:“剛才出去,他們都說是因為河西的事。圣人因此發了好大的火,說要從重處置,今日早上侍中還替郎君請罪來著。外面都在傳,崔大將軍家是不是要被抄家……”

    河西一戰大敗,大齊在河西的主力被殲滅大半。雖說是剛招了沒多久的士卒,不算精兵,但數量擺在那,足以讓人膽戰心驚。

    前幾日就隱隱有風聲傳出,說是圣人要治罪此次戰役主事之人。

    “不至于吧?!鳖櫫铑亾u了搖頭,凝聲道,“聽說先前精兵都被調去涿郡了,現在河西那邊的大多是新招募的人,崔大將軍雖擅用兵,也不可能次次都勝?!?/br>
    除去謀反、貪腐和投敵等,少有能夠使人被抄家滅族的罪名。

    綠衣輕聲道:“我聽二門的阿楊說,今日大朝會上圣人明言要從重處置,名單里頭就有郎君。侍中當庭就跪了下來要替郎君請罪。而后朝臣更是烏拉拉跪了一片?!?/br>
    本就存了要治一個重罪的心思,卻在朝會上被一陣朝臣裹挾著要他改主意,徐遂更是心煩意亂,將眾臣罪名羅列后道要交給有司嚴懲。

    “說是太子就這個時候駁了圣人的話?!本G衣小聲說,“圣人歷數崔大將軍等人罪狀,說他們不善用兵,郎君也被狠罵了。太子最后卻來了一句,說不是圣人非要出兵的嗎?!?/br>
    顧令顏倒吸了一口涼氣,瞪圓了一雙鳳眼,不可置信的看著綠衣。

    她回堂屋里時,兩腿使不上勁,整個人是飄著去的。直到在葦席上坐下了,整個人才覺得緩過來了勁。

    “殿下傷的很有些重。天子之怒的后果,殿下已經試過了,感覺如何?”顧令顏將金瘡藥遞給他,聲音輕緩,“血塊已經凝固住了,先拿布巾沾了水擦一下,再上藥?!?/br>
    徐晏沉默的接過藥,而后將桌案上的帕子在清水里頭浸濕,去擦額角的血塊。

    他的動作很慢,溫聲道:“旁人都在說,我不該如此行事?!?/br>
    “該不該做,殿下心里最清楚,我就不白cao這個心了?!鳖櫫铑伻萆?,散漫地靠在身后的憑幾上,隨意的看了過去。

    徐晏放下沾濕了水的帕子,額角的血塊已經化開了,帕子上一片殷紅,血腥味在屋中飄蕩。

    徐晏將藥瓶打開倒了一些出來,卻愣在那半晌都沒動作。顧令顏疑惑地探頭看過去,徐晏卻將藥瓶放在桌案上,低聲道:“顏顏,傷口在額頭上,我看不到?!?/br>
    他手心里攤著褐色的金瘡藥粉,聲音低啞的說完這句話,而后一錯不錯的看著她。任誰都聽得出來他話中的意思。

    顧令顏隨即輕嗤了一聲,眸子里閃著似笑非笑的光,斜睨了過去??床坏??

    她站起身走到右邊,在一個烏木雕雀鳥紋的柜子里翻找了一會,從鑲嵌了紅寶石的抽屜里拿出了一面銅鏡。鏡子背面紋路繁復,飾以金玉,華貴至極。

    將銅鏡擺在徐晏面前后,顧令顏淡聲道:“這樣可看得到?”

    銅鏡被打磨的無比光滑,明亮通透,自然是能從里面清晰地看到每一處的。

    徐晏怔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抬起頭看了眼她煩亂的面龐,才小聲道:“看得到?!?/br>
    忙活了一通,顧令顏復又在他對面坐下,聲音淡淡的:“上完藥了,殿下就該回去了?!彪m不知道他過來做什么的,可這都來了好一會了,也沒見他說什么正事,想來就是沒事找事。

    聽了她的話,徐晏一下子僵在那,好不容易將金瘡藥給抹完之后,才啞著聲說:“過兩日我就去河西了,想來看看你?!?/br>
    “怎么突然要去河西?”顧令顏挑了挑眉頭,隨后問他,“你可知道我三哥和我阿耶如何了?”

    徐晏凝著她如畫的眉眼,道:“你阿耶此次不是將領,顧證所守的城池頗為堅固,吐谷渾屢攻不下已經甚至還改了道,你不必擔心?!逼鋵嵥€得知了一個消息,但卻不想告訴她。

    “我就在這待一會?!?/br>
    似是怕她再說出什么話來,他又道:“我就待一會就好,別趕我走?!?/br>
    他來的時候天氣正晴,到青梧院時卻突的下起了雨,便只能站在那株老槐樹下暫且避雨。院中傳來潺潺琴聲,他知曉是她在彈琴,卻又不敢推門進去,怕被趕出來。

    顧令顏初學琴時,他最怕聽她彈琴,一首簡單的曲子學了幾日,還是彈得磕磕絆絆,半點韻味都沒有。卻不知什么時候起,她cao縵的技藝愈發的嫻熟,琴聲變得婉轉動聽。

    琴的聲音本就不大,三五步開外便會減弱許多。隔了整座庭院,再和著雨聲,便更加的微弱。

    他立在院外,所幸聽力還算不錯,勉強聽著斷斷續續傳來的琴聲,心神逐漸跟著平靜了下來。

    顧令顏手肘撐在桌案上,將臉擱在手上看他:“一會是多會???你啥時候走?我屋里雨具可多了?!?/br>
    “你剛才是在彈琴么?”徐晏放柔了聲音問她,“我聽著,像是瀟湘水云?!?/br>
    顧令顏無聊地擺弄手指,漫不經心回他:“是啊?!北緛硐霃椌瓶竦?,但前一天練過瀟湘水云,懶得調弦,就干脆還是彈這個了。

    徐晏摩挲了下手指,看著她鬢邊簪著的石榴絨花,澀聲說:“我想聽你彈的良宵引?!?/br>
    她初初學琴時,要彈給他聽的曲子就是良宵引,卻也只是勉強將一首曲子給彈完了。

    他聽不過去,直接說了不好聽。最后在她的百般央求下,拗不過她,一句一句的教她彈了一遍。他從來沒教過任何人,更不可能會教人,教她彈的時候也只是彈了一遍給她看,不做多的解釋,但她卻認真極了。

    那時的他心想著,這輩子可再也不要聽顧令顏彈琴了,完全就是在折磨他自己。

    可現在,是他求著她彈給他聽。

    顧令顏將手肘放了下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定定的看過去。她當然記得良宵引了,縱然想忘一時之間也忘不了。良久,她笑道:“殿下想聽,自己彈就好,我屋里琴多?!?/br>
    她才不給他彈琴呢,做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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