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翻過一張紙，看到了背后一小行字，鉛筆寫的，但歪七扭八，絕對不是方芝的字跡。

    【沒什么想說的你簽名就好了！】

    陳念：

    也不知道該心疼同學們的卑微，還是心疼方芝被這么特殊對待。

    陳念點了點紙：隨便寫點什么吧。

    方芝：嗯。

    陳念繼續寫自己的，方芝看看她，寫兩筆，看看她，再寫兩筆。

    晚自習結束，陳念的同學錄任務完成，都散了回去。

    她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劉昕來到了她們教室門口，也不進來，就在欄桿那站著。

    方芝看見了，戳了戳她胳膊：來找你的。

    陳念笑笑：說不定來找我們倆的呢。

    自從去年從老家回來以后，劉昕的狀態好了許多。

    陳念沒讓她給自己和方芝帶太久的早餐，但她偶爾會在手機上和劉昕聊幾句，有空的時候，和林天意約上，幾人一塊吃頓

    飯。

    算是熟稔的朋友了。

    陳念抬了抬手，直接叫道：劉昕！

    劉昕轉了頭。

    陳念喊她：不回家嗎？

    劉昕猶豫了下，最終進了教室，把手里的東西放到了陳念桌上。

    是同學錄，特別一點的是，為了方便，別人大多都買的環裝，拆下來給一張。劉昕是個小本子，硬卡紙，厚厚地，全都放在陳念面前。

    陳念笑起來：我今晚剛填完好多，明天給你哈。

    劉昕沒回答，只說了句：拜拜。

    陳念：誒。

    劉昕看了方芝一眼，快步走了。

    就給個同學錄，突然還害羞了。陳念呵呵笑兩聲，把面前的本子塞進了桌兜里，走，回家了。

    方芝沒動。

    陳念伸長腦袋去看她表情：怎么了？

    方芝垂眸，手伸進她桌兜里，將那本同學錄又拿了出來。

    陳念：嗨，你在意這事啊，沒事啊，她對我早都是革命友

    情字沒能說出來。

    因為方芝翻開了本子，那壓根就不是什么同學錄。

    里面每一張都寫滿了字，全都一個字跡，全都寫給一個人。

    最初的一張是兩年前，最后的一張是今天。

    少女心事，皆為詩。

    陳念瞄見兩行，抬手將本子翻合壓住。

    方芝眸光低垂不說話，陳念耳朵燒起來，道：告白信的話，算別人的隱私。

    嗯。方芝應了一聲，快速背起書包往外走。

    陳念手下按著那本子，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眼見方芝已經快走出了教室，干脆拿起來，快步追了出去。

