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山和姜佳是單位統一體檢，每年給父母在社保醫院報常規檢查。杜國志脾氣急，有時候嫌人多，也去過慈銘之類體檢中心。上一世2011年是在醫院查的，什么都沒查出來。

    “那可不好說?！倍努摤撗鲋^，“怎么，你是代表爸媽過來，還是你自己找我？”

    杜英山胸膛起伏，“杜瑩瑩，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太令爸媽失望了。爸媽把你養這么大，給你吃給你喝，給你成家立業，現在爸媽老了，爸媽病了，需要你回報了，你呢，你做了什么？你連管都不管，你看都不看，你一點情分都沒有，你個白眼狼，你把你自己的私事看的比爸媽身體重要的多！”

    杜瑩瑩冷笑，“爸媽的身體我已經盡力了！我不是神仙！我自己的私事？沒錯，我把我自己的事情看得很重要，我要掙錢，我要養活我和我女兒！我不像你，有一個旱澇保豐收的鐵飯碗，有現成的房子，有人給你帶孩子！”

    這句話的后果是嚴重的，杜英山指著她鼻子，手指直哆嗦：“說出來了，??？杜老三，你早就看我不順眼，你早就對爸媽有意見，你對全家人都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就因為爸媽給我置辦房子，你嫉妒，你恨，你就處處針對我！”

    杜瑩瑩指甲陷入掌心，“針對你？談不上，我只是想把話說清楚。大哥，你說爸媽養活我，這話沒錯，可我30歲了，不是小孩子了，給口吃的就心滿意足?！?/br>
    “08年我和馬浩宸離婚，爸媽怎么對我，你是看見的了，包括你和二姐都反對，ok，這件事你們有你們的理由，我不怪你們?！彼钢f家花城的方向，“上次你在電話里說，爸媽的財產，爸媽有處置的權利，爸媽給你買了兩套房，沒錯吧？09年我買房子，貸了60萬的款，每月還3、4000塊，你們一清二楚，除了二姐問過我錢夠不夠，你和爸媽幫過我一分錢嗎？你們把我當成一家人嗎？”

    杜英山唾沫噴的老高，“你這是什么態度？你自己一聲不響就貸款，你告訴爸媽過沒有？你知會過我沒有？你有能力嗎？你想過后果嗎？還不上怎么辦？誰給你擔著？”

    她冷笑，“對啊，只有我給家里錢的份，你們當然不能給我供房子?！?/br>
    杜英山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家里什么時候要你的錢了？”

    “03年我結婚，馬浩宸給了10萬塊，一分錢沒到我兜里?！彼蛔忠痪涞卣f，“大哥，你和嫂子結婚，禮金是交給嫂子爸媽了，還是你們自己收著了？”

    自從踏進斗魚，杜英山第一次閉上嘴巴。

    “去年3月，在爸媽家里的事，來龍去脈大哥你心里明白。那件事我有錯，態度不好，可媽打了我，扯平了?！倍努摤摀P起下巴，“那天之后，如果爸媽真的考慮過我和二姐，就把一家人叫齊，把事情說開了，可爸媽什么也沒說。大哥，如果你除了浩浩，還有其他小孩，你會怎么做？你愿意一家人別別扭扭，憋在心里嗎？”

    杜英山從她臉龐移開目光，盯著墻壁上的吸血鬼和長著利爪的狼人。

    “大哥，剛才你說那么多，說我不感恩，說我冷血，說我不孝敬爸媽?？晌沂怯醒衦ou的人，我有我的感受，我不是一棵樹，一張桌子。這幾年家里怎么對我，我不在乎，我是成年人，我有手有腳，我能掙錢，可我做不到像以前一樣，你們說什么就是什么，你們讓我怎樣我就怎樣?！?/br>
    想起上一世的自己，杜瑩瑩提高聲音：“我做不到！”

    兄妹對峙片刻，宛如泥雕木塑，第一個扭過頭的居然是杜英山。

    “行?！彼路鹚ダ?0歲，聲音疲憊不堪，不看杜瑩瑩的臉，“杜老三，以后你別進家門，以后家里一切和你無關，爸媽有我養著，跟你一毛錢關系都沒有?！?/br>
    她打斷對方的話，“昨天我說過了，該我出的錢，我一分都不會少?！?/br>
    杜英山轉身就走，仿佛多呆一秒，就臟了他的腳。

