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錄制進行得還算順利, 下午四點，方芝便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陳念發消息問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 說在跟老師聊天，談以后的合作。

    陳念便再沒催她, 方芝讓端端買了咖啡和甜品，來犒勞辛苦了大半天的工作人員。

    Jason老師還在錄音室里, 方芝干脆便自己拿了咖啡進去, 真聊起天來。

    五點的時候, 豆豆便來到了錄音室，Jason看了眼手機, 笑著道：到了。

    方芝站起身：老師您忙, 不用管我。

    Jason指了指房門：你們可以認識一下, 都是樂壇新聲啊。

    方芝微笑著點點頭，跟Jason一塊出去, 豆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頭細密的彩色臟辮，大片的撞色眼影，黑色口紅, 從耳邊一路向下延伸到衣服里去的奇怪形狀紋身，和她傳說中的形象非常相符。

    看到有人過來, 豆豆摘下了耳機, 跟Jason打了聲招呼，然后視線輕輕掃到方芝身上。

    Jason道：知著，你應該聽過她的歌，去年熱歌榜第一霸占了好久。

    聽過。豆豆扯起嘴角笑了笑，沖方芝伸出了手, 你好，大明星。

    被同學這么叫正常，但被圈內人這么叫就不正常了。

    大明星這幾個字到了豆豆嘴里，嘲諷的意味大過了它本身指代的身份特征，有種玩笑的輕蔑感。

    方芝笑了笑，握上她的手：你好，叛逆少女。

    房間里有一瞬間的安靜，而后Jason大笑起來。

    年輕孩子就是好玩啊。Jason努力化解著尷尬，問豆豆，都準備好了嗎？我們今天可以提前開始。

    豆豆的視線落在方芝臉上：還得再等會兒。

    方芝還是掛著那個甜美的微笑，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Jason不想夾在兩人中間了，他抬抬手：我去看看高老師那邊，還有一個demo需要調整

    說著便大跨步地走了。

    豆豆重新坐回沙發里

    ，握著耳機準備掛上耳朵。

    與全世界為敵的感覺shuangma？方芝坐到了她對面，像個惡意挑事的惡毒女配，如果以追求與眾不同為目的來達成與眾不同，是不是太幼稚了啊。

    豆豆不戴耳機了，她看著方芝，笑起來。

    笑得肆意又別有深意，盯著方芝的眼睛，好像要盯進她的心里去。

    故意挑釁我來吸引我的注意力，豆豆道，是不是太幼稚了??？

    方芝抬了抬手，垂眸喝了口咖啡：達成目的就行。

    豆豆掏出手機，打開通訊錄推了過去：加好友嗎？

    方芝很爽快：加。

    兩人加上了聯系方式，豆豆的空間沒有對她設限，當頭就是一張和女朋友的合照，兩人打扮得都十分夸張，對鏡頭笑著吐舌頭。

    方芝看著那張照片，問她：你今天一個人過來的嗎？

    當然不是。豆豆抬了抬下巴，我在等她。

    嗯。方芝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我想見見她。

    可以。豆豆道，她很喜歡美女。

    方芝勾了勾唇角，剩下的時間，兩個人相對坐著再沒說什么。

    方芝把豆豆從頭到腳細細看了一遍，豆豆一點都沒介意她的目光，大大方方給她看，甚至在她的視線落在她的腳踝處時，干脆拉了拉褲子，露出了完整的紋身。

    十來分鐘后，有人推門進來，大大的眼睛，酷炫的眉釘，目標明確地直奔向豆豆，在她剛剛起身的時候，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豆豆的手搭上女生的腰，兩人身體相貼，對望的時候眼神有奇異的光芒，而后便如膠似漆般整個人黏在了一塊。女生吻上豆豆的嘴唇，兩人開始旁若無人地接吻。

