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陌怔愣了一會兒，他急忙從腦中調出早年在帝都的記憶。

    小時候太皮，又是生在帝都上流圈子這種光怪陸離的環境，程陌的心眼和詭計都是不斷地練出來的，按他的話來說，每天都是在收集信息然后打怪升級的兩點一線中生活。

    再加上程昱燼當時的身份尷尬?？摧p貶低者有之，妄圖攀附者繁多，設計陷害者咸集?？偠灾?，送上門來供程陌升級的炮灰boss不少。雖然程昱燼不是那么容易就中計的人，但作為21世紀新二十四孝兒子，程陌怎么會任由這些人欺負自己的父親呢。

    這樣的后果就是，他當年不得已得罪過不少人，雖然沒有什么人知道自己才是罪魁禍首，但長大之后回想起自己做過的事，還是有種nongnong黑歷史的既視感。

    他不后悔自己做過的事，但這并不代表自己做的事情就妥當，起碼以他現在眼光覺還是覺得往事不堪回首。

    面對這位以前在帝都生活的尹女士，程陌有些許心虛。

    程陌試探性地問道：“您認識我父親嗎？”

    尹歡笑了起來，眼中的疏離化開了，仿佛又回到了初見面時春風化雨般的溫柔：“我和你父母還有小逸的父親都是朋友，說起來，我已經很久沒有跟昱燼、夢薇他們兩人見面了，也不怪你不認識我。不過你出生的時候，我有陪在夢薇旁邊，我還抱過你呢！那時候你還是小小的，軟軟的一團，現在都已經這么大啦！”

    尹歡的語氣輕飄，表情親切，隱約中還有一絲我家小子初長成的自豪感，讓人生不起絲毫的惡感。

    程陌有點尷尬，就算平時有多么算無遺漏，在這時還是不知該如何回應。

    不管你已經獲得多少成就，也不管你實際年齡、心理年齡已經多大，在長輩面前提及小時候的事，立刻就是大寫的慫。

    所有人都不會知道也不想知道，在那段還沒有自我意識的歲月里都干過些什么不堪回首的事。

    “恩···”尹歡想了一會兒，“我沒記錯的話，你現在也還是未成年吧，怎么，是被程正宇他們邀請的嗎？”

    “是的，剛剛我堂叔也在場，說是見面敘敘舊?！背棠敖忉尩?。

    “下次記得成年之后再來，不過我覺得···”尹歡笑容未變，上下打量了一番程陌“你跟你爸挺像的，看起來笑瞇瞇的，其實都不好惹，感覺就算被麻煩事纏上了好像吃虧的也不是你，不像旁邊那三個連自保能力都還沒有的小孩一樣?！?/br>
    旁邊已經被遺忘了很久的三小孩：······

    尹歡與程陌一路聊一路走。尹歡的確有這種人格魅力，她想要親近的人都會覺得她為人風趣平和有親和力，只要稍微相處一下就會被她稍帶著灑脫和放肆的溫和性格所吸引，只有有著一定能力和底氣的人才會有這么肆意的生活姿態。

    程陌小時候有個壞習慣，給所有認識的人分配角色和技能。大部分人在他眼里就跟npc一樣，有著固定的行動模式，只要獲得足夠的資料并輔以判斷，他們的話語跟行動都能夠輕松預測。只有當他無法進行預測時，程陌才覺得他遇到的是玩家，他眼中的人。而眼前的尹歡如果是以他中二時期的眼光來看，就是一個高等玩家。

    不過現在的他不會這么想了，雖然以己度人這個毛病還是沒有改。

    尹歡也在觀察著這個十八年沒見的小孩。容貌可以說是非常完美地把他父母的優勢都繼承了下來，或許是因為對自己能力的極度自信，骨子里就帶著張揚的氣息，與自己侄子有點小心翼翼的活法很不相同。

    不得不說，程昱燼那只狐貍比自家那個脫線老哥更會教孩子。

    “雖然都還是小孩兒，手段還是嫩了些”尹歡心道：“不過嘛···我喜歡~”

    前面在聊，后面也沒閑著。

    蕭亦杳拉了拉尹逸的衣服，小聲問道：“小逸哥，小逸哥！那個大帥哥是誰！我還沒見過我媽對哪個陌生人這么和藹可親過！”

    尹逸斜睨了一眼蕭亦杳：“你不是聽到了嗎？我的新同學?！?/br>
    蕭亦杳：“少胡扯，我眼又不瞎，你和那帥哥相處時那不可描述的氣氛，你覺得我看不出來嗎？??！所謂天雷勾地火也就是這樣了吧！”

