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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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到臨頭了,還嘴硬! 殷離舟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因此他沒再出聲,閉上眼睛。他抬手按住腹部,正準備將自己的金丹取出,自爆元神。 沒想到,卻聽長劍劃破空氣,隨即響起一道他耳熟無比的劍聲。 清脆凌厲,聲如破竹。 殷離舟猛地睜開眼,還沒來得及反映,就見一柄長劍就這樣直直沒入了自己的身體。 殷離舟抬起頭,青色的劍柄,熟悉的劍聲,面前的人竟然是單明修,也果然是單明修。 殷離舟看著他,愣了片刻,想要說話,然而剛張開嘴,一股股鮮血便直直向喉嚨沖去。 他想把血咽下去,但身體已經不再受他控制,大口大口的鮮血爭先恐后地涌出,沿著他的下巴落下。 有幾滴還滴在了單明修的劍上。 為什么偏偏是單明修呢? 為什么非要親自殺他? 殷離舟明白,事到如今他早已沒有資格辯解委屈。 但不知為何,看著單明修這樣冰冷無情的樣子,他還是覺得難過。 委屈得心都疼了。 我沒有殷離舟掙扎著向前了一步,任由劍身深深沒入身體。 他想解釋。 他本來沒想殺人的。聽到明清和楚執的話時,他只覺得怒火攻心,他只是想要一句道歉,但不知為何,卻好似有鬼迷了心竅,等他清醒過來時,眼前已是一片血紅。 他想解釋。 他真的不知道呂莊發生了何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魔,他不知道腦子里的那道聲音從何而來,他從未想過殺人。 但單明修卻向后退了一步。 他沒有問明清楚執,也沒有問呂莊。 他只是問了一句,你是魔? 殷離舟仿佛此時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那穿心之痛。 這三個字猶如另外三柄利劍,毫不留情地插在了他的心上。 殷離舟突然笑了起來。 然后把方才還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殷離舟沖單明修點了點頭,笑著回道:是。 接下來,便是那曾無數次在夢中重復過的高處墜落。 極速的墜落感使殷離舟的身體猛地一顫,然后迅速睜開了眼。 他抬手摸向身側,一把扶住美人榻的扶桿,抓到實物的那一刻,他的心才放了下去。 殷離舟長舒一口氣,抬手擦掉額頭上的汗。 為何又夢到了從前的事情? 殷離舟有些煩躁。 君上,您怎么了?又做噩夢了嗎?媚妖連忙關切地問道,拿起手帕就要為她拭汗。 殷離舟抬手握住她的手,睜開眼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出去。 是,君上。媚妖雖然不舍,但她也不敢違抗殷離舟的話,因此很快便乖乖地退出了大殿。 一時間,偌大的宮殿內只剩下了殷離舟一人。 殷離舟抬起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扶欄,腦中則慢慢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其實如今再細細想來,當年的事仍有許多疑點。 但那又如何呢,殷渡都已經死了百年了。 早就無人在意了。 沒人在乎他是不是清白,只知道他是個罪人就夠了。 那單明修呢,他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他向來最在乎不是什么天下蒼生嗎? 那為何當年問他的卻只有一句,你是魔? 殷離舟愈想愈好奇,起身向地牢走去。 沒想到一踏出殿門,外面已是深夜。 殷離舟這才發現自己這一覺睡的可真不短。 想必單明修已經在地牢吃了不少苦頭。 殷離舟想起方才夢中最后的那一劍,只覺得胸口到現在都在隱隱作痛。 這痛意又增添了他幾分怒火,殷離舟腳步更急,大步向地牢走去。 殷離舟一踏進地牢,面上的表情便冷了幾分。 他有些厭惡地看著這里,依舊是那副模樣,黑暗,冷清,充滿著陳腐的氣息。 一想到他師父在這種地方待了那么久,還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的目光中便又多了幾分寒意。 殷離舟大步向里走去,順便決定看完單明修后再去看看殷擎。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殷離舟來到地牢才發現,他那下屬竟把兩人關在了一起。 殷離舟看著地牢里吊在一起的二人。 有些好奇,也不知道單明修是否已經知道他身旁的人早已換成了殷擎,不過用的是扶黎的身體罷了。 