    兩人一路下樓出校園，上了車。

    為了讓孩子們的高三學習更舒適一點，陳軍杰先生破天荒地允許了私車接送。

    司機是認識幾年的老司機了，上車禮貌寒暄兩句，便安靜地開車，不再打擾。

    陳念捏著那本子，想了又想，突然道：我不會看的。

    嗯？方芝偏頭看向她，要還回去嗎？

    也沒必要還回去陳念皺皺眉頭，就，已經送

    過來了，是不貴重、但珍貴的東西，還回去的話，很傷人。

    哦。方芝應一聲，又低下了腦袋，指尖輕輕摳在懷里的書包帶子上。

    我真的不會看的。陳念再一次保證。

    你忍得住嗎？方芝并不信。

    這樣的告白信，就像是個裝滿了糖果的盒子，來自一個并不討厭的人，里面一定充滿了對自己的溢美之詞，誰能忍得住呢。

    忍得住。但陳念回答得堅決，壓根不用忍。

    方芝抬起眼皮，偷偷看了她一眼。

    陳念神色認真：我對她從來都沒有那個意思，所以不用忍。她寫下這些，將它交到了我手里，到這里，這些文字也就完成了它們的使命。

    方芝等待她的轉折，但話說到這里，陳念便住了嘴，完全沒有后續一般，拉開書包拉鏈，將那本子塞了進去。

    就這樣？方芝微微訝異地抬起了頭，拿回去然后呢？

    陳念：放進頂樓收藏室里吧。

    方芝：你不給她回復嗎？

    陳念搖了搖頭：不用回復，她明白我的意思。

    方芝一時楞在那里，陳念道：喜歡一個人，一定會有所行動的。所以當她沒有行動的時候，暗戀便已經有了結果。

    不用戳破那層窗戶紙，省得大家到時候見面尷尬，連朋友都沒得做。

    第114章

    陳念說不看就不看, 方芝特意留意了一下，自從把那小本子塞進樓上的儲藏室以后，陳念就再沒上去過。

    她沒給劉昕答復, 學校里碰見了，還是和以往一樣笑著打招呼, 隨便聊幾句, 動作表情都自然得很。

    劉昕也沒非要一個答復，只是她到底是付出感情的那一方, 所以再同陳念說話時，總有點奇怪的別扭。

    往后, 大家也沒有時間交流這些了。

    高考在即, 在學校的最后一天, 主任擋了又擋, 哪怕提前給各班打過幾茬預防針，還是沒能擋得住。

    瘋狂的, 撕卷子扔書活動。

    高三所在的兩棟樓, 白花花的紙張紛紛下落，一旦有人開始了，大家便會肆無忌憚。

    呼喊聲，笑聲，吵吵鬧鬧，讓別的年級也沒法專心上課。

    方芝背著書包往外走，穿過擁擠的人群，行到樓梯口，被陳念抓住了胳膊。

    你不扔一扔嗎？陳念問。

    幼稚。方芝低聲道。

    的確，但好玩。陳念手里捏著幾本練習冊，課本就算了, 我想留著，這東西沒什么用了，來，扔扔玩。

    方芝接過來，翻了翻：都是你做了很久的題。

    陳念震驚：這你都舍不得？

    方芝皺皺眉頭：你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

    但話這么說，人卻沒動。

    陳念樂得不行，剛想再鼓勵兩句，林天意突然躥了過來，一把拽過方芝手里的練習冊，唰唰就撕成兩半扔了下去。

    嗷嗷嗷嗷林天意喊。

    陳念：

    方芝：

    林天意回頭又去拽陳念手里的：嗷嗷嗷嗷，我們解放了?。。?！

    他力氣大，陳念被拉得往前踉蹌一步，硬是沒能保住這最后幾本。

    林天意動作快得很，興奮得眼睛發亮，像頭野狼似的。

    方芝突然抬手拽住了他的書包，林天意書包不好好背，只挎了一個肩，誒了一聲，書包就已經到了方芝手里。

    方芝拉開拉鏈，看都沒看，伸手進去，抓住哪本

    是哪本，抬手就扔下了樓。

    林天意：啊啊啊啊

    方芝把書包遞到陳念面前：玩不玩？

    陳念笑得腮幫子都疼了，她拍了林天意一巴掌：書還要不要啊你？

    林天意盯著那書包，也不動手：我把能扔的都扔了，其實我覺得剩下的也能扔，但我怕我背個空的回去，我媽揍我。

    陳念趕緊掏出本，扔下了樓：阿姨，盡情地揍他吧

    三人鬧著，林天意書包癟下去一半，這才往樓下走。

    樓底白花花一片，起初主任還站在底下指著人罵，現在大概是罵累了，所以干脆回辦公室休息了。

    林天意仰起腦袋，看漫天飛舞的白色蝴蝶，和大家青春洋溢放肆張揚的臉，突然抬手蹭了下眼角：結束了啊。

    陳念淡淡應了聲：嗯。

    林天意又蹭眼角，再開口聲音都有些哽咽了：我們的青春就這么結束了啊。

    陳念戳了戳他胸口：保持一顆純真的心，八十歲也正青春。

    方芝點頭，十分贊同。

    林天意掏出手機，要和她倆合影。

    主任又沖了出來，指著他喊：手機！手機！沒收?。?！

    嚇得林天意原地蹦了一下，趕緊往外跑：都什么時候了還沒收啊，再過兩天我就不是高中生啦?。?！

    陳念學他：再過兩天我就不是高中生啦！

    方芝轉頭看她：那是不是就可以干點不是高中生干的事了？

    陳念：