    方芝觀摩了全程，如此近距離地看一對戀人的親近，是在這之前從未有過的經歷。

    豆豆吻得投入，手上便抱得愈發地緊，女生穿的是件露腰的緊身T恤，抬手掛在豆豆脖子上時，裸|露出了大面積的皮膚。

    豆豆的手指落在那皮膚上，揉捏，摩挲，不

    一會兒就掐出一片紅印。

    方芝眨了眨眼，喝一口咖啡。

    咖啡下去一半時，面前的兩人終于分開，嘴唇亮晶晶的，笑得十分甜蜜。

    方芝問她們：渴嗎？

    女生一屁股坐下，自顧自地端起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水：渴。

    她抬手咣咣咣地把水干完，長長呼出一口氣，偏頭看豆豆：我們挺久沒見了，渴死了。

    豆豆開始笑，兩人對視超過三秒，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上來了。

    為了避免兩人再黏在一塊去，方芝趕緊繼續拋出話題：之前沒在一塊兒嗎？

    女生噘起了嘴，十分不滿：豆寶要忙事業啊，飛來飛去，所以我們總是要異地戀啊，不知道她有沒有在外面勾搭別的美女。

    方芝抬了抬眉毛：勾搭了，我。

    女生的目光終于認真落在方芝身上，看了她半分鐘：你可以誒，我們可以一起。

    說著她身子前傾，就要去拉方芝的手，豆豆攥著她的胳膊，把她拽了回來：她開玩笑呢，她是圈里知名的乖乖女。

    乖乖女啊。女生頓了頓，興奮起來，乖乖女瘋起來才那個詞叫什么來著

    方芝替她說了：厚積薄發。

    女生：對對對。

    方芝：我沒必要瘋。

    女生：誒？

    方芝：我看看就好了。

    但凡跟正常點的人這樣說話，都要挨罵。

    但豆豆和她女朋友顯然不是正常人。

    她倆并沒有覺得方芝的話冒犯，或者說，她們并不介意方芝的話冒犯，畢竟她們一進場，眼睛里便只有彼此，壓根就沒給別人留空間。

    三人驢唇不對馬嘴地聊了會天，Jason進來說可以準備錄制了。

    豆豆站起身，女朋友掛在她身上，豆豆道：有事聯系。

    好。方芝揮了揮手，再見。

    豆豆走后，方芝拿起手機，給端端打電話：結束了，我這就出來。

    端端：好嘞，回家咯。

    方芝：之后和《紅麗》的那個拍攝，需要再聯系一下

    回到學校沒上兩天課，便到了國慶假期。

    高三假期砍半，只有四天，這四天里，方芝有三天安排了滿滿的工作。

    剩下最后一天，方芝回到家里，補了個覺，和家里人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然后在午休的時候鉆進了陳念的房間。

    你干嘛呢？她問陳念。

    陳念拍一拍床上的書：看小說。

    方芝湊過去，也趴在了床上：我看看什么書。

    陳念把書往她面前推了推，兩人幾乎腦袋抵著腦袋：一個講人類文明衍生的故事，入股不虧。

    方芝仔細看了兩段：你喜歡看這種故事嗎？

    陳念見她目光平平，語氣淡淡，激動了起來：喜歡啊，這種故事其實可好看了，縱觀人類歷史，眺望宇宙未來，會讓你覺得自己特別渺小，因此，生活中遇到的一些苦難和困惑，也就不足為道了

    方芝翻了個身，平躺著：可是別人都不看這種書。

    陳念支著腦袋看著她：別人指的是誰？

    方芝：我們班的同學，男生在看玄幻小說，女生在看言情小說

    陳念笑起來：那也正常。每個人的愛好不一樣嘛，這個年齡的孩子，是會對那些網絡小說比較感興趣一些

    方芝突然轉頭，盯住了她的眼睛：你不感興趣嗎？

    陳念：我

    方芝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逼問道：你不是這個年齡的孩子嗎？

    陳念：我是啊我是

    方芝：那你不感興趣嗎？

    陳念楞在那兒。

    要怎么跟方芝解釋呢。

    這很難跟方芝解釋啊。

    她理解十七八歲的孩子青春懵懂加上性的成熟，對一些事情很感興趣。

    但她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即使年輕的身體會有一些沖動，經驗豐富的大腦也足以對其進行輕巧的引導。