想到這兒,殷離舟先看向了單明修,他明顯比上次見面時狼狽了不知多少。 原本一塵不染的掌門服此時這碎一塊,那兒碎一塊。露在外面的身體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血痕,沒露出來的地方就更不必說,一看便知被認真招待過。 反觀殷擎,比起單明修來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殷離舟看著眼前的場景,覺得有些失策,哪怕現在是扶黎的身體,也不應該讓殷擎過得這么舒坦。 殷離舟心里打定了主意,這才挑了個干凈的地兒坐下,對著他們陰陽怪氣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不知你們師徒二人相聚于此,現在是何心情。 殷擎依舊是那副愛搭不理的模樣,連睜眼看他一眼都不愿。 單明修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殷離舟見狀,便知單明修還沒發現他師父早被人掉包了。 殷離舟避開單明修的目光,看向旁邊的殷擎,懶懶道:怎么,還是不打算說嗎? 殷擎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又閉上了眼睛,擺明了一副不肯配合的模樣。 殷離舟也懶得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轉頭去看單明修。 但一對上單明修的目光,卻又不好意思再問了,仿佛說多了總顯得矯情。 三人相顧無言,牢房內就這樣安靜了下來。 殷離舟本來只是想來問個話,但有殷擎在,他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殷離舟想了想,決定將這一切歸功于他那個十分會辦事的手下。 把他們二人安排在了同一間牢房,以至于自己查問都不方便。 想到這兒,殷離舟決定下次提點一下他,還是把他們師徒二人分開為好。 至于今日這趟,就當散步了吧。 想到這兒,殷離舟起身便準備離開。 然而剛走到地牢門口,卻聽身后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他還沒來得及回頭,一把冰涼的匕首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師父!一旁的單明修見狀,訝然道。 相比之下,殷離舟就淡定了許多。 小瞧你了,你竟能掙開這縛龍繩。 你確實小瞧我了。殷擎許久未曾開口,聲音嘶啞不堪。 所以呢,你掙脫又如何?殷離舟挑了挑眉,毫不在意道:你覺得一把匕首就能要我的命嗎?父親。 一旁的單明修聞言,目光中的擔心瞬間被驚訝所代替。 父親? 一把匕首當然不能,但你別忘了,我現在占著扶黎的身體,大不了我便自爆金丹,與你同歸于盡。 嗯。殷離舟閉上了眼睛,面上露出幾分譏諷,所以這就是你的畢生所求嗎?生下我,然后用一生的時間毀了我。最后殺了我。 我沒想過會變成這樣。殷擎握著匕首的手微不可查地松了一瞬,但很快又再次收緊。 是上天逼我的。殷擎道。 殷離舟聞言,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停不下來,接著突然轉過身來,任由殷擎手中的匕首劃過他的脖頸,留下一道紅印。 很快,那里便溢出了大片的血跡。 上天逼你?是上天逼著你娶了母親?還是上天逼你生下了我?殷離舟抬眼看著他,語氣滿是譏諷。 殷擎看著他的表情,眼神微怒,還未開口,便聽殷離舟繼續說道:殷擎,你是不是以為走到如今這一步,皆是被上天,被我所逼?所有的錯都是因為我,而你清清白白? 殷擎怒視著他,眼神復雜,卻沒有說話。 殷離舟看也不看他手中的匕首,步步逼近,你明知自己是魔族,卻偏要招惹人類。你明知人魔殊途,卻又不愿阻止她的一意孤行。你明知人類之身承受不住魔氣,卻還是固執地不肯告訴她真相,害得她死于生產。最后卻還將一切怪罪于我。是,她是因生我而死,但背負罪孽的又何止我一人,還有你!你和我一樣罪孽深重!罪該萬死! 你! 這些年你恨的不只是我,還有那個自視甚高的你。你以為你憑著你的能耐可以看顧好她,逆天而行。但沒有,你因為你的自負害死了她!真正害死她的明明是你,你只是不愿承認罷了。你不愿承認你害死了最愛的女人,所以你把一切罪孽都推給了我。我剛出生你便給我打下罪枷,扔下冥淵,要我日日承受噬骨之痛。你不想親手殺我,便想讓我自己死在冥淵,但你沒想到的是,我竟然出來了,還成了魔尊。你見不得我好過半分,所以你當著我的面自毀元神,你要我承受弒父之名,你要我想起你便痛苦。你不愛我,愛我的人便必須得死,你害死母親,殺了師父,如今又要來殺了我。來!你殺吧,你不是我父親嗎?這條命本就是你給的,你想要便拿回去吧,動手呀!你殺了我吧,你當我很想要這條命嗎?