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娜頷首：知道了。

    屏幕被關上，神奇女俠整理了一下腰間的套索：卡爾，我去處理他們，你呆在這里。

    處理。

    毫無感情色彩的詞匯，仿佛他們談論的不是活生生的人類，而是無生命的物品，布魯斯想。

    她又非常關切地摸了摸布魯斯的臉：你太瘦了，需要好好休息。

    布魯斯很平常地應了一聲。

    他吞咽下最后一塊蛋筒碎片，空蕩蕩的胃部卻沒因此體會到飽腹感，反而有些抽緊，雖然沒什么胃口，他還是望向克拉克，聲音輕輕地：我餓了。

    他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會翻臉，既然眼下還能得到優待，那他當然不能浪費。

    克拉克短暫地怔了一瞬，點了點頭：我去做。

    在正義大廳找到正兒八經的食物很不容易，氪星人靠吸取黃太陽能量就能維持身體機能，神奇女俠是半神，超級士兵注射了藥劑，也能滿足他們的能量需求。

    蝙蝠俠的舊房間里只有一販售柜的零食舊戀縵賴哪芰堪簦前者不適合饑餓而又虛弱的人，后者不適合普通人類。

    正義大廳竟然找不到普通人可以吃的東西。

    好在他是超人。

    用上超級速度去最近的超市帶回食材境具用不了半秒，回來后，克拉克用通訊器吩咐下屬為他支付相應的金額他已經完全脫離人類社會，自然也沒有現金。

    布魯斯走過來：你要烤牛排？

    他熟稔地去翻指揮臺后的燒烤架，比利帶燒烤架過來的時候，滿臉都寫著自己撿了大便宜。

    燒烤架自然早就不在那里，出于一種很微妙的心態，克拉克也沒攔著。

    布魯斯站直身體，頓了頓：噢，你們把它扔了。

    克拉克垂下眸，開始清洗嶄新的廚具，布魯斯就站在一邊看，這個視角倒是很熟悉，他究死克一起吃的最后一頓飯，也是克拉克親手做的。

    是在韋恩莊園裝修精美的廚房。

    阿福臨時有事，小記者為了自己的胃，片刻都不猶豫，直接攬下做飯的活計，但廚房里擺著無數大小形狀都不一樣的廚具，很多他連見都沒見過。

    布魯斯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他笑話。

    其實他也不清楚這些東西是做什么的，也不指望克拉克能烹飪出什么大廚水準。

    但不妨礙他提一些亂七八糟的要求。

    海鮮用意大利橄欖油韭硭綻錮芝士煎，多放芝士，惠靈頓牛排表面不能烤硬，里面維持粉紅色但不能有血水

    小記者一臉空白地看著他，小聲嘟囔：要不我們出去吃。

    克拉克還是盡可能地努力了一下，以氪星人的方式。

    熱視線被調到合適的溫度，能推動星球的人間之神，有點滑稽地放出熱視線，小心翼翼地瞪著鍋里的牛排，一點一點地升溫。

    最后也沒煎出粉紅色。

    被老管家嬌慣到對食物有極高標準布魯西寶貝，用叉子戳了戳銀盤子里的rou：你想聽聽我的評價嗎？

    小記者被挑剔得有點生氣：我說了我們可以出去

    很好吃。

    克拉克的眼睛倏得睜大。

    布魯斯慢慢嚼著牛排，一邊用腳尖撩了撩他的小腿：但我下次不想吃用熱視線煎的東西。