    陳念用力擺手，大跨步往外走：哎呀還要考試呢，不要現在思想就飄了啊，老想著玩。

    方芝追上去，跟她并排走。

    出校門的時候，她牽住了她的手，兩人一塊邁步，跨入新的人生。

    高考如期而至，像往年一樣，老天爺在這兩天總是格外開恩，前一天晚上下了場暴雨，第二天一直有陰云遮蔽著熾烈的太陽，天氣舒爽，空氣清新。

    陳念和方芝不在一個考點，兩個考點一南一北扯得很遠，陳軍杰和劉春花只能一人送一個。

    一考一整天，晚

    上在家里相聚，不多聊考試內容，只讓孩子吃好喝好。

    第二天，四門考試全部結束。交通有些擁擠，陳念只能坐在車里，噠噠噠地按著手機，和方芝網絡交流。

    哪怕爸爸mama說了成績不重要，還是忍不住早早地就開始對答案。

    等道路開始通暢的時候，陳念放下手機，長長呼出一口氣。

    陳軍杰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怎，怎么樣??？

    剛說完又立馬補了一句：啊，你不想說這個咱們就不說，今天晚上，吃什么??？

    我覺得還行。陳念皺著眉頭道，還行。

    陳軍杰：就還行??？

    陳念：人，不能把話說得太滿。

    陳軍杰：沒事，你跟你老爹滿一下沒事。

    陳念：應該是可以去我想去的學校的。

    陳軍杰猛一拍大腿，興奮得臉一下子變得漲紅：??！

    陳念笑起來。

    陳軍杰又拍了一下：?。。?！

    他啊了這兩聲，眾多情緒突然涌上來，眼睛都紅了：我女兒真厲害，我沒想到，我能生出這么厲害的女兒。

    陳念攬住他肩膀，難得的父女貼心時刻：哎呀，不要這么說，你也很厲害啦。

    等回了家，沒聊幾句，陳軍杰便又無法自制地感動起來。

    劉春花提溜起他回臥室，跟陳念道：你爸最近單位事多，感觸就多。

    陳念揮揮手：沒事沒事，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氣得陳軍杰跺腳。

    客廳就剩下了方芝和陳念兩人。

    方芝陷在沙發里，懷里抱著貓咪抱枕，看向陳念的眼睛也像貓。

    陳念在她膝蓋上輕輕點了一下：考完了。

    方芝點頭。

    陳念：大學就沒這么緊張了，以你的聰明勁，隨便讀讀就行。

    方芝點頭。

    陳念：我肯定跟你在一個城市。

    方芝終于開口：你確定嗎？

    必須的。陳念笑著道，數學最后一道題我都做對了。

    方芝：說不定我的答案是錯的呢。

    陳念：那就咱倆一塊錯，錯得多了都不去北市，就在咱們安良讀大學。

    方芝笑起來：也好。

    也好個屁。

    陳念俯身，在她鼻子上輕輕刮了一下。

    她可一點兒都不希望方芝成績不行，上不了喜歡的大學。

    以方芝的能力和心性，她足以去到最好的學府，享受最好的教育。

    方芝盯著她，幾乎一眨不眨。

    陳念笑容收了起來，被她盯得有些尷尬，低頭四下里望，也沒發現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方芝道：你再刮一下。

    陳念：??？

    方芝往她跟前湊了湊，挺翹的鼻尖送到了她面前，眼睛也閉上了。

    再刮一下。她清楚地要求道。

    陳念看著那張臉，指尖都有了心跳。

    十八歲的方芝干凈得像一張白紙，不施粉黛，不做修飾，也足以媲美熟透的桃子，有著誘人的顏色。

    陳念喉嚨滑動，腦袋發暈。

    方芝安靜地等待，空氣都沉默了起來。

    突然有人的聲音在不遠處炸開：念念芝芝，筍子雞好不好？！

    是家里的阿姨，陳念的身體幾乎在沙發上跳了一下，慌忙應道：可以可以。

    方芝又長又濃密的睫毛顫了顫，眼睛睜開。

    陳念抬手，快速在她鼻梁上劃拉了一下，低聲嘟囔：咋還有這癖好呢

    方芝勾著唇角，重新窩回了自己的位置。她又看了陳念許久，突然道：陳念你接過吻沒有？

    陳念：啊啊啊啊那個雞，雞雞雞rou要解凍，解凍

    跳起來就跑了。

    方芝笑起來，樂出了聲，在沙發上打滾。

    往后的日子，悠閑又匆忙。

    閑的是心，忙的是工作。

    方芝停了這么久，劉春花那里壓了不少通告，如今要挑挑揀揀，重新開張。

    陳念幫忙審核，每天都覺得自己是流水百萬的大佬。

    這么忙著，到了出成績那天，陳念都沒有反應上來。

    是陳軍杰拿著兩人準考證去查的，然后便在書房瘋狂吶喊起來。

    陳念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家里多了只捶胸大猩猩。

    她往樓上跑去，半路撞上出門的方芝，牽著她的手一塊過去，剛一進門，陳軍杰便沖到了她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