    尹逸拍拍蕭亦杳的腦袋，有點無奈地嘆道：“你以后少看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br>
    蕭亦杳滿臉興奮：“你快說，你快說！”

    尹逸實在拗不過她：“準確來講我和程陌是同學兼室友兼同桌?！?/br>
    蕭亦杳眼中放光：“哦哦！有緣有緣~”

    尹逸繼續說：“不過從深層次來講，我們就是純粹的建立在利益上的交易關系?！?/br>
    語氣鏗鏘，眼神堅定。

    蕭亦杳：“誒？”

    這個畫風不對??？

    尹逸目光幽深，語氣平淡：“他想從我這取走一樣東西，我想試探他得知一件事，目前誰都不先開口，打算先通過觀察積攢情報，等有足夠的底牌后再攤牌?！?/br>
    蕭亦杳聽完后呆愣在原地：“啊···怎么復雜的嗎？”

    她木木地看著尹逸徑直向前走，向前面聊天的兩人靠近。腦子里面尹逸的話還在不停的打轉，轉了幾圈之后覺得這個故事的發展走向不太對。

    在蕭亦杳覺得自己的腦細胞不夠用之后，她轉過身來打算找個腦子好使的幫她分析一下。

    五人剛出了薄荷煙，尹歡還在和程陌聊天，尹逸在身后默默地聽著。

    “哥，你臉怎么這么紅！”一聲尖叫從后面傳來。

    尹歡臉色瞬間變了，猛地轉過身來，看著滿臉通紅的蕭亦杲，快走幾步，手背探上他的額頭。

    剛剛在會所內部，燈光太暗，再加上這兩兄妹自覺惹了事，竭盡全力地裝隱形人，況且蕭亦杲本來就是沉悶的性子，一言不發站在那里，愣是沒人發現他身體有些異樣。

    尹歡湊近聞了聞：“你們喝酒了？”

    語氣不算是多嚴厲，但尹逸和蕭亦杳怎么會聽不出來其中的慍怒，對尹歡來說，這種平淡的語氣才更危險。

    尹逸選擇坦白從寬：“他喝了一點薰衣草雞尾酒，是我點的，他喝之前我有嘗過，酒精度數不高?！?/br>
    這個時候，蕭亦杲像是終于回過神來，盯著尹歡看了好一會兒，緩緩綻開了一個憨憨的笑。

    “jiejie，你長得好漂亮啊?！?/br>
    蕭亦杳、尹逸內心：?。。?！

    蕭亦杳os：哥！我那個面癱臉，給個表情都嫌累的哥哥，你出息了啊，竟敢調戲母上大人，你不怕回家之后老爹把你削了嗎？！

    尹逸os：雖然以前聽過，平時比較冷淡的人喝醉之后會展現出與平時截然相反的一面，但現實中還是第一次遇到。這對比也未免太明顯了吧。

    尹歡挑了挑眉，揚手就是一個手刀。

    蕭亦杲緩緩地滑倒在尹歡懷里，雙眼緊閉。

    尹歡微微調整了一下蕭亦杲的姿勢，保證他呼吸通暢。

    蕭亦杳、尹逸、程陌：?。。?！

    可以的，空手劈兒子劈得毫不手軟。

    尹歡毫不在意地說道：“沒什么大問題，酒精中毒而已，跟他爸一樣易醉酒的體質?！?/br>
    蕭亦杳恍然：這莫非就是家里沒什么酒的原因。

    這時，旁邊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

    “大少爺?！?/br>
    大少爺？

    尹逸聽到這一稱呼，有點好笑，沒想到有生之年還真能在現實中聽到“大少爺”這種好像瑪麗蘇杰克蘇劇里的標配稱呼。

    程陌輕飄飄地瞥了一眼尹逸。

    尹逸一對上程陌的目光，立刻收回了有點放肆的嘴角。

    程陌一臉什么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對著來人說道：“小郭，是我爸讓你來接我的嗎？”

    來人名為郭安迪，是程昱燼的助理，大學畢業剛三年，因為能力出眾被程昱燼破格提為助理鍛煉，長相平凡但氣質溫潤，周身穩重且平和的氣質讓人覺得十分可靠。

    郭安迪一點也不介意程陌喊他“小郭”。不僅是因為程陌是公司的股東之一，更多的是因為他能當上程昱燼的助理，程陌在其□□不可沒。如果不是程陌，估計他還是個被同事排擠，備受欺負的職場菜鳥。

