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不害怕。

    林天意：那那那你為什么皺皺著眉頭

    陳念：有嗎？

    林天意抖抖索索地指她，陳念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自己真不害怕，小屁孩的畢業晚會而已，演好了演砸了就那么回事，沒什么好害怕的。

    如果她緊張的話，那只可能是因為擔心方芝。

    她擔心方芝害怕，擔心方芝在后臺衣服沒整好了，嗓子不舒服了，她擔心方芝演講忘詞，擔心方芝表演效果不好了傷心

    總之，她在方芝身上，有很多很多可以擔心的。

    你別怕林天意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我們可以的

    陳念：嗯。

    林天意：我有皺眉頭嗎？

    陳念：沒有。

    林天意：我都不敢動我有小紅點

    陳念沒忍住，忽而笑起來。

    林天意是有小紅點，林阿姨不僅給他擦了粉畫了眉，還給他的眉心點上了小朋友表演節目都少不了的小紅點。

    圓圓大大的，配著林天意白胖的臉頰，和水汪汪的眼睛，像那種運用了夸張手法的年畫娃娃。

    林天意問她：你笑什么？

    沒。陳念越想越想笑，今天有錄像，等你長大了，這一定會成為你人生中極其難忘的回憶。

    林天意：你是說我們今天一定會成功！一定很厲害嗎?。?！

    陳念實在憋不住了：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就當是吧

    她這一笑，林天意明顯放松了下來。

    他開始跟陳念分析節目單，預估他們今晚能不能成為最受歡迎表演，還要時不時地回頭去找人。

    我媽來了誒！他沖陳念喊，劉阿姨也來了誒！

    陳念回頭，看到了坐得很遠的兩姐妹，沖她們揮了揮手。

    好歹還搶著了座位，由于是第一次舉辦，學校把這陣仗搞得還挺大，宣傳也做得到位。從學生到家長都很好奇，所以今天的人真不少。

    在萬眾期待中，晚會終于開始。

    聲音嘹亮的小主持人搖頭晃腦地念著臺本，臺下熱烈地鼓掌應和。

    先是校長發言，主任發言，優秀教師發言，快二十分鐘過去，終于到了優秀學生發言。

    底下都是來看節目的，這會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嘰嘰喳喳的。

    陳念只能跟身邊的人小聲喊不要說話，別的人她管不了。

    方芝上了臺，她身姿挺拔，扎著一絲不茍的馬尾辮，穿著mama特別為她準備的白裙子。

    紅領巾紅皮鞋，臉上脂粉未施，卻唇紅齒白，連眉毛都整齊得仿佛是仔細修剪過一樣。

    那雙眼睛，更是動人，在強光的照射下，睫毛忽閃，目光從容又堅定。

    她站到了話筒架前，并不著急開始，觀察了下話

    筒的高度，又抬手調了調。這才抬眸，未語先笑。

    酒窩甜蜜，陳念聽到了身后齊刷刷的驚嘆聲，甚至有男生吹了聲口哨。

    方芝就這樣，微笑著開口：尊敬的校領導、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晚上好。我是六年級一班學生方芝

    陳念覺得目眩神迷。

    平平無奇的稿子，到了方芝嘴里，總會有不一樣的味道。

    以前站在國旗下的方芝就夠讓人驚嘆，如今方芝站在舞臺上，站在燈光里，良好的擴音設備和禮堂的回響，讓她鍍上了一層高高在上又分外動人的光彩。

    陳念怕這只是她一個人唯親的錯覺，于是在演講的半中央調轉了視線，去看其他人。

    那么多的觀眾，那么多跨越了年齡和身份的觀眾，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在認真看著她。

