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劉春花:脫了吧。 圍觀群眾:這個要人白呢。 我那閨女也黑,這個不行,襯得更黑了。 人家那小姑娘怎么長得那么洋氣呢。 人爸爸mama肯定就好看。 劉春花擋住了那些人,對方芝道:芝,你再去試下那件粉色的,給阿姨看看。 方芝聽話地進去了,陳念:我 劉春花:第一件吧,第一件好看。 陳念哭笑不得,轉頭去照鏡子,瞅著鏡子里小時候的自己,氣得吹胡子瞪眼的。 小時候的她,還真不咋地好看。 小眼睛,單眼皮,頭發被她mama梳得一根不留,敞著光溜溜的大腦門。 其實五官底子還是很不錯的,但背不住她黑。 最近天冷了跑得還多,不僅黑,臉頰上還有兩坨高原紅。 哎陳念低下頭,長長嘆了一口氣。 要不是知道她長大了還行,能勾搭上明星的那種還行,這會還真得好好沮喪一陣。 劉春花到了她跟前,揉了揉她腦袋:那個顏色容易臟,不好洗。 mama我沒事。陳念又嘆了口氣,頓了頓道,那方芝怎么洗呢? 方芝怎么洗衣服呢,陳念都沒注意到這個問題。 這年代,她家里也只有一臺半自動洗衣機,她mama還經常舍不得用,說洗不干凈還廢水。 所以很多時候,衣服都是手洗了再扔洗衣機里甩干。 陳念現在是個小孩子,雖然會幫忙做家務,但在冬天洗衣服這事,她mama沒讓她搭過手。 甚至都沒讓她看到過。 陳念一睜眼,就有干凈漂亮的衣服穿,而方芝身上的衣服,陳念仔細想起來,她這么長時間見過的只有三套。 三件毛衣,三條褲子,兩件外套。 陳念陷入了沉思,同樣陷入沉思的還有她的mama。 陳念想起方芝在水龍頭下洗碗的樣子,動作嫻熟,手指通紅。 陳念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跌入了谷底。 她握了握自己mama的手:mama,您辛苦了。 面對突如其來告白 的劉春花:????今天不是母親節。 陳念吸了吸鼻子:芝芝她也好辛苦 這語調,跟要哭了一樣。 劉春花心口一痛,抬手抹了把陳念的臉。 方芝從試衣間出來,她穿粉色的也好看。 真漂亮!劉春花提高了音調,指示著她轉了一圈,再去試試白的。 方芝跳著進去,很快又出來。 店員站在劉春花身邊,嘴里止不住地感嘆:小姑娘穿我們家衣服太好看了,每一件都好看,mama就給都帶著吧。 劉春花一愣,方芝和陳念都望了過來,劉春花忽略了這個稱呼,擺了擺手道:那不行,一樣衣服只能買一件,我還要去買別的呢。 她問方芝:你喜歡哪件??? 方芝認真想了想:橙色的。 劉春花大方點頭:好,那就橙色的。 從羽絨服店出來,后面的流程進行得特別快。 劉春花帶著兩小不點穿梭在商場里,很快給她們配好了一身。 陳念的新衣服都裝袋子里自己提著了,方芝由于太過好看,劉春花直接剪了吊牌,就讓她這么穿著了。 這一下,回頭率直逼百分之百。三人還沒出商場,就被人攔下了。 是個背著單反相機的年輕男人,陳念瞅了瞅那相機,有些饞。 男人熱情地夸贊了方芝的漂亮,然后用逗小孩的語氣提出了他的意圖:小朋友,要不要給叔叔當模特呀? 還沒等方芝反應,陳念一下子躥到了她面前。 她踮著腳,用自己的身體把方芝蓋了個嚴嚴實實,然后義正言辭地道:叔叔,老師教我們,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男人笑起來:你看你都說了。 他低頭從兜里掏出張名片,遞給了劉春花:您好,我是童時經紀公司的攝影總監,我姓張,這是我的名片。 劉春花接過名片,翻著面看了看。 男人繼續道:您家女兒長得真漂亮,天生是做模特的料。我們主要是給各大童裝品牌拍攝服裝樣片,如果您有興趣,可以帶著孩子來我們基地,我們的小模特報酬很高的 。 劉春花一點都沒猶豫,把那名片塞回了男人手里:對不起,我沒興趣。 男人:我們是正經公司,不信您可以去查,我們的工資都是當日現結,您可以陪孩子來,就在您面前,換幾套衣服,拍幾張照片。 這個數。