    “大少爺，程總不放心你晚上獨自回家，本來是想要親自來接你的，不過今天的安排有點多，程總分身乏術，剛好我下班了，就讓我順便來接你回家?！?/br>
    程陌摸了摸下巴，有點無語。老爸是怕別人會禍害我，還是我去禍害別人。

    尹歡適時道：“那今天就這樣散了吧，小陌，你跟昱燼說一聲，改天我找他請我吃飯?！?/br>
    程陌：······

    一般來說不是該講自己請別人吃飯的嗎？

    尹歡看向尹逸：“小逸，你···”

    尹逸：“我走回去就可以了，這里離家很近，走幾步就到了?！?/br>
    尹歡家跟尹逸家完全是兩個方向，而且由于y市交通線錯綜復雜，護欄繁多，有時候只是開車去對面而已，卻要繞好大一個彎。這就導致如果尹歡要送尹逸回家，至少要增加二十分鐘的車程。

    尹歡蹙起了眉頭，雖然很嫌棄自家兒子，但現在蕭亦杲的狀況的確不是很好，最好盡早回家解酒，可是晚上放尹逸一個人走回去，她也不放心。

    “不介意的話，我送尹逸一程吧，他家剛好跟我家一個方向?！?/br>
    嗯~這句話有點意思。

    尹逸張張嘴，心里瞬間百感交集。拒絕？疑惑？

    混亂中只有一句話比較明晰。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兒？

    尹歡看了一眼程陌，再看看尹逸，揚揚眉，像是看出了什么，了然般地笑笑。

    “那就麻煩你了?！?/br>
    內心暗道：比他爸強。

    什么都沒有說出口的尹逸：為什么覺得自己好像被賣了···

    坐上車的蕭亦杳表示自己有點方，她看看一旁兀自睡得香甜的蕭亦杲，內心暗暗羨慕，估摸著這時候裝睡有沒有活路。

    一路上，尹歡一邊開車一邊哼歌，好像把她的存在遺忘了一樣。

    可就是這種被無視的感覺才更壓抑。

    思忖良久，蕭亦杳決定應該先認錯為上策。

    “媽···”

    “恩？”

    很好，不是平淡的語調，有點輕快，應該不是很生氣。

    “我錯了?！?/br>
    “哪兒錯了？”

    蕭亦杳整理了一下思路：“不應該教唆哥哥跟我去夜店，不應該拐走小逸哥陪我去夜店，最根本的是不應該瞞著你們?！?/br>
    “不錯，思路清晰，條理明確?！?/br>
    蕭亦杳嘴角彎了彎，有點如釋重負。不過還沒等她松懈多久，尹歡又說了一句。

    “能告訴我，你為什么要瞞著我和你爸嗎？還專門挑了我和你爸去會見老朋友的時間。你是覺得老媽一定會不讓你去嗎？”

    額···這是送命題，要好好答。

    “這不是因為未成年人不能進夜店嗎？”蕭亦杳嘟囔道。

    尹歡灑然一笑：“你也知道你這是在犯法啊?！?/br>
    “啊···恩···這不是好奇嘛？”

    尹歡臉上笑意未減：“丫頭啊，你要知道有時候好奇心太重是會吃虧的哦?！?/br>
    蕭亦杳一噎。

    “這不是因為，我這年齡還有好奇的權力嘛······” 蕭亦杳滿臉討好般的笑容。

    “我可沒這個意思，你就算成了耄耋老人，也有好奇的權力，我只是想跟你說，以后做事之前，你要先想想你能不能承受它的后果和代價。雖然你還未成年，但我希望你能有為自己行為負責的意識。如果今天沒有小逸在的話，我現在可能都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你們了。雖然對現在正處于叛逆期的你們這么說可能有點太過強求，但我也還是希望你和亦杲在做事情的時候，能考慮一下我和你爸的感受?！痹挼阶詈蟛恢趺吹?，尹歡的語氣有點落寞。

    蕭亦杳一時無言。尹歡在她面前永遠都是笑瞇瞇的，永遠都是一副一切盡在掌握中的姿態，平時最大的樂趣就是坑兒女，她和亦杲小時候沒少被她整過，都快要成為童年陰影了，像今天這樣蕭條的語氣從來都沒有見過。

