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劉春花狠拍了陳軍杰一巴掌:我大概記得是在臨江區那塊。 陳軍杰道:那邊新蓋了幾棟大樓,要發展新興產業,肯定是在那邊。 陳念當機立斷:我們先過去,到了再打聽。 劉春花和陳軍杰看向她,陳念著急得不行,已經往出跑去看路線了:就是這么聰明,我可是要去參加奧數比賽的人! 三人輾轉幾趟,跑遍了幾棟樓,終于找到了童時。 這個時候陳軍杰已經跑出了一股拯救落難兒童的架勢,確定樓層后就往進沖,被保安攔了下來。 你們干什么呢?保安問。 我陳軍杰剛吐出一個字,陳念便打斷了他的話。 她道:叔叔,我爸爸看到這個攝影店的廣告,限時特惠呢!他想給我拍寫真照片,又不想花太多的錢,我們找了好久才找過來,馬上要過時間啦! 保安瞅了瞅跑得熱情蒸騰的三人,從頭到腳瞅了瞅陳軍杰,覺得陳念這話沒毛病。 而且小孩子,哪里會撒謊呢,保安抬手讓他們通行:看看拍的好不好啊,我下次也帶我老婆去。 陳軍杰:好好好。 三人順利進了電梯,異口同聲地長舒一口氣。 電梯往上行進,行到一半,陳軍杰才突然反應上來:他剛才看我那意思是不是覺得我就是這么寒酸? 劉春花也瞄了他一陣:嗯。 頓了頓,她 道:我在那個張什么跟前可把牛皮吹出去了,你待會裝著點。 陳軍杰手一伸:我這樣裝得出來嗎? 劉春花皺著眉頭:那就說你是我家司機吧。 兩人還能逗兩句嘴,陳念卻是完全沒那個心情了。 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方知著身上,腦袋里有些片段突然沖出來,讓她覺得整個世界都嗡嗡作響。 電梯門打開,陳念率先沖了出去。 童時里最不缺的就是小孩,所以當陳念推開玻璃門的時候,并沒有人攔住她。 劉春花和陳軍杰緊隨其后,大人臉上的神態緊張了,沒走幾步還是被里面的工作人員擋住了。 有人問:您們是? 劉春花一指前面的陳念:那是我女兒。 工作人員笑起來:哦哦,是小模特的家長吧,你們可以去休息區坐一下,有小吃有飲料。父母在的話,小孩反倒發揮不好哦。 劉春花憋出個笑容,順水推舟道:我們還是想先看看。 工作人員:也可以,你們聯系的是哪位攝影師? 劉春花:張總監。 工作人員:啊,張總監正在忙 劉春花撥開了她:我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 工作人員沒再攔,但前面通道盡頭閃身出來一個人,正是張總監。 張總監對上了劉春花的視線,呦了一聲,大步走了過來。 啊這真是張總監看看劉春花,再看看陳軍杰,什么風把一點都不差錢的富貴人家給吹來了啊。 劉春花沒理睬他的嘲諷,開門見山道:方芝呢? 陳念已經在影棚里躥了一圈,跑得氣喘吁吁地喊了句:芝芝沒在影棚里! 陳軍杰拳頭都握起來了:你們把芝芝藏哪里去了? 張總監笑起來:怎么能是藏呢,我跟您夫人說過了,我們是正經公司。倒是您夫人跟我撒謊,擋著人家小姑娘的財路。 陳軍杰指著他:你們雇傭童工是犯法的我跟你說。 張總監:這您就一知半解了,我們工資日結,不是雇傭關系,只需要 取得監護人同意就可以了。 張總監頓了頓,看一眼劉春花,又看一眼陳軍杰:你們誰是她的法定監護人? 這真是個致命的問題。 劉春花雖然彪悍,但她是個講道理的彪悍的人。 話說到這里,的確不占理,張總監就差把關你們屁事五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劉春花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她道:蘇院長呢? 張總監攤攤手:蘇院長在啊,今天蘇院長帶小芝過來的。 劉春花:我們去和她談。 張總監指了指另一個方向:好啊,談渴了可以喝我們免費的茶水。 劉春花握緊了拳頭,陳軍杰過來牽住了她的拳頭,帶她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事的確只能和蘇院長談,不然哪怕這一次他們強行把這事攪黃了,誰都沒法確定還有沒有下一次。 另一邊,陳念在各個房間里躥,終于找到了方芝。 