    不至于泛濫，不至于無法自控，不至于因為荷爾蒙的影響，而做出一些

    不理智的行為。

    我可能陳念反其道而行，還不夠成熟。

    方芝往她的胸部瞄了一眼，陳念：誒你這眼神過分了?。。?！成不成熟跟這個沒關系?。?！

    方芝眼神輕晃，重新躺了回去：嗯。

    四下靜謐，屬于夏天的最后一點余熱都不再掛得住，晃在窗外的樹影里，很快就沒了蹤影。

    方芝靜靜地躺著，陳念又翻了兩頁書，突然覺得無趣，她扔了書，也躺下了身。

    大床柔軟，床墊是當時搬進新家時，挑的最好的品質。

    吃飽喝足的午后，睡意最容易涌上來，陳念的思維像海一樣飄蕩時，方芝突然開了口。

    她道：《紅麗》的那個拍攝，主題是成年。

    嗯。陳念輕輕應她。

    我不喜歡他們提出的方案，我有點自己的想法。

    嗯。

    我想拍大膽一點的，裸|露一點的，赤誠的，張揚的，肆意妄為的方芝語調淡淡的，這不才是十八歲該有的成年嗎？

    陳念警鐘大響，睡意全無。

    她猛然坐起身，瞪大眼睛看著方芝，小心翼翼問了句：什么意思？

    你沒見過嗎？方芝看著她，躺著的姿勢讓她全身看起來十分柔軟，那種照片。

    哪種??？陳念不敢猜，不敢瞎猜，只能一遍遍地問，我不知道你說的哪種啊，拍攝風格有那么多種，我也不是每個都見過

    裸|照。方芝道，只穿一點點那種。

    陳念徹底呆住。

    方芝望著她，接下去的要求順理成章：別人拍我不放心，你幫我拍吧。

    第95章

    陳念愣了許久, 方芝閉了眼睛，真就這么睡了過去。

    陳念看她那恬靜的睡顏，又覺得不能多看, 這小姑娘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快成了精了。

    她轉了個方向, 還是坐著，但視線落在陽臺上, 看盆栽的葉片輕輕晃動, 看窗外的陽光一點點偏移, 大腦恍惚，時間像流沙一般, 從思維里輕輕滑過。

    她想到了那個初見的午后, 她怎么可能不想到那個午后。

    被風吹起的紗簾, 躺在沙發上的人，玉一邊的皮膚, 纖細的腳踝。

    方知著有溫柔的聲音，伶俐的眼神，她一步步地引誘她如果陳念覺得自己值得被引誘的話，那的確是引誘。

    腳踩在樓梯上, 輕微的聲響。

    陳念跟在她身后，緊張, 迷茫, 和一點精準的預感。

    從此后便踏入深淵，名為愛情的深淵。

    唇是軟的，氣味是甜的，身體被焐熱后有灼烈的溫度。

    方知著強勢又柔軟，容不得她思考, 容不得她猶疑，只推著她往前走。

    等再清醒的時候，一切便都成了定局。

    從天而降砸下來的巨大禮物，落在陳念的頭上，讓她有好些天都回不過神。

    往后的六年里，她無比慶幸自己擁有那一天的奇遇。

    再往后的十年里，她開始反反復復地猶疑，是不是不該擁有那天的奇遇。

    對她來說的命運的禮物，到底對方知著來說是什么，沒人知道。

    直到現在這一刻，陳念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便小心翼翼，她不知道，她便藏起了那些多余的情緒和想法，盡量不讓它們跑出來，不讓它們再對方芝的人生，產生一點不利的影響。

    如果說這一生陳念還有愿望的話，她最自私的愿望就是方芝順順利利地長大，然后開開心心地到老。

    她能陪在她身邊最好，她以什么身份陪在她身邊，都好。

    一個小時后，方芝迷迷糊糊地睜了眼。

    她翻個身，胳膊搭到了陳念的腿上，陳念垂頭看她，問她：為什么呢？

    方芝愣了愣，清醒過來：

    拍攝的事嗎？就是覺得這樣比較有創意。

    陳念：有創意的想法很多，我可以幫你寫幾個成長主題的方案，你挑一個。

    方芝回答得很快：不，我就要這個。

    陳念抿了抿唇，仔細看著她。

    方芝勇敢地同她對視，一點兒都沒退縮，一點都沒猶豫。

    她想得到的東西，從來都敢于直白地說出口，直白地付出代價，然后拿進手里。

    陳念真欣賞她這個樣子，陳念又真害怕她這個樣子。

    如果我不答應呢？陳念問。

    那我就找別人拍。方芝的答案赤|裸裸。

    陳念說不出話來，方芝表情突然柔軟下來，抓住陳念的手，翻了個身。

    翻進了陳念懷里去。

    她枕著陳念的大腿，仰頭看她的樣子單純美好得像一幅畫。

    我還能找誰拍??？方芝黏黏糊糊地道，我才不想讓別人拍呢。只有你最合適啦，求求你了~

    求求你了。

    陳念的心臟一下一下，像晃在強勁的風里。

    她晃悠悠地抓住一個支柱，問她：除了拍攝呢？

    嗯？方芝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