    小鎮青年的耳朵陡然爆紅，他沉默了片刻，嗖得一下站起來：我給我自己也做一份。

    等他離開，布魯斯不著痕跡地摸了摸側臉，感覺自己咽了一塊橡皮筋。

    克拉克真的對人類牙齒硬度一點數都沒有牛排煎得太老，對能咬斷鋼鐵的氪星人當然無所謂，但布魯斯差點懷疑自己的牙都要咬掉了。

    他到現在都記得那塊牛排外表是有點偏黑的褐色，熱氣從上面蒸騰而起，他差點用上蝙蝠俠的力氣去切，餐刀鈍了點，等阿?；貋淼米屗I新的。

    現在克拉克還在用熱視線煎牛排。

    如今的人間之神使用熱視線已經很熟悉了，他肅著臉，雙眼燒得血紅。

    布魯斯眨了眨眼睛，那個模模糊糊的影子被眼前的男人所取代，他盯著深紅色的披風看了會，回去坐下了。

    **

    正義大廳的桌子是正義聯盟開會用的，是一個大圓桌，布魯斯習慣對自己的物品宣布主權，他就回到了蝙蝠俠老呆著的那個位置。

    克拉克在他旁邊坐下，那是超人的位置。

    桌子上只放著一份食物，克拉克面前什么都沒有，人間之神已經習慣了不進食，但他也沒離開，打算陪布魯斯吃完這頓飯。

    布魯斯用力按下手里的餐刀，低著頭：再給我拿一個盤子。

    克拉克沒動：你要干什么。

    對于蝙蝠俠的要求，克拉克一點都不吝嗇開動自己的大腦，布魯斯不可能毫無目的地找他要一樣物品。

    盤子就是他從超市拿回來的瓷盤，即使是超級大腦，一時半會竟然也想不出瓷盤的用法。

    總不可能是敲碎了當武器，布魯斯根本接觸不到普通人類，這玩意對他們一點用都沒有。

    可他沒聽見布魯斯的回答，就好像這是一可有可無的小事，他切牛排的動作很緩慢，克拉克又想起x視線下，有裂痕的肩膀骨頭。

    布魯斯安安靜靜的，用餐的姿勢還是一如既往地優雅，餐具九套詠喲サ牧Φ籃芐。不會發出聲音。

    人間之神的超級聽力能捕獲到那點小小的吱嘎吱嘎聲，他又覺得心煩了，就站起來，取了一個瓷盤，走回來：給你。

    他接著說：你知道你使用的每樣東西，我都會檢查。

    布魯斯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瞳孔里快速閃過些什么，又低下頭，把盤子里的牛排切下來一半，放進那只空盤子，往人間之神的方向推了推。

    接著，他再沒究死克有任何交流語言上沒有、肢體上也沒有。

    克拉克感覺自己全身的肌rou都繃緊了，他對布魯斯的舉動不知道應該做出什么反應才合適。

    他動了動唇，想問點什么，但看著布魯斯，又覺得不該問。

    更心煩了。

    明明現在整個星球都是他的，蝙蝠俠已經是他的囚犯，人類脆弱的喉嚨只要他伸出手就能掐斷，但當他們相處的時候，他卻仍然不是占據主導的那方。

    他本能地不想鞠衷詰牟悸乘菇渙鰨即使他們其實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不只是不義聯盟痙純咕，除了正事他們仍然有話題可以聊。

    但這不符合蝙蝠俠的行為模式，他了解布魯斯，這個人會選中別人最不設防的時候。再給他狠狠一擊，每句話都有目的，每個行為都有深意，誰都不清楚他那顆陰暗的腦袋在計劃著什么。