    一開包間門，兩個腦袋迅速分向左右，是小余和小孔：他倆不認識杜英山（萬一是個壞人呢），怕杜瑩瑩吃虧，跟上來接應。

    杜瑩瑩全身的力氣都順著地板溜走了，癱在座椅，心臟跳得飛快。

    一杯熱水端到面前，她握在手里，慢慢有了活力。

    “瑩瑩姐?！毙∮嘣谕饷媛牭们宄?，老板太不容易了！“我們支持你！”

    小孔也說，“你是最棒的！”

    杜瑩瑩笑不出。

    之后她駕車離開，路過碧波萬頃的西湖車速不減，直奔靈隱寺。

    靜心，焚香，踏入大雄寶殿恭恭敬敬拜倒。幼年外婆常帶她來，等老人去世，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刻在心底。

    慈眉善目的佛祖腳下，杜瑩瑩喃喃祝禱，額頭碰觸帶著香灰的蒲團。

    當晚女兒睡了，她給遠在鄭州的徐莉電話，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

    徐莉像往常一樣站在她這邊，“掰就掰了唄，哦，你爸你媽給你哥買了兩套房子，一分錢不給你，不給你姐，現在你爸病了，想起你和你姐來了？”

    這剛哪到哪？上一世的事情沒法說。杜瑩瑩吸吸鼻子，“我就是憋屈?！?/br>
    “別別，你那個店不是挺好的嗎？”徐莉安慰，“你上次給我寄的斗魚糕，我分給我同事吃了，都說好吃，還去你淘寶店里買了呢?！?/br>
    她嗯一聲，“早說啊，買什么，我給你多寄點?！?/br>
    徐莉大大方方應了，“好啊，地址我給你發過去。你啊，別想那么多，該掙錢掙錢，該過日子過日子。這人啊，都欺軟怕硬，你有錢了，腰桿硬了，你家人就該上趕著找你了?！?/br>
    她心里舒服不少。

    第二天，丁樂鴻到下沙考察。

    杜瑩瑩笑臉相迎，請客人先到斗魚店里坐一坐，喝杯茶，看一看包間，再到檔口參觀。

    今天趙師傅休息，芬姨領班，蓋上桌面大的蒸屜，按下定時器，轉身盯著烤箱，騰騰白氣很快冒了起來，其余幾位師傅揉面的揉面，調餡料的調餡料。隔壁正清洗艾草，到了下月，青團就沒有了。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吶！”丁樂鴻用贊賞的目光打量三間檔口，“人少了點，架勢可不小，每天做多少？”

    杜瑩瑩指一指稀稀落落的顧客，“以前成盒賣，做多少賣多少，最多1、200盒?，F在單賣，多的多少的少，就不好說了?！?/br>
    丁樂鴻惋惜地搖搖頭，“你這點心，吃虧就吃虧在品種太多，材料不同，太費人手。要是像我廠里，就做集中最暢銷的幾種，桂花糕啊綠豆糕啊薄荷糕啊，那就省事了，每天出個幾千個幾萬個，照樣不少掙錢?！?/br>
    杜瑩瑩笑了，“那樣的話誰都能做，就沒有我什么事了。丁總啊，到我公司看看吧?！?/br>
    幾分鐘后，兩人在她的辦公隔斷喝茶，外面兩個女生噼里啪啦地敲鍵盤，屏幕下面一排對話框；祝杰帶著錢師傅，去兩個工廠驗貨了。

    “剛起步?！倍努摤撨z憾地笑，“忙不過來，已經在招人了?！?/br>
    “萬事開頭難?！倍辐櫴栈啬抗?，捧起茶杯，“杜總啊，上次在我那里，我說，這一行門檻高，散裝隨便玩，成盒不好賣?，F在看來，這話我得收回來，不能都收，只收一小半?！?/br>
    杜瑩瑩大笑，“您可真有意思?！贝蟠蠓椒降匕烟詫毜赇亸某闪⒌浇裉斓匿N量表拿過來，“您看看?！?/br>
    曲線圖非常漂亮，在穆雪松第一只廣告當天達到峰值，之后保持在每天2000盒以上的位置，對于剛剛成立的新公司來說很漂亮了。