那是一間更衣室,方芝換完衣服剛打開門,就和陳念打了個照面。 方芝愣住,陳念也愣住。 方芝愣是因為沒想到會在這里一開門就看到了陳念,而陳念是因為方芝身上的衣服。 這壓根就不是一個孩子該穿的衣服。 黑色的吊帶紗裙,裙擺層層疊疊勉強還能阻擋住視線,上身布料單薄的就像是兩層蚊帳。 大片的肩膀和皮膚裸|露在外,甚至連不該看到的地方都若隱若現。 或許對于普通人來說,七歲的孩子只是個孩子,身體性征都沒發育完全。但陳念是見過這些照片的。 在方知著去世的第十年,在那個和周醫生聊完的晚上。 她知道了方知著有個曾用名叫方芝,知道了方知著那對冷心薄情的父母并不是她的親生父母,知道了方知著七歲到九歲生活在福利院里,然后她瘋狂地在網上搜索,找到了一點痕跡。 名叫方芝的女童,拍過一些模特照片,參加過一些才藝比賽。 那些照片有的還算正常,有的卻一點兒都不正常。 那不是會被打印成海報掛在店里賣的衣服,那也不是一個正常的童裝模特會擺的 姿勢。 陳念是個攝影師,陳念比誰都清楚。 清楚鏡頭連接的兩邊,清楚這個行業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有多骯臟。 方芝的神情是懵懂的,表情是尷尬的,是被人指揮的提線木偶。 而鏡頭另一邊的攝影師,是污穢的,是猥瑣的,是要從最純真的兒童身上吸血的魔鬼。 陳念整個人都抖起來,她無法去想象曾經的方芝經歷了什么,而如今的方芝站在她面前,人生的軌跡好像并沒有因為她的努力而偏離。 該發生的終將會發生,你擔心的事情總是會發生。 陳念看著方芝,臉漲得通紅,眼睛漲得通紅,她甚至覺得自己無法再呼吸,手抬起來落到脖子上,想去疏通,又想去掐死自己。 她這樣子嚇到了方芝,方芝瞪大了眼睛,伸手去碰她:陳念你怎么了? 沒等她的手碰到自己的皮膚,陳念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句解釋都沒有,便把她往屋子里扯。 門被她踢了一腳,咔地在身后關上了。 更衣室里再沒有其他人,衣架上擺著許多衣服,陳念一眼瞄過去,便看到了許多不想看到的。 陳念攥著方芝的手腕,將她帶到了鏡子前,她指著鏡子里的方芝,問她:誰讓你穿成這樣的? 方芝有些迷茫,有些害怕,但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要拍照片。 陳念:是那個姓張的嗎? 方芝點了點頭。 陳念盯著鏡子里那張臉,那雙無辜的眼睛,覺得自己兇神惡煞的樣子像把尖銳的刀子,可是她沒辦法,她實在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因為此刻的她,心里插滿了刀子。 為什么要來?是誰逼你的嗎? 方芝搖頭。 是誰威脅你的嗎? 方芝還是搖頭。 所以是自愿的嗎?陳念聲音哽住,是,自愿的嗎? 方芝愣住,她不說話,她看著陳念,眼睛里是單純的迷茫和驚訝。 她還只是個七歲的孩子。 她本該無憂無慮,給顆糖就笑,開心了就跑。 陳念抬手捂住了臉,她用力呼吸,然后讓自 己的聲音發出來: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不讓你來。我mama也不讓你來,大人說的話,你要聽的。我mama是好人,她說的話,你要聽的 方芝有些無措,哪怕第一次見陳念的時候,她就知道她是個奇怪的人,總是奇怪地流淚。 她有奇怪的大人般的眼神,但她笑起來比三歲的孩子還天真。 她會說奇怪的話,做奇怪的事,她對方芝,有奇怪的喜歡。 她為了方芝笑,為了方芝哭,她現在為了方芝在痛苦,方芝看著她捂住臉的手,看著她顫抖的肩膀,雖然不知道痛苦的緣由,但卻徹底明白了痛苦的含義。 痛苦就是很難受很難受,難受到可以影響到身邊的人,讓方芝也難受。 方芝無法再對她隱瞞,羞恥在痛苦面前,那么地不值一提。 方芝道:我想賺錢。 賺錢了可以買漂亮的衣服,可以上學。 可以還給阿姨,可以還給你,我請你吃巧克力。 陳念再也憋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方芝閉了嘴,沒敢說最后一句話。 