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反駁他：之前你拒絕過給我寫家庭作業，不不不，那太久了，說點近的你拒絕替我完成大學的社會實踐。

    克拉克：因為你的研究對象是我，說真的，你不能要求我在領帶上別一個蝙蝠洞生產的微型攝像頭。

    偷懶也要有個度，至于你的備用課題，超人類研究報告為什么不去翻翻布魯斯的數據庫。

    他稍稍讓氣氛輕松了一點，就繼續說：你也知道，你和布魯斯的相處經驗對我并不適用。

    迪克側了側腦袋，還是感覺有點不真實。

    可他卻對此揣著很多的希望，還有些盲目的信賴。

    克拉克從來不扯謊騙他，并且超人本來就是個暖洋洋的大太陽，什么都不能讓他困擾，再糟糕的事情，他也就是消沉一會，抖抖身上的灰，再拖著紅披風在天上飛來飛去。

    除了那個改變所有人的轉折點。

    可是現在和小丑炸大都會又不一樣，所有人都是好好的，至于他們的心理問題超級英雄或者義警有點心理問題太正常了，時間久了，所有人都能步入正軌。

    所以克拉克也能想通，他想。

    倒不是迪克過度樂觀或者容易輕信，如果布魯斯沖他這么說，他就當對方打了麻醉在說瞎話，同樣的話由克拉克來說，分量直接就不一樣了。

    他伸直腿，再晃了晃腳尖：既然你這么說，好吧。

    盡管他愿意相信克拉克，但相信是一碼事，放心又是另一碼事。

    迪克抓過身旁的抱枕，遮住小半張臉，只露出眼睛，又蜷起腿，對著克拉克強調：我真的沒交電費。

    克拉克略微一怔，很無奈地笑了，溫聲說：你想在這里住多久都行。

    迪克心里一松，瞇著眼睛，啪唧癱倒在克拉克的沙發上，并用腦袋頂了頂克拉克：你睡沙發。

    克拉克一秒都沒猶豫：不行。

    他從包里取出筆記本，打開文檔，一邊打字一邊和迪克聊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擺出正在寫稿的架勢，但只有他知道，自己敲得前言不搭后語，混亂極了。

    所以我一直正說著，克拉克聲音戛然而止，他側耳聽了聽，表情一下變得嚴肅：迪克，有人需要超人。

    迪克：你快去。

    克拉克點點頭，閃電般地從臥室飛出來，匆匆忙忙和迪克告了聲別，從窗口消失。

    他飛得很快，只是目的地并不是某個需要超人的求助者。

    他在厚重的云彩里停下來。

    在這個只有他一個人的地方，人間之神的表情一點一點變得空白，總是漾出優雅弧度的紅披風，也不再擺動。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冰霜漸漸沾染到他的靴尖。

    他緩緩朝哥譚望了一眼。

    第88章

    迪克從身上摸出通訊器, 手指在屏幕上猶豫了半天，最后狠了狠心，用力按了下去。

    對方立刻接通通訊，沒讓他多等一秒。

    迪克？

    布魯斯一只手握著cao縱桿, 蝙蝠車前窗上投射出一片虛擬屏幕。

    屏幕里, 擁有漂亮藍眼睛的青年, 看起來神情飄忽，又透露著說不出的焦慮。

    布魯斯喚了對方一聲, 就沒再說話, 蝙蝠性能極好, 即使開得飛快, 車里靜悄悄的, 迪克輕淺的呼吸聲順著電信號，仿佛就發生在布魯斯耳邊。

    他沒催促，控制者蝙蝠車把速度放慢了些, 耐心地等著迪克開口。

    不為別的，他很容易就判斷出迪克在因為私人事務而煩心，如果關乎他們義警身份的問題，迪克不會卡這么久。

    克拉克知道了。

    布魯斯的手指頓時一緊，過了一會，才漸漸松開。

    他沉下聲音：匯報情況。

    在屏幕里, 迪克用力拽了拽鬢角的頭發：因為這對克拉克不公平, 我們對他隱瞞，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我們在隱瞞。