男人張開手掌,半天。 劉春花拽住了方芝的胳膊,已經繞著他走了。 男人還想再爭取一下,方芝突然停住腳步,撥開了她面前的陳念。 她仰頭問男人:這個數,是多少? 第16章 在父母去世之前, 方芝對錢是沒有什么具體概念的。 父母走了之后,她被帶到警察局,警察問她爸爸mama的名字, 問她爺爺奶奶的名字,還問她有沒有什么親戚朋友。 方芝只搖頭, 她讓警察去帶她看她爸媽,她沒有哭也沒有鬧, 因為她知道, 爸爸mama不在的時候, 哭鬧是沒有用的。 她說:叔叔,我有些話想和我mama說。 那個警察頭發白了一半, 手搭在她肩膀上幾次開口都沒說出話來, 最后叫來了個年輕jiejie。 年輕jiejie也是警察, 但jiejie說自己還沒變成真正的警察。 jiejie抱著她,說她爸爸mama出了車禍, 已經去了另一個地方,方芝還沒哭,她自己已經哭得不行了。 后來jiejie一邊哭一邊和她解釋,去了另一個地方就回不來了, 方芝以后要跟著別的家人生活了,所以方芝現在要跟警察們說, 她家里還有哪些人。 方芝仔細想, 她好像是有的。 在她很小的時候,她爸爸mama帶著她坐了很長時間的車,到了另外一個有大榕樹的城市,然后參加了一場葬禮。 葬禮上的人都在哭,她爸爸mama也哭, 她被按著穿上白色的衣服,跪在地上,學著別人的樣子哭。 然后哭著哭著,就吵了起來。 有不認識的叔叔伯伯,對著她爸爸很兇地說話,她爸爸眼睛紅得像要流血,最后一拳揮了過去。 整個靈堂亂成了一鍋粥,mama也攪和在了里面。 方芝仗著自己又瘦又小鉆了出去,躲在一塊白布下面,聽旁邊有人小聲說:為了錢鬧成這樣。 為了錢,方芝看著年輕jiejie的臉,愣了很久。 她想起爸爸這次出車前,mama皺著眉頭說:太遠了,時間也長,一個人熬不住的。不要去。 爸爸從包里掏出一沓錢,一張張地數給mama看:你看,這是定金,這個活接下來能跑半個月,今年過年就不愁了,可以給你和芝芝買好看的衣裳了。 她mama接過那錢,也數了一遍,經過無數人手的紙幣臟兮兮的,但誰看到都開心。 mama把那錢卷了卷塞進包里,說:那行,我跟你一塊去。 爸爸問:那芝芝怎么辦? mama走到方芝跟前,蹲下身,溫柔地撫摸她腦袋,說:芝芝長大了,一個人可以干很多事,最近去你隔壁張姨家吃飯睡覺好不好,爸爸太辛苦了,mama要去照顧他一下。你數個十五天,mama就回來了。 方芝一直是個乖孩子,上學不用人接送,作業不用人督促,就連跟小朋友玩別人打架了,她都能勸兩句。 爸爸的確辛苦,開車開得總是腰疼,回家躺下了動都動不了。mama一直在家里照顧她,方芝覺得是時候把mama分給爸爸一些了。 于是她爽快地點頭答應,說:好的,芝芝可以的! 往后的很多個日子里,她才明白了自己不可以。 張姨做的飯好吃,但吃了幾天她就開始想吃mama做的。晚上可以和jiejie一起寫作業很開心,但睡覺的時候她就開始想要mama的抱抱。 她在最喜歡的本子上用筆劃杠杠,一個杠杠就是一天,每天她都在認真數那些杠杠。 十五天了,她早早地從學校里跑出來,一路跑回家,然后打開了自己家的房門,坐在門口等爸爸mama。 但直到天黑,她都沒等來爸爸mama。 張姨叫她去吃飯,吃完飯做作業睡覺,重復了之前的生活。 往后好些天,她都還在過之前的日子,她生氣過,委屈得哭過,但最后她就只想自己的爸爸mama回來就好了。 直到那天警察來了她家,和張姨說話,張姨腿一下軟得坐到了地上。然后看見她就哭。 那天晚上,張姨的老公回家,和她吵架,說:你要替別人養到什么時候!讓你接這個帖子前就要錢,結果你一分都沒拿!現在好了,一分都要不回來了,白吃白喝這些天 再后來,她家的房子被兇巴巴的房東收走了。 張姨幫她把他們家的東西都打成了大大的包裹,然后把一個存折塞到了她手里讓她拿好。 她說這是我收拾房子的時候看到的,是你爸爸mama留給你的錢,我不知道密碼。 方芝也 不知道密碼。 她只覺得,一切都和錢聯系了起來。