    正常情況下，布魯斯絕對會用盡一切手端從他敬靼材壬砩咸壯齙閌裁矗語言本身就是武器，而蝙蝠俠是深諳這種武器的大師。

    可蝙蝠俠做了什么？

    他帶著自己無處安放的無聊理念杵在這里，當一個菊義大廳格格不入的擺件。

    克拉克陰晴不定地盯著盤子，好像那里面躺著一個定時炸/彈，一直放到牛排不再冒著熱氣，布魯斯已經快把沙拉吃完。

    他緩慢地切下一塊邊角，就在這時，正義大廳的人工智能嘀了一聲。

    戴安娜神色淡淡地走進來，第一時間就往他們的房間看，見到克拉克的動作，她微微笑了笑。

    克拉克放下手，明知故問：有麻煩嗎？

    戴安娜很隨意地搖了搖頭，她的腳步快了點，在外面鎮壓反抗軍的時候她就很想回來，所以這次行動的效率加快了不少。

    她拖了張椅子，挨著布魯斯坐下，注意到男人不太好的臉色，她伸出手，貼上對方的額頭：你需要注射抗生素。

    布魯斯不易察覺地停頓了一下，視線往下掃了掃，在戴安娜的靴跟上發現了還未凝固的血點。

    神奇女俠的頭發都沒有半點凌亂，跟剛才出去的時候幾乎沒有區別。

    除了身上濃郁的血腥氣息。

    第35章

    布魯斯隱約煩躁起來。

    任何一個普通人, 被世界上最強大的兩個人這樣照顧，不管對超人和神奇女俠持何種態度，多少是不能四平八穩地坐著，而反抗軍首領更應該說點什么。

    但他只感覺疲倦得厲害。

    不義戰爭已經打了很多年, 打到他基本失去了一切能失去的, 包括迪克和阿福, 就連他面前這兩個人，姑且也可以算在失去的范疇內。

    胸口漸漸彌漫著一股腫脹的苦澀, 面對戴安娜和克拉克的時候, 那根警惕的神經會不知不覺地放松, 即使藏在體內的蝙蝠俠正在狺狺低吼, 警告他最好放清醒點。

    吃下去的食物開始消化, 分配給大腦的血液減少, 遲到的困意潮水般洶涌地沖刷著身體每一處, 布魯斯瞇了瞇眼睛, 努力地讓注意力集中到背后的刺痛。

    那點刺痛實在太微不足道。

    戴安娜的手特別輕，挨得又很近, 近到他能感覺亞馬遜女神的呼吸輕緩地落在自己的后頸。

    他緩緩閉上眼睛。

    視覺被屏蔽后, 其他感官就愈發靈敏, 揮之不去的血腥味中, 他仍然能找到天堂島海水的氣息。

    以及曬了很久太陽后，暖洋洋的味道。

    被熟悉的氣味包圍著，身體也不用裹著沉重的凱夫拉盔甲。

    正義大廳的頭頂又是一整塊透明玻璃，他稍微掀起眼皮，看見亮色光柱落在克拉克胸口的S標志上，細小的塵埃在里面盤旋躍動。

    反抗軍的基地都建在地下，再被厚厚的鉛層包裹, 地底呆久了，布魯斯有時候會把燈光調成暖色調，現在見到真正的太陽，便意識到自己還是在自欺欺人。

    他要看見太陽再次升起。

    他睡著了。

    戴安娜停頓片刻，手臂以一種占有欲極強的姿勢半環著布魯斯，小心地讓他靠在自己胸前。

    亞馬遜公主的聲線中藏了一絲寬和的笑意，她盡可能地想讓懷里的男人舒服一點，但神奇女俠的制服卻大多都是冰冷的金屬，也許是感受到那股透涼，布魯斯的眼皮動了動。

    他很想睜開眼睛。

    可正如克拉克所說，他實在太累了，身體完全不聽使喚，過了幾秒，視野被更濃稠的黑暗所遮擋。

    夜幕終于落下來了嗎？模糊的意識里，他好像看見了兩個熟悉的人在滴水獸旁沖他微笑，其中一個人拎著一堆垃圾快餐。

    他徹底失去了感知。

    人間之神緩緩將覆在男人眼前的手挪開，動作很輕，接觸也很柔和。

    接著，他取下那條神圣的紅披風，更輕柔地將昏昏沉沉的男人墊在上面，再緩慢地抱過來。

    他的手指按上布魯斯脊椎斷掉的位置，隔著厚重的布料和溫熱的皮膚，仍然能察覺仿生裝置冰冷的金屬感，以克拉克的標準，布魯斯瘦了太多，就好像逼到無處藏身不得不消耗自己的動物，只靠僅剩的力氣茍延殘喘。