    布魯斯：繼續。

    他的嗓音愈發沉肅，迪克不知不覺就挺直了背。

    很奇怪，布魯斯的語氣都稱不上責備，卻讓迪克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焦躁。

    他聲線發緊：你認為我做錯了。

    布魯斯平靜地：我會和提姆談談, 泄露這件事的人并不是你，你只是沒有阻止他。

    他短暫地停了一下：克拉克還好嗎？

    迪克：我不確定。

    他仔細回想之前克拉克的狀態，毫無疑問，克拉克表現得無懈可擊，但對他來說，總是能察覺到一些細微的異樣。

    他試圖說服自己只是產生了錯覺，畢竟那是克拉克。

    但他的潛意識一直在發出警報，但克拉克都愿意裝成這樣讓他寬心繼續逼他只能適得其反。

    一籌莫展之際時，一個大膽的想法漸漸從心底浮現。

    不是還有布魯斯嗎？

    雖然提姆警告他布魯斯起不了正面效果，但他想著，得到那份記憶后布魯斯總能改變一些做法。

    所以等克拉克離開后，他糾結了半天，最后還是摁開通訊。

    但光是和布魯斯說話就讓他產生了相當大的壓力。

    最后，迪克緩緩吐出一口氣：有人向超人求救，克拉克現在不在這里，但之前他至少看起來不錯。

    布魯斯淡淡地點了點頭，沒做任何表示。

    迪克像是要說服布魯斯，又像是在說服自己：這些事一直壓著，克拉克不知道為什么，但他能感覺到，那是一種強烈的被排斥在外的感覺，我們都有過同樣的感受，說實話，布魯斯，那真是糟透了。

    布魯斯一腳踩下油門，從蝙蝠洞的入口飛躍而過，再落到空地上。

    他身體向后靠了靠，臉上看不出喜怒：我知道你的理由了，現在回到上一個話題。

    是的。他給出答案。

    迪克慢慢閉上嘴，凝視著他的虛影。

    布魯斯：我們都知道他有多好，所以，我們也清楚那份記憶對他意味著什么。

    他看起來冷靜地可怕：時間能讓一切看似無法過去的苦難變得不值一提，只要給那些人一段時間，他們自然會收拾好自己。

    迪克低聲說：所以，你就當那份記憶不存在？

    布魯斯沒有避而不談，他直接給出了回應：毫無意義。

    小丑只是一條導火線，就算沒有他，只要克拉克仍然選擇成為超人，他必須承擔面臨失去一切的風險。

    他又點出另一個殘酷的事實：那個糟糕未來是無數個錯誤選擇導致的，舉個例子，如果我愿意冒著讓克拉克他們發瘋的可能，允許他們進入經歷哥譚的那些東西。

    也許現在如同哈維丹特一樣，我已經提前失去了他們，但也有一種可能，他們挺了過來，并且不再一無所知。

    布魯斯繼續陳述：或者克拉克做的沒那么好，就像我在其他平行世界見到的超人，他們經歷過克拉克沒發生的事情而那些事一次次將他們擊潰。

    迪克忽然出聲：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比你多一些。布魯斯輕描淡寫地說：所以我才說毫無意義，我們會習慣擁有這份記憶，同樣，克拉克也會習慣發生變化的聯盟，這很正常。

    從獲得記憶起，布魯斯就在做應對方案，他做了無數種可以避免糟糕未來的計劃。

    但里面有個不變的原點。

    他需要讓克拉克理解這一切，理解超人也有可能無能為力，讓克拉克知道有些東西他就是無法改變，除了近乎絕望地去當推動石頭的西西弗斯，別無他法而且不是宏觀視角，不是克拉克站在超人角度看待普通人的那種無法改變。

    與此同時，他意識到自己和克拉克的信賴危機。

    在大都會核爆前，他從沒覺得不讓正義聯盟踏足哥譚是個錯誤的選擇。

    直到卡爾艾爾說，你愛小丑。

    他才陡然發現，原來克拉克一直覺得他難以捉摸，也無法揣測，他們之間的交流，全靠克拉克主動推動。

    他探索平行世界有一段時間了，有了萊克斯的幫助，進度更是加快了不少，而從他窺見的那些世界里，他意識到那些超人和蝙蝠俠之間的相處，和他們完全不同。

    那些超人是能理解蝙蝠俠的。

    這并不能歸咎于克拉克，只能說他把自己關得太嚴實了，比起那些正義聯盟沒事都來插手的哥譚，他的哥譚，處于他絕對掌控之下。

    所以一旦他發生疏忽，小丑做出毀滅性舉動時，誰都阻止不了。

    迪克慢慢地：你憑什么一廂情愿覺得

    覺得克拉克能習慣這種被排斥的感覺？

    他可清楚這種感受了，當年被布魯斯趕出蝙蝠洞，要是沒有克拉克在那段時間提供支持，他現在肯定不是這幅樣子。

    布魯斯簡潔地：他總能習慣。

    話音剛落，鋼鐵撕裂的聲音，咔嚓在布魯斯身旁響起。

    砰！

    迪克：等等，你那邊什么聲音？你在夜巡？

    布魯斯側過臉掃了一眼，收回視線：之后再談。

    他掛斷通訊：你生氣什么？

    人間之神漂浮在離地面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在他的不遠處，蝙蝠車車門被捏出幾個指頭印，很凄慘地躺在一邊。