爸爸mama為了賺錢扔下了她,張姨因為沒有錢不能再給她做飯吃,房東因為她拿不出錢,所以沒收了她的家。 現在,還不是警察的警察jiejie問她:你有沒有什么家里人? 方芝終于反應過來,她問jiejie:他們要養我嗎? jiejie回答:對。 方芝:他們要花很多錢嗎? jiejie愣住,好一會兒才道:是的,但是 方芝打斷了她的話,搖了搖頭:我沒有別的家人了。 后面任憑誰再問,方芝都沒松口。 她的確沒有愿意再花很多錢養她的家人了,她被送到了福利院,收走了很多家里的東西,她沒有了爸媽不能上學,她和大家排隊走進食堂里,然后打同樣的飯。 她知道了錢是很重要的東西。 每個人都想要錢,錢會帶走你很多東西,也會給你很多東西。 這是一種交換,此刻不換,將來也總會換。 所以方芝不喜歡拿別人的東西,不管是一塊糖,還是一片好意。 她沒有可以用來交換的錢,她害怕她拿不出來后,會付出巨大的代價。 但她還是拿了別人的東西。 因為那真是太好了。 草莓太好了,書簽上的字太好了,會發芽的花太好了。 陳念看著她時有閃亮亮的眼神,陳念總是會遵守諾言來到她身邊,陳念不管她說什么做什么,永遠都跟在她屁股后面。 陳念的眼里只有她,陳念喜歡她,陳念給她東西的時候從來不要回報,陳念喊著芝芝芝芝芝芝,燦爛得像是掛在尖頂上的太陽。 雖然陳念也是個小孩,但陳念給她的東西,讓她想起自己的爸爸mama。 她實在是太想爸爸mama了。 她看到陳念的mama時,多么羨慕她啊,多么想要擁有啊。 漂亮的衣服包裹著她的身體,太暖和了,味道都是新的。 她太開心了,她太難過了,她明白自己愿意為了這身衣服,為了陳念和陳念的家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付出代價。 機會送到了她 面前。 她不知道怎么當一個模特,但她可以為了錢去努力。 賺到錢,她就可以拿著這些錢,再同陳念交換更多的愛。 男人驚訝地看著她,忽地笑了,他又張了張手掌:五百哦,小朋友。 一上午就可以賺到五百塊,這真是個天大的數字! 陳念的小錢包都沒這么多錢,她只需要當兩個上午的模特,就可以把買衣服的錢全還給陳念mama。 方芝的眼睛亮起來,眼看著嘴巴一動就要定下這重要的事了,旁邊突然伸過來一只手,蓋住了她的嘴巴。 方芝: 陳念喊著:不去!才五百塊!去什么去! 男人睜大了眼,他開出的價格對于沒有入行的新人來說,是有著絕對誘惑力的。要知道,現在一份公家鐵飯碗的工資,一月都超不過兩千。 這小孩居然叫著才,而她的mama走到他面前站定了,脖子昂得跟只丹頂鶴似的:對,這么點錢,沒必要耽擱我家小孩的學習。 男人: 劉春花撥了撥頭發:我家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這話今天劉春花說了兩遍,臊得臉都要熱了。 男人道:價格我們還可以再商量 劉春花一票否決:都說了不缺錢,是價格的問題嗎? 第三遍了,熟能生巧,好像沒那么臊了。 請您不要攔著我們,劉春花皺起了眉頭,不然我叫保安了。 男人閉緊了嘴巴,往后退了退。 劉春花手掌下滑,抓住了方芝的手,這次一點都沒客氣,牽得死緊。 方芝不像陳念,永遠那么熱烘烘的。她掌心有汗,指尖也是冰的。 劉春花帶她越過男人,這次沒有再出現意外,趾高氣昂地出了商場。 等看不到人了,劉春花嘖一聲,把挺得都有些痛的脊背放松了,然后雙手合住方芝的手掌搓了搓。 你的手怎么這么涼 陳念替方芝回答了:她就這樣,涼手涼腳,很難焐熱。 方芝轉著眼睛看她,陳念終于把捂著她嘴的手松開了。 方芝剛想說話 ,陳念率先把眉頭皺了起來,兇她道: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這種突然躥出來的人,不要信。 方芝: 劉春花: 陳念:啊,書里都是這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