    這根脊椎他親手折斷過一次。

    被稱為人類的生物總能讓他驚詫，這根脊椎第一次被貝恩打斷時，他以為布魯斯再也站不起來，而他輕而易舉摁斷那截骨骼時，已經預見蝙蝠俠會就此消失。

    但布魯斯卻以更堅不可摧的姿態重新出現，他傾聽著那道心跳平緩而又堅定，卻已經顯露出虛弱的疲態。

    男人洗干凈后，柔軟的黑發耷拉在克拉克臂彎上，布魯斯看起來很平靜，睡得也很安穩，就像他為之燃燒自己、隨時能終止他可憐生命的敵人的懷抱，是他最后的安身之所。

    他的呼吸很輕很輕，睡著后的布魯斯韋恩被剝走了他很努力才給自己套上的偽裝，虛弱攀爬上他的臉，胳膊沉重地垂落在身側。

    克拉克握住他的手，塞進紅披風里。

    幾乎是感受到重量的瞬間，克拉克就體會到難以言喻的滿足，一直缺失的靈魂，被某種輕飄飄又不太真實的東西塞住。

    克拉克冷靜地品嘗著這種情感，它遙遠地過分，又伴隨著微不可察的疼痛。

    想著想著，人間之神冰湖般的雙眼，竟然裂開一道細紋。

    他期待之后的日子。

    *

    布魯斯醒來的時候還有些遲鈍，他維持著平躺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盯著透明天花板。

    澀滯的大腦焦慮地處理著日程表上還沒打勾的事情。

    T49區的警戒系統需要更新，小丑女那邊的進展不知道是否順利，杰森不能和她呆在一起，有空還要和提姆談談康納。

    醒了？

    思考戛然而止。

    這一覺真的讓他睡懵了頭，他推斷不出現在的時間，但頭暈和昏脹的感覺基本可以肯定自己睡了漫長的一覺，以至于陷入了報復性睡眠的后遺癥。

    布魯斯坐起來：克拉克。

    他一眼就看見對方手里的注射器，以及里面渾濁的液體，身體不由地一僵，目光移到人間之神的臉上。

    超人肯定聽見自己變化的心跳，卻沒對此做出任何反應，只是很平靜地看著他。

    平靜而又不容拒絕。

    布魯斯深深吸了口氣，竭力放松身體，但緊繃著的下頜仍然暴露了情緒：這是什么？

    克拉克聲音淡淡地：孤獨堡壘改良過的修復溶液。

    布魯斯睡了多久，他就站在一旁看了多久。

    每過一會，布魯斯就會因為疼痛，無意識地皺起眉毛，而他需要在對方亂動時，確保他不會扯到傷口。

    克拉克知道按照戴安娜之前說的，給布魯斯打兩針抗生素是最好的做法保證他身上的傷口不會因為缺乏治療發炎就行。

    蝙蝠俠始終是蝙蝠俠，即使黑暗騎士已經身陷敵營，他們也不能看輕分毫。

    但他有x視線，那些猙獰可怖的傷口總是會出現在他的視野，到最后，他徹徹底底地檢查了一遍對方的身體。

    檢查完，他就去孤獨堡壘取了一支修復液。

    雖然沒有斯塔克的絕境病毒見效快，但它也有優點斯塔克能控制絕境病毒使用者，但修復液只有修復作用，不存在任何陷阱。

    布魯斯：是給我的？

    說實話，他不想往身體里注射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尤其是克拉克給他的，但他清楚眼下自己其實沒有別的選擇。

    克拉克自然知道布魯斯在顧慮什么，臉色頓時冷了點。

    布魯斯試圖拒絕：我用不著它，仿生裝置可能會出現排異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