    那雙總是充斥著暖意的藍眸，現在覆蓋上一層薄薄的冰。

    布魯斯連呼吸都沒亂一點，他在指揮臺上cao作了兩下，很悠閑地靠著椅背：這是你第二次弄壞我的車門。

    克拉克驀地出聲：為什么。

    布魯斯淡淡地說：你指什么？

    克拉克悶了半天，才繼續開口：我聽見了你和迪克說的東西，為什么不告訴我，明明你一開始就能讓我知道，以及你說服迪克的理由，我不接受。

    布魯斯很坦誠地：我想對你好一點。

    饒是這種狀態下的克拉克，也不禁被重重地噎了一下。

    他落到地上，簡直費解：你想對我好一點所以你就什么都不告訴我，讓我一個人天天猜來猜去，去想你們發生了什么？

    布魯斯一只腳踩出蝙蝠車，從里面出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在一股莫名的沖動驅使下，克拉克一把抓住從他眼前掠過的漆黑披風。

    他一字一頓地：我不接受！

    布魯斯停下腳步。

    事實證明我是正確的。他靜靜地望著克拉克的眼睛：現在你只是知道未來的一種可能性，你就自責愧疚到恨不得耗盡自己去補償。

    克拉克發現自己并沒有什么好理由去反駁對方。

    布魯斯：加上我試圖去信任你。

    克拉克：

    他忍不住發出譏諷：真好，我們認識了這么久，你從單身漢到擁有四個孩子，那些媒體怎么稱呼我們來著？世界最佳搭檔？手與手套，彼此契合？

    世界最佳搭檔。布魯斯嚴謹地糾正：后面的形容出自星球日報記者肯特先生。

    他趕在克拉克撕掉蝙蝠車另一邊車門前補充：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信任。

    我以前總認為這些事和你無關，克拉克，你不知道你對我、對哥譚意味著什么，如果蝙蝠俠的意義在于讓哥譚人知道他們還能對哥譚和未來保有希望。

    而你，你是希望本身。

    克拉克：！

    盡管他現在心情糟糕透頂，但他還是掙扎了一下：我沒聽清楚。

    別想讓我說第二遍。布魯斯嚴厲地說：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給世界只有你能給予的東西，我不希望你去接觸哥譚下水道和角落里彌漫著的扭曲正義聯盟很好，它足夠理想，而實現正義需要你這種人，以及巴里哈爾他們。

    他難得坦誠了一回：我的行事并不總是正義的。

    克拉克半天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合適。

    他想過很多種布魯斯拒絕他、拒絕聯盟介入哥譚的原因，唯獨沒想過這一種。

    這就是你一直拒絕加入聯盟，僅僅作為顧問的理由？

    布魯斯笑了笑：一部分。

    克拉克輕聲說：那為什么現在你不再這樣做了。

    布魯斯從克拉克手里摘出披風：因為希望之所以是希望，就是因為無論發生什么，它始終存在。

    他伸出手，輕輕放在克拉克肩膀上：抱歉，克拉克，很多事情，你總得習慣它們，就像我一樣。

    好?？死顺聊艘粫涸谀欠萦洃浝?，你身上發生了什么？

    布魯斯半點都沒有遲疑。

    我不重要。

    第89章

    克拉克的心情一下子蕩到谷底。

    那種得知未來的自己的行為后, 一直困擾著他的陰翳，被另一種強有力的東西所覆蓋。

    他沒法用合適的詞語形容，但在某個瞬間，大腦驟然嗡了一聲, 由于布魯斯才導致的情緒迅速壓倒一切。

    什么叫、我不重要？

    布魯斯韋恩是個多固執的混蛋, 這些年克拉克已經徹底領教過了, 有的時候他甚至還能勸一勸正義聯盟的同伴，讓他們想開點。

    蝙蝠俠基本都是對的, 如果因為蝙蝠俠的行事風格而產生無力感, 那也沒辦法, 除非能徹底打碎他的折磨, 他總是不會發生改變。

    他以為他已經習慣了布魯斯圣徒式的奉獻, 蝙蝠俠把自己當作一塊石頭，固執地攔著不斷沉沒的哥譚，他一向把自己放得很低, 對自己的評價更是低到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