    老師臉上是驕傲，家長臉上是艷羨，小朋友們是崇拜、是癡迷，甚至是明晃晃的喜歡。

    陳念看著好幾張臉，已經知道了方芝將會成為這些男生心里的初戀白月光。

    而臺上的方芝，現在僅僅只有十二歲，每天的生活除了學習就是快樂的玩耍。她還并沒有進行過任何的訓練，有任何的理論或者實踐的相關知識。

    陳念突然感覺到了滅頂的恐懼。

    就像是被扔進了無邊無際的海里，而海浪如一堵墻，終會將她淹沒。

    有些人，天生屬于舞臺。

    這甚至是命運都無法改變的事情。

    陳念陷進座位里，垂下了目光。

    她不敢再看方芝一眼，她的心跳如鼓，一聲又一聲，撞擊得她胸口生疼。

    林天意發現了她的異樣，矮著身子問她：陳念，你害怕了嗎？

    陳念點頭，聲帶艱難地擠出兩個字：害怕。

    林天意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不怕，我們一起的！我們一起，就不怕！

    陳念扯了扯嘴角，笑得很難看。

    方芝的演講結束后，底下掌聲雷動。

    隨著她的鞠躬，掌聲一茬茬地向上涌，達到了這場晚會的巔峰。

    小主持人上臺，十分聰明地說了句：不要著急，后面還有我們優秀學生代表

    的節目哦！

    口哨聲便又響起來了。

    方芝下了臺，來到的便是陳念身邊。

    她的到來，吸引了一部分的目光，但方芝目不斜視，視線全落在林天意抓著陳念的手上。

    方芝繞過陳念的身體，把那只手奪了過來，使勁揉了兩下，這才問：你哪里不舒服嗎？

    啊，我沒有。再看著面前的方芝，陳念覺得恍如隔世。

    林天意插話：她太緊張了

    方芝又揉了兩下陳念的手：不要怕，沒事的。待會我們再去后臺練兩遍。

    嗯。陳念點頭道。

    往后的時間里，陳念盡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認真跟著方芝排練，走位，然后上臺。

    這次沒有坐在臺下，那令人窒息的恐懼感便減少了許多。

    方芝在她身邊，就還是平日里那個方芝，笑起來溫柔甜美，眼睛里純真熱烈。

    她唱的也是一首純真甜美的歌，陳念演的是歌里那個和她手牽手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望著天*的人，林天意是她們郊游時的樹，地上開的花，躺著看的星星。

    由于方芝歌聲實在是好聽，林天意的道具實在是豐富，他們的演出效果非常好，方芝再度將晚會推向了高潮。

    表演結束，三個人回到臺下的位置，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贊美。

    林天意激動得不行，等林阿姨貓著腰過來看自己兒子時，突然就喜極而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陳念靜靜地坐著，方芝也靜靜地坐著。

    但她倆的手緊緊地牽在一起，誰都沒松開。

    晚會圓滿落下帷幕，劉春花特意去問了攝像的師傅，這個錄像之后在哪里可以看。

    到時候我們刻成光盤！她興奮地同林慧靈道，這樣誰來家里都能看到。

    林慧靈：我后面給店里裝臺電視，放得高高的，一直播一直播。

    林天意害羞的：媽！

    劉春花：這個想法好，我也搞個電視

    兩人聊得停不下來，在要分別的十字路口硬是又聊了好一會兒，這才各自分開。

    劉春花攔了車，母女三人全都坐

    在后座上。她拔拉了下陳念腦門的頭發，問她：累了吧？怎么蔫兒吧唧的，連話都不說。

    陳念垂著頭，往下縮了縮：嗯，累了。

    方芝往她跟前靠了靠，把自己的肩膀送到了陳念腦袋旁：那你睡會兒吧。

    陳念這會是真不想說話，索性靠上方芝的肩膀，閉上了眼。

    她這樣，mama和方芝便也都不說話了，三人靜靜地到了家，mama問她：要我背你上樓嗎？

    不用。陳念跳了跳，一副恢復活力的樣子。

    她朝前沖去，喊著回家咯！，方芝緊跟在她身后，兩人玩命般跑上樓，氣喘吁吁地站在了大門口。

    爸爸這兩天出差沒在家，陳念倒不是沒有鑰匙，只是劉春花女士一個人在后面，估計還沒到樓門口，她總不能真扔她一個人再開次門。

    方芝顯然和她的想法相同，她們各自把著一邊，相對喘氣，像兩個門神。

    你今天演的很棒。方芝邊喘邊道。

    陳念看著她，沒搭聲。

    我方芝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后，這才挺直了脊背，鄭重道，你昨天問的問題，我有答案了。

    陳念低頭笑起來，她不想聽這個答案。

    但誰都攔不住方芝去說，誰都攔不住一個孩子的夢想。

    我將來想當明星。她笑著道。

    作者有話要說：*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望著天引用自周杰倫《星晴》歌詞。

    第40章

    小升初考試結束以后, 陳念和方芝擁有了漫長的假期。

    劉春花和陳軍杰壓根不擔心這兩孩子的成績，所以早早地便許下了承諾，等成績出來以后, 她們可以各自提一個愿望，爸爸mama會盡全力去完成。

    分數沒出來之前, 陳念嚷著要買別墅。氣得劉春花敲了她腦殼好幾下。

    等分數出來了，兩人雙雙進了全市前十, 劉春花和陳軍杰在家屬院里都橫著走了, 陳念反而不嚷了。

    她坐在家里看電視, 爸爸來到她跟前，遞她一支冰淇淋, 問她：念念, 你想要什么呀？你喜歡看電視嗎？爸爸給你換個大屏幕的？你喜歡打游戲嗎？我看你張叔叔兒子的游戲機好的很吶。你有想去的地方嗎？咱們可以一起去旅游??！