    糕點這行利潤有多大，丁樂鴻是知道的，把圖紙放回桌面，“怎么著，什么時候開工廠？下沙現成的地盤?！?/br>
    下沙兩座大學城，十幾二十所高校，工業區很大一片，有物流有設備數十家集團，味全、頂益和中糧食品相關的也在。

    人家看得出來，杜瑩瑩也就實話實說：“工廠嘛，人員設備車間庫房廠房車子，制度高管食品衛生，不怕您笑話，壓力實在有點大。我在這一行是個新手，還在適應期，暫時沒精力兼顧。先找幾個公司合作，觀望一下，今年之內，就應該定下來了?！?/br>
    丁樂鴻身體前傾，“杜總在等投資吧？”

    她笑起來，“當然，有投資是最好的?！?/br>
    丁樂鴻笑瞇瞇的，大拇指指指自己，意有所指：“杜總，現成的戰略搭檔，考慮考慮？你在網絡推廣，我負責現場加工，合作起來如魚得水，天衣無縫。等公司做大了，上市分分鐘的事?！?/br>
    翠西湖想上市？

    杜瑩瑩忍著笑，一本正經地說，“這不就找您合作嗎？給個成本價吧，丁老板，京東的618，淘寶的雙11，都有很大的空間，我會全力以赴的?！?/br>
    既然這么說了，丁樂鴻看看她，再看看墻壁海報和穆雪松劇照，慢條斯理地說，“你在檔口賣79塊，淘寶店打95折，最少掙一半錢。杜總，我非?？春媚?，腦瓜靈，膽子大，思路清晰，后生可畏吶！”

    “30塊，兩盒？”杜瑩瑩懶得聽，漫天要價。

    丁樂鴻立刻拒絕了，“那我就虧了，你這點心最貴的是人工。另外兩家工廠給你開多少錢，我想一想，35、6塊？”

    眼光真好，杜瑩瑩笑而不答。

    面前女郎既有成年女子的優雅嫵媚，又有年輕人的蓬勃朝氣，還帶著文人氣質。于是丁樂鴻一拍巴掌，下了狠心，“這樣吧，友情價，33塊，不能再低了，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都是錢吶！”

    大大的surprise！

    杜瑩瑩立刻應了，站起身團團轉，“您坐著別動，我打協議去?！?/br>
    虧了，虧了，丁樂鴻心里長吁短嘆，還得做出翩翩風度，“杜總，你那個店給我辦張卡吧，沒事我過來喝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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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五一到來之前,斗魚和翠西湖的合作敲定了。

    翠西湖也有精通中式糕點的主廚，趙師傅和錢師傅帶著兩盒糕點過去，把模具、規格尺寸、配方和食材標準定下來,雙方一碰,當場就開始做了。

    挑選原料、分工序、上灶臺....開始差距較大,磨合幾天,慢慢步入正軌。趙師傅不放心，把檔□□給同事,每天駐守在翠西湖。

    到了第五天,擺在杜瑩瑩面前的兩盒糕點就和昌盛祥出品的沒什么區別了。

    不過,在趙師傅眼里,檔口和三個加工廠糕點之間的差別像一座大山，會被其他行家嘲笑的。于是他和杜瑩瑩商量,自己守在翠西湖,把錢師傅和一位姓馬的師傅派到昌盛祥和橋頭，檔□□給芬姨。

    杜瑩瑩告訴客服，把每位顧客標注清楚,第一次買發哪個工廠的貨，下次回購，繼續從這家工廠拿貨。

    至于丁樂鴻,像一只志得意滿的雄孔雀，在杜瑩瑩面前抖翎毛張尾羽，顯示自己的魅力,每天到桌游店里閑坐，美其名曰“考察”。

    杜瑩瑩頭疼，拉上孟卓然請他吃飯，席間介紹：“這是我男朋友,合伙人，斗魚大股東?！?/br>
    丁樂鴻愣了愣，立刻反應過來：杜瑩瑩離婚了。他打量孟卓然兩眼，不像銷售出身，倒像工程師，笑容滿面伸出手，“幸會幸會，孟總年輕有為?！?/br>
    孟卓然把自己的名片遞過去，“在阿里巴巴負責信息技術這一塊，是個打工的?！?/br>
    阿里巴巴是杭州企業，大名鼎鼎的淘寶嘛，丁樂鴻是知道的，恍然大悟，“怪不得，杜總年輕輕的，就和淘寶網購打交道，原來是孟總的功勞，近水樓臺先得月嘛！”

