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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榜下捉婿翻車了 第74節

    方才小娃娃的笑聲與呼救聲好像一同被帶出夢境,在滿屋子滾動。關瑤大口大口喘著氣,心在胸腔撲個不停。

    榻上一沉,是剛入房內的裴和淵走近來:“娘子發噩夢了?”

    將人扶起,裴和淵替關瑤撫著后背,干躁的唇在她額上落下一吻:“不怕,為夫在的?!?/br>
    半晌后,關瑤自那夢中抽離了些,她扭過頭看了看裴和淵,見他面色憔悴眉宇間有揮之不去的倦色,想是沒有睡好,或是壓根不曾歇息的緣故。

    關瑤張開唇,本想關心他一句的,到了嘴邊卻問的是:“人放了么?”

    “放了?!迸岷蜏Y答得自如,又從托盤中端起只雙耳碗來:“大夫開的藥,娘子先喝藥罷,遲些胃口好了,再用些吃食?!?/br>
    濃漆的藥汁,嗅著不覺難聞。

    自確認染了那疫病后,因為裴和淵的謹慎,關瑤喝的藥不算多,這碗也在她手指頭能數著的次數內。

    對于喝藥,關瑤并不抗拒。她順從地調整坐姿,往裴和淵的方向靠了靠。

    裴和淵低眉斂目,安靜地把那湯汁攪了幾攪,舀了一勺正欲往關瑤唇邊送時,“噹——”

    勺子落回碗中,裴和淵往后仰了仰,緊咬起牙帶著額頭青筋微顯。他指頭抓皺一團被褥,目光也開始有些渙散,時而清明時而迷茫亂撞,像是無法聚焦,又像是兩種神情在相互搶奪。

    關瑤看了看灑在墊碟之上的幾滴藥汁,忙問道:“夫君,你怎地了?”

    裴和淵深吸兩口氣,扯出個勉強的笑道:“我去給娘子取些蜜餞,娘子自己喝,可好?”

    “……好?!标P瑤滿目疑竇地接過那藥碗,看裴和淵起身走向桌旁,去取果盤中的蜜餞。離榻時他甚至腳下還晃了晃,瞧著整個人都虛浮不穩。

    關瑤心下犯著嘀咕,手中已執起滿勺的湯藥,提到了唇邊。

    “哐啷——”

    藥湯才沾濕唇瓣時,一粒蜜餞迅速彈過來,將關瑤手中的湯碗拂得摔在踏凳之上,黑褐色的湯汁潑灑出來,有些滲進榻凳之中,有些則向地上嘀嗒。

    再看另側,裴和淵撐著額頭,自牙關艱難地向她擠出一句:“別、別喝!”

    猝不及防的變故,使得關瑤重重愣在當場。

    圓桌旁,裴和淵跌坐在凳上,一雙眉壓得緊緊的,鼻間促促地喘著氣。

    這樣的一幕,這樣詭異的變化,這樣前后顛倒的態度……

    關瑤探眼看了看一地狼藉,再默默地抬起目光,斂聲屏氣地看了裴和淵一會兒。

    昏睡,反胃種種,應當不僅是疫病的表征。

    她再是遲鈍,也能感應到自己身子的變化。

    紛紜的思緒中,一個極其荒唐的念頭在關瑤腦中形成。

    而亦在此刻,裴和淵的神情逐漸趨于穩定,目光自散空到澄定,像是久睡后將將醒來。

    而在他的對側,關瑤正靜視著他,須臾平著聲音問了句:“夫君,這是什么藥?”

    玉骨般的指矍然蜷起,裴和淵緘口難言。

    見他不答,關瑤嘴角微彎,露了個不達眼底的笑后,將手中的勺子抵于唇邊,對他道:“你不說,我就把這勺給喝了,總是能知曉的?!?/br>
    “別!不能喝!”裴和淵蹭地站起,阻止關瑤。

    關瑤沒有進一步動作,卻也不曾把那勺子抽離唇邊。

    她凝視著裴和淵,眸中如蘊著一汪黑深的潭水。

    她在等他說話,等他開口。

    裴和淵下頜線緊緊繃著,向來幽靜的眸子如今波瀾叢生,一簇又一簇,盡是無言的掙扎。

    便在關瑤張開嘴要去含那勺子時,他喉間輕滑,極其困難地,說出幾個字來。

    第48章 墮胎藥

    --

    “墮胎藥”三個字, 直接讓關瑤心尖猛然一悸。

    荒唐的設想成了真相,她如遇雷轟,一顆心生生拆作兩半。

    針刺般的奇寒鉆進骨子里, 關瑤簌簌抖著唇, 聲音發顫地問了句:“為什么?”

