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榜下捉婿翻車了 第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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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安滿城華燈高懸,朝野歡娛。 宰臣使節唱喏祝頌,坊司諸戲敬呈。 寶榭層樓之間,隨處可穿流不息的宮侍,手托金碟之上,奇石珍寶令人眼生重暈。 這會兒,翠園的一座望亭之中,兩名男子長久立著。 稍后一步的,是王府長史江丘安,而在他身旁的,則便是當朝靖王爺。 觀著各處歡情洋溢的盛景,江丘安哂了句:“近些年來,陛下這壽宴可見是越發氣派了。臣猶記得當初,即便是大虞日漸頹唐,陛下也是克勤克儉,從不鋪張奢費。而今去看,也不知這當中的內情,是否因著陛下那時將將即位?” 儉素的帝王變作奢糜,并非一朝一夕的改變,而這當中的變,并不難窺見。 江丘安的話自然是陰陽怪氣的,可他先前那高大肅穆的身影,卻只迎著亭間清風沉默地站立著,久無言語。 江丘安心間著實不忿,不禁再度開口道:“若是先帝還在……” 一聲輕嘆響起,靖王微微側了側身:“本王當初不過是趁大虞內亂,僥幸勝了幾仗罷了。況那時大琮局勢已穩,而比起治國理政,本王自認比不上皇兄,父皇那般安排,也是于情合理的?!?/br> 話音落下,聞得有嬉鬧聲傳來。二人俱是耳力不俗的武將,自然立時便將目光投了過去。 園外不遠處,一群華裳女子相攜經過,想是入宮參宴的,世家大臣的女眷。 而當中那身姿輕曼,與人有說有笑的,正是關家小女兒,亦是現下臨安伯府的三少夫人,關瑤。 行走間,關瑤正自丫鬟手中接了些小物件分給幾名貴女,偶爾湊近笑瞇瞇與人答幾句話,像極了向客兜售珍玩的商鋪侍者。 江丘安嘆了句:“行止與性子都這般隨性歡朗,怪道都說伯府這位三少夫人與貴、與那位貴人極為相像?!?/br> 靖王卻是搖了搖頭:“不像,瑧兒她……是不一樣的?!?/br> 就算是不知前情的人聽來,這話中的落寞與眷戀也不難分辨,更何況是江丘安這樣鮮知內情的。 聯起適才的話頭,江丘安恨恨不已:“王爺莫要怪老臣僭越。奪您大位,又奪您所愛。這哪樁哪件,陛下都對您不??!” “好了,休要再提。前者不過道聽途說之言罷了,至于瑧兒……總是本王自己的錯?!痹捴磷詈?,靖王語帶冷澀,背影亦是透著幾分伶仃蕭索的滋味。 另廂,到了岔路,關瑤與旁的貴女分道而行,去了嘉玉宮。 嘉玉宮中,關瑤與jiejie關貴妃喋喋不休地敘著舊,又把上回在寺廟求來的觀音賜子符遞送給貴妃。 貴妃笑著收了,也免不得笑睨關瑤小腹一眼:“聽聞瑤兒與妹婿感情好得讓人羨妒,不知這肚子可有動靜?阿姐可記得你最愛小娃娃了?!?/br> 提起這事,關瑤便耷下了臉,含糊道:“沒,還沒?!?/br> “無妨,這也是急不來的事,你們小夫妻感情好,早晚會有的?!笨闯鏊氖?,關貴妃安慰了一番,復又問道:“聽說外祖母想見妹婿一趟,特意寫了信讓你帶著妹婿回青吳,你可有妹婿說過了?打算幾回時?” “誰要帶他啊……”關瑤極小聲咕噥了一句。 她聲音低得跟自言自語似的,關貴妃一時沒聽輕,便問了句:“瑤兒方才說什么?” 關瑤低頭摳著桌面,在心中反復打了幾遍腹稿,鼓起勇氣囁嚅道:“阿姐,我想跟夫君和……” 才開了個頭,便聞得外間“咣啷”一聲,似是什么東西被摔到地上,接著,便是一通混亂吵嚷的人聲。 貴妃秀眉微蹙,揚聲問了句:“外頭怎么回事?” 梨音跌跌撞撞跑進來:“不好了貴妃娘娘!出事了!” 見她面色煞白,貴妃秀眉微蹙:“慌個什么勁?有話慢慢說?!?/br> 梨音仍是急聲:“適才聽人來報,道是赤源使臣說要求娶七公主,給他們的王當王妃!” “什么?”