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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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沒有說話,手指在四周摸索著將元寶撿起,緊緊握在手里。 有淚從周念眼中滑落,漆黑的眸子氤氳起濃重的恨意。 畜生!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周念一字一頓,凝著滿腔的恨意。 周氏坐在地上看了她許久,目光也冷了下來。然后扶著地面站起,轉了一圈,從地上撿起一片鋒利的石片,在她面前蹲下。 我不想這么做,是你逼我的。 說著,用石片生生剜下了她的眼睛。 周念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凄厲的哀嚎聲聲響起,她覺得血從四面八方涌出,疼得她幾欲昏死過去。 她聽到周氏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你沒了眼,還怎么找我們。 廟中只剩下了她一人,周念慢慢地翻動身體,掙扎著向記憶中佛像的位置爬去。 血順著臉頰滑落,與泥土混在一起,蜿蜒出一道殘忍的痕跡。 菩薩 周念一點點掙扎著爬到鍍金的佛像前。 將手中的血按了上去。 殺了他們,求求菩薩殺了他們 這愿望,菩薩可不會幫你。 破廟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周念尋著聲音的來源處望去,然而那里只有一片血紅,她什么也看不清。 你能幫我嗎?周念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卻還是堅持問道。 然后她便聽一道腳步聲在她面前停下,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你愿意付出什么代價? 周念伸出沾著血和灰的手指,向男人所在的方向伸去,我愿下地獄,入阿鼻,化厲鬼,焚業火,不往生,只求只求殺了他們。 一行血淚順著周念的臉頰滑落,奶奶,為奶奶報仇。 好。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聽見了那人的回答。 我幫你。 第19章 明月 殷離舟還未來得及看清那人的臉,眼前便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再次睜開眼時,已經回到了之前的房間。 手腕處突然一松,殷離舟下意識向左看去。只見單明修已經放開了他,走到了周念的身前。 接著,淺金色的靈力從他指尖流出,進了周念的身體。 然后便見周念的睫毛輕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原本明亮的雙眸仍是一片空蕩,看不出表情。但殷離舟卻能感覺到,她的神色與之前大不相同。 殷離舟走過去,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但她這次卻好似看不見一般,沒有什么反應。 單明修抬手將他的手拍落,這才對著周念說道:周氏如此,已命不久矣。 周念似乎仍有些懵懂,但還是抬起頭來,尋著他聲音的方向望去。 周氏她輕喃著這兩個字,眉頭漸漸皺起,抱住了腦袋。 面色越來越痛苦,薄薄的嘴唇不斷顫抖,似乎想要說什么。 最終,記憶還是回籠。她抬起頭來,茫然地四處張望起來,輕喚了一聲,奶奶。 與此同時,周氏也醒了過來,一口氣憋在口中,猛地咳嗽了起來。 許久,她才止住咳嗽,殷離舟還沒開口,便見她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瞬間大變,滿臉驚恐地尖叫了起來,鬼??!殺人了,大仙救命,這兒有鬼??!她要殺我。 周念尋聲望去,臉上再次浮現出怒意,掙扎著想要往周氏那里爬去。然而剛一動作,卻突然愣在了原地。 殷離舟這才發現,她就像一塊被打碎的瓷器,點點金色的熒光從她身上散出,很快便消散在空氣里。 不過片刻之間,她的身影便已經越來越淡,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殷離舟怔住,隨即反應了過來,這是魂飛魄散。 