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5)
黎白笑了出來,是不是很諷刺呀,我一個真正的警察,被派去黑幫做臥底,然后又因為最有警察氣質,被送回警方做雙面間諜。我混亂了好一段時間,每天起床都要默念一遍自己當前的多重身份,免得日常行為中露出破綻。 他笑著笑著沉靜下來,都說當刑警的很容易出現心理問題,尤其是像我們這樣的重案組,見過的黑暗面過多,超出心靈負荷會導致崩潰??墒?,做臥底其實見到的黑暗面會更多,更加赤.裸裸,半邊身子已經落入深淵,抓住邊緣的手隨時會松脫墜落。 以前,我認為即便墮入深淵也能靠自己的力量爬上來,我爬了上來,以為自己已經走了出來,但實際上并沒有。 我一直在深淵里沒有上來過。 黎白語調平緩地說完,最后看了一眼辛凰,轉過了身去。 辛凰愣愣地望著黎白的背影,在他走出門口時忽然醒過神來似地喊道:那個人呢?那個曾經幫過你,救過你的人呢? 他死了,我知道,他確實已經死了。 黎白的回答聽著有些怪,像是說給辛凰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一樣。 黎白的背影在轉角處消失,辛凰呆呆地望著很久沒眨一下眼睛。 這是她第一次聽黎白說起自己的事,也是她第一次聽到黎白說這么多的話,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他要趁這個機會一次性說個夠,以后再沒機會說了似的。 今天黎白不說的話,辛凰真的不知道,這個平時讓她看哪兒哪不順眼的男人,心里埋藏著這么多事情。 她心里空空的,又莫名升起些不安。 * 莊笙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封閉的房間里,周圍空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連窗戶都沒有,只有最前面掛著塊顯示屏,而黎白就坐在他對面。 他皺眉摸了摸后脖頸,有些酸痛,除此之外身體倒沒有其他什么不適,手腳也沒有被綁起來。 看到莊笙醒來,黎白也只是抬眼看過來一下而已,然后便收回視線繼續當他不存在一樣,坐在那里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莊笙想起自己被打暈前發生的事,眉頭皺得更緊,他站在身試著去開了下門,那扇鐵門跟焊死了一樣紋絲不動。 門從外面鎖死了,不用白費力氣。坐在地上的黎白開口說了句。 莊笙皺著眉頭,轉身望過去,他看不懂黎白的行為,黎白,你這是要做什么? 如果是把他挾持來當人質的,可沒見過把人質和自己關在一起的情況。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黎白到底有什么目的,怎么看,黎白對孟衍最多應該是討厭嫌惡,怎么也稱不上恨,那拿他做人質威脅孟衍就說不過去了啊。 黎白只是面無表情扯了扯嘴角,沒有回答。 是孟衍曾經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你想要報復他嗎?莊笙沒有氣餒,開始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排除。 或者你有什么事情要做,而我的出現妨礙到了你,所以你不得不把我關起來,既是不想我壞你的事,也是不想我卷入其中? 還是你有什么苦衷,必須要這樣做? 你總是把人心想得這樣美好嗎?黎白開口,看莊笙的眼神有著淡淡諷刺。 莊笙抿了抿嘴唇,沉吟片刻,我只是在做合理推測罷了,雖然現在證明你就是那個潛伏已久的內鬼,但你這么多年的從警生涯不是假的,你為了破案所付出的努力也不是假的。他盯著黎白眼睛,認真說道。 沒有天生的壞人,哪怕是十惡不赦的罪犯也有令人同情的地方,何況在我看來,你還稱不上什么大jian大惡。 黎白聽后沉默半晌,忽然輕輕笑起來。 果然不是同路人啊。他抬頭看向莊笙,我現在大概明白孟衍為什么會那么喜歡你了。他說著,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 你猜得倒也不算錯,如果可以我確實不希望你被卷進來,可惜從很久以前開始,所有的事情便都由不得我。 你是要做什么事?莊笙緊跟著追問了句。 做什么你就當我,是在等一個結局吧。 說完那句話后,黎白再次恢復沉默,不管莊笙問他什么都不再回答。 這樣過了沒多久,掛在墻上的顯示屏幕忽然亮了起來,滿屏雪花,角落里傳來一道拉長的電子雜音。 啊,棋盤已經擺好,棋局可以開始了。 