貴妃一驚,剛站起身來,便聽得外頭賀淳靈清晰的一聲:“都讓開!” “公主殿下,不可!”宮人的阻攔連聲響起。 待貴妃與關瑤趕到外間,便見賀淳靈正奮力掙開死命攔著的宮人,手中高高地舉著把皮鞭怒道:“讓開!看我不去抽他個青紅藍紫,讓他乖乖滾出我大琮!” “赤源不過一彈丸小國,哪來的底氣求娶本公主?還要讓本公主給他們那鶴發雞皮的王當王妃?做什么白日大夢!本公主定要去掰開他們的嘴瞧瞧,看是不是喉嚨里也長了個膽!” “靈兒!”貴妃開口喚住賀淳靈:“冷靜些,莫要胡鬧!” “母妃!小姨!”賀淳靈轉了頭來,燃火的雙目中又是氣忿又是委屈:“我被人欺負了,我要去向父皇告狀!” “狀”字的音還沒落,自石道跑來個小黃門,連聲報道:“無事了無事了,靖王爺趕到,把那使臣狠狠喝斥了一頓,那人便沒敢吱聲了!” 事情發生得快,結束得也快。 被關貴妃勒令收走鞭子,賀淳靈悻悻道:“什么嘛?任由他放這樣的厥詞也不立時攆出宮去,父皇莫不是多飲了幾杯?哼!還是五叔最好了!” “好了。休要胡縐?!标P貴妃難得斥了賀淳靈一句。 賀淳靈撅了撅嘴,待想說些什么,卻發錯了關貴妃面色白得有些異怪,便問了聲:“母妃,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钡囊宦?,是關瑤指際打滑,杯蓋落下的動作重了些,吸引了賀淳靈的注意。 “呀!想來是手霜抹太多了?!?/br> ‘心有余悸’地放回杯盞,關瑤打斷賀淳靈的話。 不久,又有旁的貴女特意結伴來求見。等這般一來二去的寒暄結束得差不多,夜宴,也便要開始了。 按大琮舊俗,皇后要領妃嬪及皇子女一道入宴,是以關瑤便單獨往那宴廳先行了。 殿庭廣闊,重閣修廊的玉宇宮闕之中,自是夾堤植柳,處處勝概。 踏入條彩廊時,見有名男子立在復墻之后,正與人低聲說著什么。 那男子衣冠華貴,濃眉斂目。 正是靖王府世子,賀榮雋。 關瑤下意識想繞路而行,蓋因這賀榮雋在她成婚之前,曾追慕過她。 在順安時,這賀榮雋偶爾在宮里宮外遇她一回,便要跟著纏在身后,四年前她去青吳后,此人總去秋拾園遇她,甚至還與她說過自己與楊綺玉感情不佳這樣的話,令關瑤極其泛胃反感。 關瑤待想轉道,賀榮雋已經和人走了出來,看見了她。 與賀榮雋一起的,是個白眉老太監。那老太監生得詭眉詐目,也不知與賀榮雋在說著什么,黃濁的眼珠子在她身上流連一息,便塌著腰告退了。 而賀榮雋與關瑤寒暄幾句,眸中一直透著些可惜的神情,更令關瑤周身不自在。含糊道了幾句好,便與那賀世子分開了。 臨拐出個假山時,卻又撞上個楊綺玉。 且那楊綺玉死盯著關瑤,目光中滿是怨毒。 楊綺玉近來過得不大好。 楊鶯在雅宴中掉到水里被太醫院來請脈的一個小醫官給救起,眾目睽睽之下只得許身嫁了那人。 自己看中的,打算用來籠絡賀榮雋的美貌堂妹最終便宜了別人不說,方才她又聽靖王妃私下與宮里一位娘娘聊天,說她籠不住自己夫婿的心,本就是無用之人。膝下無子,更是罪加一等,與廢人無疑。 楊綺玉本不是什么高官貴女,當年能嫁給賀榮雋,也不過是因著自己父親當年在戰場上救過靖王爺一命,臨終前向靖王爺要了這么樁婚約,想讓她享那王府的富貴。而靖王爺又是個重情之人,便強壓著賀榮雋娶了她。 身低位高且膝下無子,這世子妃的地位更是搖搖欲墜。 本就一團團的火聚在心中的楊綺玉,適才又看著自家夫君與關瑤在見面,心里更是哪哪的慍氣都飆了上來,干脆率性上前,向關瑤發起了難。 “沒想到裴三夫人都成婚了,還不知個寡廉鮮恥呢?”楊綺玉搖著扇子上前,半吊著眼圍著關瑤打轉道:“搶了麓安縣主的男人還不夠,又來撩拔成了婚的人。三少夫人就這般沒有下限?這若被你夫婿看見,可如何是好?” 雖不知哪里招惹了這人,但關瑤還是盈盈笑道:“沒想到世子妃都當娘了,說話還跟黃口小兒似的不經腦子。