厲鬼是沒有往生的。且執念消散后,便會因靈核而遭反噬,在痛苦中煙消云散。 單明修將周念的靈核凈化,相當于替她承受了反噬,但還是阻止不了周念魂飛魄散的結局。 殷離舟嘆了口氣,轉頭看了單明修一眼,他依舊是那副冷清的模樣,仿佛沒有受到什么影響。 但殷離舟還是覺得心里莫名堵了一口氣。 剛想說些什么,周氏那邊卻吵嚷得厲害。 殷離舟只好皺著眉頭向周氏看去。 她的情緒依舊激動,聲音聽不出是害怕還是憤怒,只是一個勁兒地喊著殷離舟他們,大仙,殺了那個女鬼,我辛辛苦苦養她這么多年,她沒有良心。不能讓她再去傷害釗兒??! 殷離舟看著周氏幾近瘋魔的樣子,突然有些想笑。 兩道截然不同聲音不斷在他耳邊交織響起。 我沒有女兒,我是真的將她當女兒一般疼愛的。 一個不知道哪來的雜種,您還真給當成寶了。 雖然那會兒又瘦又小,但是長得卻可愛得很,眼睛大大的,我一看就喜歡得緊。 你看她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一看就不是什么長壽的相,萬一死我們家怎么辦?娘,知道你心善,但也不能什么垃圾都往回撿啊,明天,明天就趕緊讓她滾 殷離舟突然有些好奇,真真假假,周氏現在還分得清嗎?還是謊言說多了,連她自己都開始相信。 周念消散得很快,不過一會兒,身體便只剩下了淡淡的幻影。 但她還是掙扎著向周氏那邊爬去。 殷離舟知她此時已經傷不了人,因此并未阻攔。 任由周念爬到了她的身邊。 周氏叫嚷了半天,早已沒了力氣,聲音變得斷斷續續,殺了她殺了她別讓她害我的釗兒 周念聽到這句話,在離她只有半尺的地方突然停下。 她低頭望著周氏的方向,聲音空蕩蕩的,仿佛來自四面八方,你后悔過嗎? 周氏聽見她的聲音,仿佛被人捏住了脖子一般,所有的呼喊戛然而止。她脫力一般躺在床上,胸口不斷起伏,兩行血淚從眼角滑落,終究沒有回答。 直到周念的身影徹底消散在空中,她也沒有聽到周氏的答案。 許久,周氏才仿佛反應過來一般,側過頭來,啞著聲問道:她是不是被你們趕走了? 殷離舟懶得再理她,淡淡地回了聲,嗯。 想了想,又補充道:魂飛魄散,所以你不必再擔心了。 殷離舟以為她聽到這個消息會開心得放聲大笑,然而她卻沉默了下去。 血淚流得更加洶涌,幾乎將她的整個臉頰染紅。 殷離舟想起這屋內還有一個小孩兒,忙上前一步,將周氏擋住。 拿起盆中的帕子,將她臉上的血擦干凈。 語氣中帶著淡淡的譏諷,不是已經如你所愿了嗎? 周氏有些恍惚地點了點頭,沒有言聲。 殷離舟不再看她,隨手將沾血的手帕扔在了桌上,轉身將小女孩兒牽了出去。 小女孩兒乖巧地跟著他,直到走出房門,才拉了拉他的手指,仰頭問道:她會死嗎? 殷離舟向屋內看了一眼,在心底嘆了口氣。 周氏這樣明顯已非長久之相,而且就算活著又如何,不過茍延殘喘而已。 但這些沒必要告訴一個孩子,所以他只是抬手摸了摸小女孩兒的頭,答非所問道:她病得很重。 那我明天告訴爺爺,給她熬些魚湯吧,喝了魚湯,病就會好得快些。 殷離舟失笑,這是誰說的? 周念jiejie。小女孩兒回道。 殷離舟愣住,便聽她繼續說道:有一年冬天,我在外面玩,看到周念jiejie拎著一個籃子走了過來。爺爺說她不是個好姑娘,讓我離她遠些,我便想走。結果走得太急,摔在了地上。是周念jiejie背著我把我送到門口的。她的籃子里都是魚,還送給我了一條。她說,是她把冰砸開,在河里捕的。因為周嬸嬸病了,周念jiejie想,喝些魚湯,身體就會暖和,病也就好了。 殷離舟點了點頭,回她,你周念jiejie說得沒錯。 那周念jiejie呢?小女孩兒又問道:她去哪了? 殷離舟愣了片刻,抬頭指著天上恒古不變的長月,緩緩道:她去找奶奶了。 小女孩兒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明月皎皎,映著河山。里面似乎真的有兩個影子依偎在一起,仿佛永遠都不會再分開一般。 第20章 私心 如殷離舟所料,周氏終究沒有熬過這個冬日。 不到三日,便咽了氣。 因周家只剩下了一個病懨懨的周/庭釗,所以鎮上的人紛紛前來幫忙。你搭一把手,我搭一把手,給周慈夫婦打了棺槨,并安排了喪葬的各項事宜。 讓殷離舟沒想到的是,周氏夫婦墓地的位置竟然定在周家的老院旁。 那里安葬著周老太太和周念。 聽說這是周/庭釗的主意。 一開始鎮上的人還都反對,但因周/庭釗的堅持,只好同意。 因這個決定,殷離舟倒對這個周/庭釗產生了幾分好奇。 他們還未想好該如何重新解釋,所以當年事情的真相,鎮上的人仍未得知。 