    “沒有沒有，我倆各忙各的?！泵献咳惶固故幨?，望著杜瑩瑩的目光帶著自豪，“斗魚這一塊她做主，我就出出主意，打打下手。您是行家，以后得仰仗您關照，來來，丁總，我敬您一杯?！?/br>
    之后丁樂鴻收斂不少，十天半月才來一次下沙，杜瑩瑩耳邊清靜了。

    五一之前，翠西湖每天能做800-900盒糕點，昌盛祥不做青團了，加些人手，能做250盒，橋頭500-600盒，加上檔口，暫時能應付淘寶訂單了。

    “不是長久之計?！倍努摤摪l愁地看著招聘網站，“糕點保質期有限，萬一爆倉就糟了?！?/br>
    祝杰也郁悶，“面試不少人，沒有特別合適的，想挖角，我們名聲還不夠大?！?/br>
    有經驗有能力，能坐鎮工廠的中層，光給高薪是不夠的。

    杜瑩瑩想得開，“剛開業1個月，慢慢來吧。五一怎么安排？”

    傍晚杜姍姍打來電話，內容也和五一有關。

    “鞍山哥說，五一全家看爸爸來。哥把爸的身體跟他說了?！倍艎檴櫧忉?，“爸爸說了，家里好好接待，不能讓伯母覺得，大伯一沒，兩家就淡了?！?/br>
    杜瑩瑩應了，“哥到我店里的事，跟你說了吧？”

    一聽這話，杜珊珊嗓門大起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架勢，“杜老三，你傻不傻？你看看你辦的這事！哥差點被你氣死，跑到我家，跟我發了半天脾氣，說什么，以后不管你了。我就說，爸媽身體不好，你嘴巴緊點，別跟爸媽提這事，再說，人家老三說的也有道理，把他給氣的。本來嘛，爸媽把錢都給他花了，可沒給你我買房?！?/br>
    杜瑩瑩大笑。上一世的現在，杜姍姍已經從父母手里拿了錢，又找自己借了30萬，買了一套三居室，美滋滋搬了進去；現在嘛，自己負擔重，父母提前2年查出病，手里緊了，杜姍姍沒有外援，房子自然泡湯了。

    “哥還說，以后他奉養爸媽，用不著你管，我說，爸媽撫養子女是義務，子女贍養老人也是天經地義，爸媽還在呢，你憑什么說這話，做這主？他不吭聲了?！?/br>
    杜瑩瑩順口奉承，“還是你會說話，鎮得住哥，對了，眼看月底了，這個月的錢什么時候給？我跟你一起?！?/br>
    提起錢，杜姍姍又怒了，“哥還說什么，以后不用你的錢，我跟他承擔爸媽醫藥費營養費。我說，行啊，那你行行好，把我這份也接過去，他又不干?！?/br>
    都是養家糊口的社畜，柴米油鹽醬醋茶，每月承擔1000塊還是1500塊，差別貌似不大，心理就不一樣了。

    杜姍姍氣哼哼的，一五一十算賬：“他每月到手3800，姜佳3200，天天喝茶看報紙寫報告，年終有獎金，社保公積金上的高著呢，踏踏實實60退休；我每月掙4300，你姐夫掙4000，累得騾子似的，看著比他多，保險上的低啊，到了4、50歲，哪找工作去？”

    又抱怨家里負擔重：“你姐夫每月還房貸，給他媽1000塊，他媽沒工作，還得養我小叔子和小姑子。濤濤9月就入學了，幼兒園800塊是省了，學雜費上去了，飯錢就得300。你姐夫每月汽油幾百塊，抽煙喝酒吃飯，五一同事結婚，紅包就得200。你jiejie我連衣服都不敢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