屏幕上的雪花跳了一陣,畫面忽然清晰起來那明顯是監控拍攝的畫面,看清畫面里的人時,莊笙變了臉色,差點脫口喊了出來。 那是孟衍,從周圍的背景環境來看,他應該也來到了這個地下建筑。 黎白卻好似預料到了這一切似的,他表情漠然,依舊無動于衷地坐在那里。 首先,黎白你為了救那個女人,違背我的命令殺了兩個人,游戲真正開始前我要先給你一點懲罰。通過擴音器傳出來的聲音,音質并不是很清晰,能聽出來是個男聲,年紀不是很大,說話的腔調有些奇怪,也有些慢。 不是外國人說中國話發音不準的奇怪,而是會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斷句,比如最后一句他的斷句方式是這樣的。 游戲真、正開始前我、要先給你一點懲、罰。 莊笙聽著就很別扭,甚至沒辦法正常判斷他一句話里的情緒。 黎白雖然表情沒變,但身體明顯緊張起來。 之前你看到的那個是假相,但我手里有你非常想要的東西,你可以賭一把,我這次是不是騙你的。因為你之前的不聽話,你已經不能得到完整的只能得到部分,你最終會得到多少個部分,取決于接下來你的選擇。 黎白看著既困惑,又憤怒,但卻沒有發泄出來。 你是什么人?你到底想做什么?莊笙憤怒地問道。他只能聽到擴音器里傳出來的聲音,并不知道這個在背后策劃一切的人現在在哪里。 別著急,無論是我的身份,還是我的目的,你都會知道的?,F在,給你們一個彼此打招呼的機會吧。 話音落下,擴音器里的聲音變了。 笙笙? 莊笙一下有些激動,衍哥哥! 又忍不住擔心,想到時間有限,快速把情況說清楚,你要小心,背后的人不知道躲在哪里監控著這一切。我現在和黎白被關在一個屋子里,目前沒事,黎白好像有什么把柄在那人手里,他威脅黎白接下來聽命令 第119章 Ⅳ.消失的名畫22 莊笙的話沒說完被打斷。 好了,閑聊結束,現在開始吧。 屏幕上的畫面一轉,切換到另外一個地方。 孟衍正站在一堵墻面前,一張桌子靠墻擺放著,桌子上有一個做工看起來很精致的盒子,從監控的角度看不到盒子里的是什么。而在墻上開著一個洞,剛好能夠把手伸進去。 盒子里有一把手.槍,原本有五發子彈,現在還剩兩發。這不是一把普通的槍,它其實是一件收藏品,跟你們要尋找的那幅收藏名畫一樣,來自同一個主人。 莊笙聽到這里臉色微變,解說在繼續。 嗯,說到這里,那位可愛的警官應該已經明白過來,不錯,這就是殺死保姆和盜畫賊的那把槍。嚴格說起來,那幅畫并不是被盜,而是通過這種方式讓它合理消失。理由也很簡單,越是有頭有臉的人,做事越是不能隨心所欲,賣幅畫都要偷偷摸摸的。順帶還一勞永逸地解決了下妻子外遇的丑事,一舉兩得。 現在,屋子里的黎白,我要你舉起槍,殺掉跟你共處一室的警官小朋友;而屋子外的,嗯,我或許稱呼你為黃泉更合適?你可以選擇拿起那把手.槍,搶在心愛的人被殺死前,解決掉威脅。 好了,現在就讓我來看看,你們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吧。 那人的話音落下,屏幕又變成了雪花狀。渝西瀆加。 莊笙第一反應轉身四顧,然后在后面的那堵墻壁上發現一個洞。洞口不大,黑洞洞的看不清外面,連個外賣盒都遞不進來,但從這里開一槍打到房間里的任何一個角落沒有問題。 莊笙愣了下,忽地轉頭看向黎白。 黎白似乎沒有聽懂那人的話似的,坐在地板上沒動。 好像沒人把我的話當真啊,或許,我該稍微給點刺激的。 屏幕發出嗤嗤的聲響,雪花一閃一閃地,忽然切換成清晰的畫面。 啊 當看清屏幕上的畫面時,黎白嘶聲大吼,猛地站了起來往前沖去,似乎想把屏幕里的東西攥出來。跑到屏幕底下才反應過來還隔著屏幕,不管想做什么都做不到,他死死盯著墻上掛著的屏幕,雙目赤紅,有如瘋虎,握緊拳頭想要擊碎畫面。 你確定要砸壞嗎? 黎白揮出的拳頭猛地頓住,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他眼睛死死盯著屏幕,像一座瀕臨暴發的火山。 牙根緊咬,一縷血絲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在看清屏幕里播放的東西時,莊笙也徹底怔住了,臉上血色褪盡,表情一時變得非常難看。 畫面中,一群看起來好像餓了好幾天的黑色大狗,正在分食地上的食物勉強能看出來,那是一條人類的大腿,看著并不新鮮,被撕得只剩白骨,地上卻沒有血跡。 而在這群狗的上空,一條繩子懸掛著一顆頭顱。 眉眼清秀,表情安詳,宛然如生。 狗多rou少,搶不到食物的黑狗仰起頭,注意到吊在半空的食物,舌頭伸長不停哈著氣,涎水滴落到地面。 這些狗跟平??