    裴和淵無言以對,他心中輾來轉去,腦中全是被沖得四散無向的,碎如齏粉的念頭。

    說什么呢?說他并不想這樣?說這是另一個他干的, 與他全然沒有干系?

    “虎毒尚不食子, 你當真是瘋了么?連自己的孩子都要害?”關瑤整個人惶惶至極, 喉嚨涌上陣陣酸液, 眼淚爭先恐后落下,迅速在下頜結成水珠, 又落濕前襟。

    這般錐心刺血般的哭喊, 眸中那清清明明的驚與懼,令裴和淵連向前半步的勇氣都沒有。

    愧疚, 后怕, 以及種種難以言明的心結果亂麻一般在他腦中錯綜亂纏, 更令他想起上世的一段記憶來。

    那時他已在失控的邊緣,稍不留意,另一個自己便會伺機取代。再如這世一般,用他的身子他的身份他的面容與娘子親近, 或是做一些旁的事。

    而他腦中的那段記憶,來源于那戲子的質問。

    彼時那人問他:“你看看你現在是什么?”

    “是什么?”他對這個問題有些感興趣,便微笑著反問了句。

    “是瘋子, 是怪物啊?!蹦侨溯p聲嘲弄他, 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恐懼:“你知道的, 但你不肯承認?;蛘哒f,你害怕承認?!?/br>
    “若她知曉你已瘋,若她知曉你犯下這些事,她還會與你在一起么?”

    “哪個正常人愿意和瘋子一起生活呢?你看看你自己,滿手血污,償不清的命債,躲不完的暗殺,人人恨不得飲你血嚼你骨寢你皮。而你自己呢?發起病來六親不認,哪天夜半驚醒,哪時瘋病發作把她錯認旁的女子,一刀砍下她的頭,或是一劍刺穿她的心……你覺得,沒有這種可能么?”

    “你看不出來么?她已經在怕你了?!?/br>
    “你這樣的人只會傷害她,根本不配靠近她?!?/br>
    ……

    思緒漸收,裴和淵指節發白,心中厲亂如麻。

    重來一世,他又在傷害她。若是方才那劑藥喝下去,如何承受那份后果?

    喉間炙躁,裴和淵掀了掀唇:“對不住,我……”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廊間響起。

    “郎君!”吳啟慌亂地敲了兩下門,聽著聲音甚是激動:“夏神醫!小的看到夏神醫了!”

    不得不說,夏榮出現得相當及時。

    老神醫在鼠疫原發的春城待了數月,倒也醫了不少病患??蛇@鼠疫的可怕之處,在于它的遺癥。

    或是手足行動不便,或是神智退如三歲小童,形形色色的遺癥皆有,且難以根治。

    前些時日,夏老神醫記起自己在青吳的家中藏了一本古籍,上頭好似記錄過相關疫癥及診愈之法,便留下保命的方子,離了春城打算回青吳去。

    途中經由這城中得知發了疫癥,便尋到了這客棧。沒成想,倒遇著了關瑤一行人。

    這會兒,老神醫正扯著嗓子教訓關瑤:“早讓你跟他分,你這拔犟眼子不聽我老頭子的,這下好了,還悄默聲兒地揣了小崽子?,F在麻爪了?得著辣了?曉得發憷了?”

    關瑤被訓得不敢吭聲,低著頭只看到眼睫偶爾眨動一下。

    鞋履移動,裴和淵上前向夏榮揖首:“前輩息怒,都是晚輩的錯。眼下但求前輩出手搭救娘子,晚輩銘感五內?!?/br>
    進來許久,老神醫終于拿正眼瞧他:“怎么著?還不給人說了?你們事情鬧成這樣,我老頭子不歡氣!還想我跟你態態和和的?罵你們就受著!敢跟我兩個急眼兒怎么地?”