對于周/庭釗來說,周念是殺死他父母的仇人,卻仍然愿意讓他們葬在一起,這其中究竟是怎樣的感情,確實難明。 出殯那日,殷離舟才第一次見到了周/庭釗。 與他們在周念靈核中所看到的形象沒有太大變化,面色蒼白如紙,披著厚厚的狐裘。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被壓垮一般。 殷離舟聽見有人讓他回去休息。 但他固執地搖了搖頭,跟在送葬的隊伍中,抬起瘦長的手指,扶上了周氏的棺槨。 殷離舟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是很漂亮的一雙手,雖然偏瘦,但修長白皙。只是布著許多細小的傷痕,像帶著瑕疵的美玉。 殷離舟心中好奇,慢慢擠到他身邊,試圖套近乎,這一路寒冷漫長,周公子身體可撐得??? 周/庭釗聞言,轉過頭來,墨色的眸子像失去光澤的玉,卻依舊溫和。 他勉強勾出幾分笑,回道:多謝仙長關心,周某尚能支持一二。 殷離舟點了點頭,正想著如何繼續才能不顯生硬,不想,周/庭釗卻先開了口。 仙長若有話,不妨直接問周某。 殷離舟見周/庭釗已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再拐彎抹角,目光落在了周氏的棺槨上,委婉道:令尊令堂皆因周念而亡故,你不介懷嗎? 釗咳一陣冷風吹來,周/庭釗禁不得風,指尖抵住唇畔,猛地咳嗽了起來,許久才停下。 殷離舟眼尖,瞥見了他手上一抹鮮紅的血跡。 周/庭釗卻似乎并不在意,掏出手帕,慢慢地將手中的血擦凈,淡淡道:仙長見笑了。 殷離舟看著他,總覺得他的面色又白了幾分。 風雪愈大,而在這兒浩茫的天地間,他也如一片雪一般,隨時都會融化。 殷離舟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發干,心中升起說不出的情緒,面上卻未表露分毫,只是回道:哪里,憂思傷身,周公子保重身體。 周/庭釗笑了笑,沒有言聲,而是回答起了他的上一個問題。 釗沒資格介懷,且這樣安排,也確實存了一些私心。 殷離舟聞言,眉頭微挑,等待著他的下文。 然而周/庭釗卻息了聲,沒有再說下去。 很快,眾人便來到了原定的墓地。 然而棺槨還未落下,便聽一片吵嚷聲從前面傳來。 殷離舟抬步向前走去,問道:怎么了? 然后便聽周圍的人七嘴八舌地說道:仙人,那兒多了一塊墓。 殷離舟順著他們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原本只有周老太太和周念一高一矮兩座墓,周氏夫婦新建的墓在西側,與周念她們隔著一段距離。 但是現在,那段距離中突然多出了一個新坑,明顯是要再起一座墳。 但是哪來的第三具尸體。 殷離舟突然想到了什么,轉頭向周/庭釗看去。 然后便見他緊了緊狐裘,踏著滿地的積雪緩緩向這邊走來。漫天的風雪散落交雜,幾乎讓人看不清。 但不知為何,殷離舟卻看到了周/庭釗身上,暮沉沉的死氣。 邪門了,怎么多了一個? 會不會是周念還在作祟???我就說他們一家子的墓不該起在一起的。 是我。周/庭釗打斷了他們的聲音。 怕他們沒有聽清一般,周/庭釗清了清嗓子,又說了一遍,這座新墳,是我的。 他的話如同一枚驚雷,將大家面上的平靜炸了個粉碎。 庭釗,知道現在周家只剩你一人,你心里難過,可也不能想不開??! 就是!周家只剩你一根獨苗了,你可不能出事??!不然周家就絕后了。 周圍的嘈雜聲越來越大,周/庭釗卻好似沒有聽見一般,目光落在了周念的墓前。 那座墳起了多年,即使頂端被雪覆蓋,也掩不住下面的荒蕪。 周/庭釗的神情突然有些癡然,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一步步,走了過去。 殷離舟看著他的背影,那般蒼白單薄,似乎要融進這滿天的大雪,隨風而去。 周圍的聲音漸漸小了起來。 眾人齊齊向周/庭釗看去。 只見他踉蹌著腳步,艱難地走到了周念的墓前,然后緩緩蹲了下去。 風雪寂然無聲,他亦不語,只是抬手,將周念墓前的枯草根根拔下。 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有人小聲開了個頭,這庭釗,不會還對那丫頭余情未了吧。 不可能??!他爹娘都被她害了,若是如此,那也太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