若被人聽到你說這些失了智的話,豈不是立馬要把世子妃給拉去太醫院關著?” “你!”楊綺玉沒料想關瑤竟敢與她唇齒對沖,當即怒目冷笑道:“胡蠻后代,果然心思劣鄙。我在青吳時便聽聞紀氏之后老老小小都是輕佻放浪之輩,聽說那鄔老太君年輕的時候……” “——你說誰輕佻放浪?”墻垣盡頭一道嬌脆聲音憑空響起:“詆毀本宮小姨與阿祖不止,還捎帶上了本宮與本宮母妃?堂嫂口氣這么大,怕是喉嚨里也長了個膽子吧?” 說得這幾個稱呼的,顯然是賀淳靈。 而更令楊綺玉嚇黃了臉的是,與賀淳靈一道出現的,還有位身著袞龍袍,面色威肅的長者。 赫然,便是這大琮的帝王。 “見過陛下,見過七公主殿下?!币蝗喝诉B忙行禮。 賀淳靈揚著假笑看楊綺玉:“堂嫂方才說的話,不介意再重復一遍?” “沒,我沒說什么……”楊綺玉眼中霎時帶上絲絲慌亂,下意識便胡亂搖頭。 關瑤輕輕碰了碰賀淳靈,小聲問:“你怎么來了?” 賀淳靈用手掩起嘴,也用極細的聲音回她道:“有個小黃門來報,說經過時看到你和人生了沖突,我就趕過來了。中途正巧遇著我父皇,我把事與他說了,他便同我一起過來?!?/br> 另廂,宸帝正俯望著楊綺玉:“朕曾聽過雋兒私下與兄弟說的話,道是你心思粗鄙言行不端,如今看來,你確是德行有失?!?/br> 楊綺玉霎時面如金紙,立時牙關瑟瑟伏于地道:“陛下恕罪!確是臣婦一時鬼迷心竅,見伯府這位三少夫人與世子爺多說了兩句話,便想左了,誤以為他二人有、有……” 宸帝似無耐心聽她狡辯,只扭頭去看關瑤:“裴三夫人可愿恕她?或是你想朕如何責罰于她?”語畢,還特意補充道:“即使是皇家婦,無理辱及臣婦,該罰亦得罰,朕斷然不會偏私,你且放心便是?!?/br> 說得冠冕堂皇,把這處置的口子交給關瑤,可關瑤也不是個傻的,知道自己要把這話當真,不管怎么處置都像泄憤。萬一這事傳了出去,實情真相還不定怎么演變。 而正如關瑤所料,宸帝確實不怎么想處置楊綺玉。 他自是不愿看見賀世子有個得力外家的,故像楊綺玉這般的小官之女霸占靖王府世子妃的位置,靖王府便少了個與朝臣聯姻的機會。 甚至靖王府若無男丁,他最為樂見其成。 默了片刻,關瑤開腔道:“方才之事想是一時誤會罷了,臣婦言行也有不當之處,懇請陛下恕了世子妃?!?/br> 聞言,宸帝開始端詳起關瑤。 識大體,知進退。 玉姿有如明月生暈,那張臉更似花樹堆雪,尋不見半分瑕疵,最妙的是,與他那位貴妃年輕時的神態足有八成相似。 可惜,當真可惜。 收回視線,宸帝朗笑道:“既是誤會,那朕也不多摻和了?!彼疽鈼罹_玉起身:“就算裴三夫人大度,你也合該道個歉才對。到底也是入了皇家玉碟的人,往后行事說話不可再這般莽撞,可知了?” 楊綺玉如獲大赦,忙不迭應過,又含著淚去與關瑤道歉。 小小的鬧劇過后,宸帝便往壽宴主殿去了。而關瑤與賀淳靈,也心照不宣地與楊綺玉分道而行,往女客所在的宴殿而去。 到了宴殿開宴半途,賀淳靈怏怏地往關瑤身旁一坐,罕見地把頭搭在關瑤肩上。 關瑤捂了捂她的腮幫:“牙疼了?” “我將才聽說,父皇要將柳司諫的女兒許給那赤源王?!辟R淳靈將額頭抵在關瑤小臂上,悶聲悶氣道:“若我不是父皇的女兒,嫁給那老殺才的,許就是我了?!?/br> 關瑤沉默了下,抬手去撫她的背:“若你不是公主,那赤源王也不會求娶你。別多想了?!?/br> “我不懂?!辟R淳靈被擠壓著的聲音很是茫然:“我大琮兵強國盛,早連大虞都要畏咱們三分,父皇怎就非要應那赤源無理之請?就算是要交好,要教化他們,咱們可以派夫子??!為何要遣女子去安社稷?” “你想想女誡,俱是男子所寫,里頭便盡是吃人的條條框框。而和親雖是國事,但議那國事的,也是男子?!闭f話間,關瑤挾了箸桂花茶糕喂給賀淳靈。 姨甥二人這般密密窸窸地咬著耳朵時,唱喏聲起,天子法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