    老長輩吹胡子瞪眼,明顯是找茬撒氣,眼下怕是裴和淵呼吸的聲音大了些,也要被奚落。

    裴和淵深眸微垂:“不敢忤逆前輩。只是娘子眼下虛弱,晚輩委實擔心她的身體?!鳖D了頓,愈加誠懇道:“晚輩自知行了許多錯事,若您愿施救,晚輩任憑處置?!?/br>
    “誰稀得處……”老神醫卡了下殼,眼珠子轉了轉后,語氣微揚道:“是怎么著都成的意思?”

    “晚輩絕無半句推拖?!迸岷蜏Y如此應道。

    夏老神醫盯他半晌,嘀咕了句:“本來挺好個后生,怪可惜了兒的?!?/br>
    這句含含糊糊的,旁人或許聽不大出來當中的意思,但裴和淵卻僵直了背脊。

    說的是:可惜,他不算是個正常人。

    ---

    那日后,紀雪湛也得了自由,再不用受岑田看著。

    關瑤怕他沾染病氣,不肯讓他進房,姐弟倆就挨著房門對話。

    關瑤聽喜彤說過,裴和淵本來安排了岑田護送他回青吳的,被這小子拒絕了。

    記起這事,她自然問上一嘴:“你為何不回青吳?”

    紀雪湛嘆了口氣,想到自己一路被當“人質”作威脅,登時愧疚道:“我不止沒能保護表姐,還給表姐添了麻煩,現在表姐身子有恙,我就算當個吉祥物給表姐逗悶子也好?!?/br>
    “是么?那你可真有良心?!标P瑤搭了句嘴。

    紀雪湛干笑了下:“我怕回青吳被我爹揍……”

    姐弟二人又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了幾句后,小郎君在外頭撓了撓門:“表姐……”他問:“你能感應到肚子里的是小外甥還是小外甥女么?”

    “發什么傻呢?這如何能感應得到?”關瑤被他逗笑,卻也不自覺地拿手撫著小腹,半半沉思起來。

    自打夏老神醫來后,裴和淵就像憑空消失了似的,再沒出現在她跟前。

    因為心頭堵著氣,關瑤也不曾問過一回,任誰看都是不在意他去向的模樣。

    相近時辰,客棧后院的一間獨屋內,夏神醫正站在榻旁問吳啟:“昏多久了?”

    “接近兩個時辰了……”吳啟哭喪著臉:“神醫,我們郎君會不會有事?”

    “難說?!崩仙襻t如實道:“小瑤兒那身子骨等不及取古籍,只能按我腦子里的方子試試了。我人老了,記性不一定好,所以到底有差沒有,我也沒譜?!?/br>
    過會兒,老神醫掀開裴和淵的衣裳看了幾處,見那生著瘢痕的地方連皮也未破,連聲稀奇道:“喲,還真忍得住不蹭嘿?定力不錯是個狠人?!?/br>
    “泛癢之際,郎君會讓小的把他綁起來……”說起這事,吳啟雙眼便酸脹得發疼。

    老神醫揶揄道:“挺大個老爺們哭什么?也不是我強迫他的,是他自愿給小瑤兒試藥當血種,我瞧他樂呵得很,你還替他包屈上了?”

    既要試藥,自然得同為染疫之體。是以當裴和淵攬了這差事后,夏榮便用了法子讓他也染得那疫癥。

    而在用完第一輪藥后,裴和淵身上便開始發癢,一團團紅跡遍布周身,那種癢如被蟲蟻啃噬,并非用手抓撓能解得了。而且最要命的是,還真就不能抓撓,否則若身上有破皮潰爛之處,必要養好那外傷才能繼續試藥,否則藥效難斷,取的血引也便失了效用。

    而因為怕自己忍不住撓蹭癢處,裴和淵便讓吳啟把他給捆了個嚴實。實在癢得受不了時,則會讓吳啟朝他身上潑幾瓢冰水略作舒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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