吹降墓凡灰粯?,眼神完全是野獸的眼神。它們看到吊在半空的中頭顱,刨著爪子,暴躁地在底下轉來轉去,發出威脅的呼聲。 這不是他,不可能是他他死了么多年,不可能,不可能是他的黎白失魂落魄地喃喃低語,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顆頭顱。理智上知道這不太可能是自己想的那個人,可那張臉實在太熟悉了,這么些年來,他從沒有一刻真正忘記過。 那是他最不可觸及的記憶,是午夜驚醒時最深的夢魘。 你叫黎白?黎白黎白,梨花白,這個名字我喜歡,梨花是我最喜歡的花了。 哎混黑社會不是你這么混的,你太嚴肅了,眼神也太正。我跟你說,你如果不做混混而是去當警察的話,說不定更有前途。 我其實沒多大的理想啦,能過一天是一天,可是每天看到你這么努力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這么努力而認真的樣子,我都不好意思胡混下去了。如果有一天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我希望去公園看大門,每天坐在門口曬曬太陽,還能守著一園子的花,睜開眼睛就能看到。 沒想到老大會派你去警局做臥底,雖然你扮警察很像,可是臥底的任務不好做,暴露的話下場一般都會很慘如果你是真正的警察就好了。 原來你真的是警察。 黎白半張開嘴,嘴唇顫抖著,想喊卻發不出聲音,他抬頭隔著屏幕望向那顆人頭。仿佛跨越了漫長的時光,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睜開,向他看過來。 我以后就叫你梨花白,你叫我阿樹吧,從今天開始,以后我們就是兄弟啦。 黎白無聲嘶吼,guntang的淚水自眼眶涌了出來。 你覺得我是拿了顆假的人頭騙你?擴音器里傳來有些失真的聲音,嘖了一聲,無所謂道,那行吧,那你就繼續傻站著吧。這根繩子連著一個機關,最多半個小時,繩子會斷掉,頭顱會掉到地面上去。下面那些小可愛已經被餓了四天四夜,喏你看,骨頭都會啃穿了,別說一顆人頭,就是你現在跑進去,幾分鐘也會被啃得干干凈凈。 真是可憐,當年為你流盡了最后一滴血,現在連具完整的尸骨都沒辦法保留下來。果然跟阿樹當年說的一樣,像他那樣的人就是賤命一條,活該爛在水溝里。而如你們這樣的社會精英,看到爛在水溝里的尸體,恐怕還不如鞋被泥水弄臟更讓你們在意。 不是的!你住口!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黎白怒吼著猛地拔出槍,對著聲音傳來的地方開了一槍,但他什么都沒打到,子彈從墻上彈了下來。 那個聲音還在繼續,氣定神閑。 我有說錯嗎?難道他不是為你而死?難道他不是流干了全身的血?他本可以不必死的,但誰會為了一個小混混浪費警力呢。雖然你真實的身份是警察,但實際上已經被拋棄了,那些正義人士在你身上投注的感情,恐怕還沒那個欣賞你的幫派老大在你身上投注的感情多吧,更別說,最后為你而死的阿樹了。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黎白拿著槍不斷搖頭,神色狂亂。 那個聲音嘆了口氣,當初就是你的優柔寡斷,不僅害了你自己,也害了阿樹?,F在,他就在這里看著你,你還要讓他再次失望嗎? 頓了頓,那人一字一句地問道。 黎白,你還要為了這些所謂的正義人士,再犧牲阿樹一次嗎?阿樹在你眼中,比不過一個跟你相處幾個月的警察同事?你寧愿看著他的尸骨被狗啃得干干凈凈,也不愿殺掉一個連朋友都算不上的警察? 不,不是黎白狂亂的眼神恢復焦距,他慢慢向莊笙看了過去。 莊笙心中一緊,黎白,你不要聽他胡說,他在擾亂你的思維!說著即刻扭頭,沖著那個洞口所在的方向喊了一聲。 不要開槍! 雖然看不到孟衍,但莊笙相信,如果黎白真的沖他開槍的話,孟衍一定會搶在他之前先開槍的。 他不希望事情走到那個地步。 衍哥哥,不要開槍。莊笙又懇切地說了一遍。 黎白只是盯著莊笙看,槍沒有舉起來。 莊笙毫不退讓地與他對視,神情嚴肅而誠懇,雖然不知道你當年發生了什么,但從這幾個月的相處我知道,黎白,你是非常認可警察這個職業的。你希望正義得到伸展,希望不法能得到制裁,你所向往和追求的是一個美好的世界,而你也正是這么做的。我不認識那位阿樹,但他當年愿意舍棄自己的性命救你,我想,一定是你讓他感受到了某種美好。他希望這種美好能夠存續下去,希望你能沿著自己的路好好走下去而不是想看到一個走上絕路的罪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