    感覺是有點過分了···

    她默默低下頭來，開始反思今天的事。

    “再問一個問題，在你心中你媽是一個這么不講道理的人嗎？其實你只要跟我說，在我確定勸說你無果的情況下，我可以選擇跟你一起去。在這件事上，我們可以雙贏?！?/br>
    蕭亦杳蜷起了雙腿，雙手環住自己，斟酌了一會兒，她才開口。

    “哥哥原來是想阻止我的，但是我說跟小逸哥一起去后，他才答應，對他來說，這只是一次完善他社會理論的大好機會。對我來說···”蕭亦杳咬咬牙。

    “我承認，我可能是想叛逆一次。我之前聽我的同學說，她們去了夜店，認識了什么很厲害的社會人，還喝了酒···”

    “是因為羨慕嗎？”尹歡好像對此不是很驚訝，一臉平靜地追問道。

    “不是···不全是，可能是因為不服，也有可能是莫名的好勝心。我···不是很喜歡她們，所以我不想我比她們要弱?！?/br>
    尹歡輕笑了一聲，說道：“我從你們小的時候，就一直在培養你們判斷的能力。那是因為我認為，在你們一生中，會碰上很多事，很多人，同樣你們也會面臨很多選擇。大部分時候，這種選擇不是多選題，只會是單選題。畢竟人生是單向線條。而我并不能代替你們做選擇，很多時候我只能提意見。這種情況下，辨別和判斷就顯得格外重要。在這世上，大部分事情本來就沒有對和錯，只有適合和不適合?！?/br>
    蕭亦杳沉默。

    尹歡見蕭亦杳若有所思的樣子，笑了笑：“還記得你跟我說要去讀音樂學校的時候嗎？”

    蕭亦杳抬起頭，滿臉不解。

    尹歡繼續說：“我那個時候對你說，可以，不過給你個任務，通過任何方式去了解你感興趣的音樂學校，包括里面的學習模式，生活狀況以及未來的職業前景。等你了解完后，如果還想上音樂學校的話，只要你能說出一個具體的學校名稱，你媽我砸鍋賣鐵也會供你去讀?！?/br>
    “后來，你拿著一堆的資料，在我和你爸面前講解地頭頭是道，最后給我報了一個目前最合你意的學校。我那個時候是很自豪的，想著你不愧是我的女兒，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功力真是不輸我當年?！?/br>
    蕭亦杳聽到這，嘴角抽搐了一下。

    內心腹誹：哪有！我明明說的都很有道理。

    “你做出了你的選擇，我尊重你的選擇。也是從那時起我就不再事無巨細地過問你的各種情況，因為我覺得你能處理好你的事情，不過我現在覺得你就是個沒長大的小丫頭片子啊，我是不是該稍微嚴厲地管一下你呢~”尹歡通過后視鏡看了蕭亦杳一眼，眼中滿是玩味。

    蕭亦杳嘟起了嘴，逆反心又上來了：“不用！我能管好自己！”

    尹歡笑笑“那就好，再碰上什么事，我可不會給你收拾爛攤子喲~?！?/br>
    蕭亦杳將身子向前探去，雙手摟住尹歡的脖子，笑嘻嘻道：“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有一天臣女去行俠仗義的時候碰上什么硬骨頭，可能還需要母后為臣女主持公道啊?！?/br>
    已經能插科打諢了，那應該是沒事了。

    “父皇跟皇兄都是傳說中的一杯倒嗎？”

    “恩···目前看來應該是這樣吧?！?/br>
    “我也喝了一點雞尾酒啊，我怎么沒什么感覺呢？”

    “你大概遺傳我吧，我喝酒還是可以的?！?/br>
    “哦~這樣啊?！?/br>
    就是這樣，母女從來都沒有隔夜仇啊~

    聊著聊著，蕭亦杳想起一件事了。

    “對了，母后?！?/br>
    “恩？”

    “今天那個小哥哥是你以前朋友的兒子嗎，我怎么以前都沒見過啊，而且啊，我感覺你見誰都沒有見他笑得這么開心了?！?/br>
    尹歡愣了愣，緊接著有些高深莫測地笑了。

    “本宮開心，那是因為接下來可能會有非常有趣的事情發生啊?！?/br>
    蕭亦杳將目光從窗外轉移到尹歡身上，好奇地繼續問道：“什么有趣的事??？”

    “恩~你皇舅舅近日可能會有好事來臨，本宮作為他的嫡親meimei，自然該為他感到欣喜啊~”

    蕭亦杳通過后視鏡看到尹歡臉上的表情，身子往后縮了縮。

    開心就開心嘛···

    為什么笑得這么滲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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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各位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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