如果我以前有很多錢,爸爸mama就不會死了。 休息室里陷入了僵局。 劉春花和陳軍杰是好心,但真跟這事有關系的是蘇麗。 劉春花覺得孩子年齡太小,不應該現在就開始接觸這些賺錢的事,以后肯定會耽誤學習,也會給孩子行成過于早熟的金錢觀、價值觀。 但這論點被蘇麗輕而易舉地就撥了回去,她說:院里的孩子不是家里的孩子,當他們連吃飯都是問題,哪里顧得上價值觀的事情。 她說:方芝賺的每一分錢,我都不會拿。都是方芝的。她爸爸mama沒留給她多少錢,她賺了錢,可以買喜歡的書,讀好一些的學校,哪怕是給自己加個餐,多長點rou,也是好的。 她說:人不同命,每個孩子有每個孩子的活法,方芝現在能選擇的活法,太少了。 她說:我也是為她好,她自己很清楚這個事情能賺到錢,她是愿意的。 劉春花說不過她,卻也不愿意就這么放棄 。 陳軍杰在旁邊時不時幫一句,說到激動處有些話快要脫口而出,都被劉春花擋住了。 領養一個孩子,真的不是簡單的事。 要對一個人負責一生,不能靠一時的沖動決定。 休息室里陷入了寂靜,當劉春花整理了思路,還待再說的時候,外面突然一陣吵鬧,而后,休息室的門就被人推開了。 是她的女兒。 陳念拽著方芝的胳膊,眼睛通紅,明顯剛哭過,方芝裹著件大外套,露出來的小腿是空的。 劉春花一把把兩人扯了過來,擋在了身后。 陳軍杰動作也很快,上前一步擋在了她前面,兩人形成了雙層的屏障。 后面追的人是張總監,著急忙慌地喊:你們這是干什么! 你這是干什么!陳軍杰吼了回去,平時從來不大聲說話的人,吼起來的時候,像頭緊張的獅子。 他指著張總監:你站??!別動!站??! 張總監不由自主停住了腳步,離跨進門也就一步的距離。 他解釋道:你這小孩也太匪了吧,在我公司里亂跑,現在還拉走我的模特 你閉嘴!劉春花打斷了他的話,轉身蹲下來,仔細地檢查兩個孩子,并且問陳念,怎么了?跟mama說,跟mama說 陳念吸了吸鼻子,道:mama我沒事。 劉春花剛松一口氣,陳念拉了拉方芝道:有事的是方芝。 劉春花瞳孔都變大了,陳念偏過身子,擋住其他人看方芝的視線,拉開了方芝的外套。 他們讓方芝穿這種衣服拍照。 張總監喊起來:穿哪種衣服!穿什么衣服!你個小屁孩你懂什么!這都是人家品牌設計師設計的新款,你亂穿著這衣服跑,出事了能負得起責任嗎?。?! 的確,可能在某些人眼里,就是穿設計特別的衣服拍幾張照片而已。 他們沒有罵小孩,沒有打小孩,也沒有做其他奇怪的事,還把你家小孩打扮得漂漂亮亮,又給照片又給錢。 有什么問題呢? 有什么問題呢?很多人都會問。 有 什么問題呢?警察會問,法律也會這么問。 他們這么問不是因為確定沒問題,而是因為無法證明有問題。 在沒有一點其他證據,甚至在無法訴說傷害的時候,就這么大吵大叫地鬧起來,實在是有些奇怪、有些丟人、有些蠻不講理。 但陳念必須這樣做。 哪怕命運再來一次還是永遠不可控,那她也要拼盡全力,阻止方芝所有未來的悲劇和傷害。 而且,她信任自己的mama。 她信任mama同為女人的敏感,和從來都不曾跨越底線的正直。她信任爸爸不管發生什么,都會保護家人。 所以她直白地說出口,讓mama預判這沒有流血的傷害。 劉春花抬手,扣緊了方芝的外套。 她起身轉身,沒有理叫喊著的張總監,直接看向一旁的蘇麗。 蘇院長,她道,我們決定領養方芝,成為她的監護人。 現在,我們可以要求你帶她離開這里,再也不賺這份錢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嗚mama真好,爸爸真好,念念真好,芝芝真好,二二真好 第18章 還真差點在店里打起來。 蘇麗聽劉春花說要領養方芝, 震驚地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然后問陳軍杰:你們商量好了嗎? 其實之前真沒商量好,但到了此刻, 真男人怎么會說不好。 我們早就有這個打算了。陳軍杰雄赳赳氣昂昂地說,我們很喜歡方芝這個孩子, 她和我們一家也相處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