你動手呀! 多年來他藏于心中的苦,不斷發酵,終于釀成了一壇苦酒,被他重重地摔碎在殷擎面前。 殷離舟紅著眼,一步步向前,逼著脖子上的匕首向里扎去。 沒想到的是,那把匕首卻連連地后退,最終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 殷擎最終松了手,仿佛被他的話擊中一般,踉蹌著向后退去。 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手扶著墻壁才沒有就這么倒下去。 殷離舟冷眼看著他,心中卻沒有絲毫放松。殷擎是個瘋子,就算這一秒看起來悲痛欲絕,說不定下一秒就能自爆元神,拉著他同歸于盡。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殷擎卻突然笑了起來,越笑聲越大,許久才停了下來,抬手捂住了眼睛。 你說得沒錯。殷擎說道:我恨你,更恨我自己。我知道錯不在你,但那又如何呢,我早就瘋了,從我看見你破開韻兒的肚子爬出來時,我就瘋了。 雖然看不見表情,但殷擎提起溫韻時,聲音中瞬間帶了幾分濕意。 我原諒不了你,更原諒不了自己。 所以你將我扔下冥淵,在我面前自爆元神,害死了我師父,那你呢,你對自己的懲罰是什么?你只對我這么狠? 殷擎身體輕顫,卻沒有說話。 殷離舟見狀,突然輕笑一聲,問道:你知道嗎?其實我剛從她肚子里出來時,她還活著。 殷擎聞言,猛地放下手來看向他,眼眶早已紅了一片。 她還和我說了話,你想知道是什么嗎? 什么?殷擎滿目急切,向他大步走來,抓著他的胳膊,目眥欲裂,她說了什么? 她說我很像你。殷擎聞言,抓著他胳膊的手瞬間頓住。 她說她早就知道你并非普通人類,但她不在乎也不后悔。能和你在一起,還生下我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她和我說對不起,她說她好疼,大概活不下去了。她很難過,不能陪我一起長大。她說她很愛我,也很愛你。她說你會替她好好愛我,連她的那一份一起給我。她和我拉勾,說下輩子再做我的母親。 不可能。殷擎面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不可能,你騙我,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不可能,你在報復我。 我想告訴你的,但你從來沒有給過我機會。殷離舟唇角勾起,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她騙了我。所以如果你們今后還有機會見面,請你告訴她。下輩子,我再不想做你們的兒子了。 第69章 不見 殷擎許久都沒有說話,他只是低著頭,雖然明顯克制,但雙肩還是微微顫抖。 原本筆直的肩仿佛被突然壓垮,就這么塌了下去,整個人瞬間就蒼老了下去。 殷離舟被殷擎傷害過這么多次,今日終于扳回一局,但心中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意。 甚至一點感覺也沒有,他只覺得累。 所以他甩開殷擎還握著他胳膊的手,轉身想要離開。 他太累了,需要去睡一覺。 可是這時,殷擎卻突然叫住了他。 欸。他叫道。 殷離舟聞言停下腳步,慢悠悠地轉過身來,唇角勾出幾分帶著譏諷的笑,我不叫什么欸,我姓殷名渡字離舟,這不還是你給我取得嗎?太久沒叫,忘了? 殷擎仿佛被他的話刺到,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身體碰到刑架上的鎖鏈,發出清脆的聲響。 殷擎有些疲憊地靠在刑架上,抬頭望著他,目光第一次算得上是平和。 殷離舟一時竟有些不習慣,畢竟殷擎看他的目光從來都只有兩種,恨和癲狂。 因此兩人幾乎從來沒有過這般平靜地相處過一刻。 有話快說。殷離舟實在不想再和他浪費時間。 殷擎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你真是有??!殷離舟煩了,咬牙說完這句便轉身欲走。 誰知這時,殷擎卻突然開了口,我會告訴她的。 他的聲音很低,卻說得輕快,就像負重者終于可以卸下行囊,帶著幾分如釋重負的解脫。 呵。殷離舟剛想問他又要耍什么花樣,卻見殷擎突然舉起刑臺上的那把帶鉤的鐵鏈,狠狠穿過了自己的身體。 殷離舟的眸子瞬間睜大,他下意識向殷擎那兒走了幾步,卻又很快停下,站在了原地。 殷離舟看著大片的血跡很快將殷擎的外衣浸透,看著鮮血從他口中流出,看著他的瞳孔逐漸渙散。 殷離舟不知現在的自己是什么表情,但他知道一定很丑。因為殷擎看著他,突然笑了。 阿渡。殷擎還是第一次這樣叫他,若真有下輩子,希望彼此相安,再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