    陳念嗦著冰淇淋, 眼都不斜：我還沒想好呢。

    陳軍杰：別墅爸爸現在真的是買不起，你再等爸爸幾年

    陳念笑起來, 安慰地拍了拍爸爸的肩膀：再等幾年咱家也買不起，我開玩笑呢，別墅有什么好的，那么大, 我媽收拾不過來。

    陳軍杰：人家別墅都請保姆的。

    陳念：那你還要有請保姆的錢哇，爸爸, 你工資是可以算出來的

    陳軍杰：胡說！你不知道的多著呢

    父女兩個嘻嘻哈哈, 打打鬧鬧，就這么亂七八糟地聊偏了話題。

    方芝在廚房里幫劉春花擇菜，一把韭菜，她擇得仔細，每一根都要把桿子捋得干干凈凈。

    劉春花也不著急, 今天周末，這頓飯遲點吃也沒問題。

    她切完了土豆，轉身靠著櫥柜，問方芝：芝芝，你想好要什么了嗎？

    方芝抿著唇，又認真想了想才道：想好了。

    劉春花蹲在了她跟前：是什么呢？阿姨很好奇。

    方芝抬眼看向她，表情有些為難：阿姨，我覺得不太好。

    不會。劉春花特別大方，你能說什么不好的，只要阿姨能做到的，肯定幫你實現。

    方芝頓了頓，道：我想自己賺點錢。

    劉春花愣了。

    方芝問她：阿姨，有什么辦法是可以讓我賺到錢的嗎？

    劉春花愣了好一會兒，才把這意思理過來，她清了清嗓子，認真同方芝掰扯：芝芝，是這樣的。你們現在還是孩子，不應該去賺錢，賺錢是我們大人的事。阿姨讓你提愿望呢，就是直接跳過了你去賺錢這一步，你賺了錢想做什么，阿姨幫你搞啊。

    方芝垂下了視線：我就是想自己賺錢。

    劉春花：

    劉春花試探著問她：是想買什么東西嗎？還是想體驗一下賺錢的感覺？你要實在想的話，可以去阿姨店里，幫阿姨看下店，阿姨給你發工資。

    方芝把搞干凈的韭菜整整齊齊地擺好：那不是把錢從一個口袋里掏到另一個口袋里了嗎？

    劉春花真想給她鼓鼓掌。

    這些年，她經常反思自己，有兩個過于聰明的孩子是好是壞。

    那些作業啊，成績啊的煩惱，她這個家長是沒有的?？墒鞘q的孩子就想自己獨立自強了這種問題

    真是讓人頭疼。

    吃飯的時候，劉春花和陳軍杰對視一眼，陳念瞄見他倆表情，就道：我還沒想好呢。

    劉春花道：芝芝倒是想好了，念念你可以和芝芝交流一下，看看你們要不要一起。

    陳念：啊。

    她從飯碗里抬頭，看向方芝，方芝低頭扒飯，不是很想和她在飯桌上交流這件事的樣子。

    陳念擺擺手：哎呀哪里有你們兩這種人，上趕著花錢，先吃飯嘛，等我想好了再說。

    這話題就這么揭了過去，直到大家吃完飯各自收拾歇了下來，陳念才鉆進了方芝的屋里，問她：你跟mama說什么了??？

    方芝有些猶豫，陳念道：你忘了我們之前的約定了嗎？

    是的，之前她們有過約定。

    在畢業晚會結束之后，在方芝同陳念說自己未來的夢想是成為大明星之后，陳念想了一晚，第二天同方芝說：我們可以有個約定嗎？

    她們約定了不管以后長大成為什么人，

    都要做彼此最好的朋友，都要同彼此說自己最真實的想法，都要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想到彼此，互相幫助。

    這大概是很多小朋友都互相發過的誓，方芝并沒有覺得奇怪，一口答應下來。陳念知道這約定對于漫長的時光來說太過幼稚、輕巧，但她目前能向方芝要的，也就這樣了。

    多一天是一天，多一年是一年。

    顯然，這個約定在現在還是非常有效力的。

    方芝聽到這句話以后，便同她說了自己的真實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