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蛾正道來到五條家的第四天。

    陰天，可能有雨。

    鴿腳灰的云絮擠滿大半的天空，前一天晚上剛下過雨，地面還是濕的，槐葉凋黃，秋風刮起黃葉，葉柄沾過水洼，點出漣漪。

    剃著寸頭的男人往包里收拾東西。

    八包壓縮餅干，兩瓶礦泉水，剩下的空間，全部用來放體型相對較小的咒骸。

    還有

    他舉起那個裝著小型咒靈的玻璃瓶。

    五條家主說的好聽，出去的時間由他自己決定。

    實際上，考慮到人類正常的生理需求和咒具庫收容的咒物數量，潛臺詞就是請他自己放棄任務，你好我好大家好，敷衍一下回去交差。

    本來也確實如此。

    上層和御三家之間的爭斗，就像大樹和纏繞的藤蔓。

    競爭養分，也利益共生。

    夜蛾正道不是挑事的人，這大概也是上層派他執行此次調查任務的理由。

    男人收回視線，把玻璃瓶塞進包里，拉上背包的拉鏈。

    下雨了。

    灰蒙蒙的雨幕將世界模糊，穿著白色紋付羽織袴的家主在前，后面是三位穿著黑色小袖的術師，家主旁邊的侍女身著雨衣，為他撐起黑色的雨傘。

    久等了，看來你很認真嘛。

    夜蛾正道抬起頭，五條家主抖抖袖子，表情從容。

    不過，我勸你還是小心點畢竟，都是幾百年流傳下來的咒物，那里面有的地方，連我也沒有去過。

    夜蛾正道沉聲，你是在威脅我嗎？

    怎么可能。五條志雄抬起下巴，調笑道，我是在，祝你好運。

    咒力的漩渦憑空產生，夜蛾正道的身影沒入黑暗，三十秒的時間轉瞬即逝，五條志雄看著恢復平靜的雨幕，玩味地自言自語。

    好運究竟會眷顧誰呢。

    待男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里，五條悟才閃現到入口附近做了一個嘔吐的表情。

    嗚哇。他一臉欲言又止，這老頭的中二期到底什么時候才過??？

    難道所謂咒術師，就是中二期特別長？

    哇，不要不要。

    他惡寒地抖了抖，轉身看向后面的空氣。

    好在，計劃進行的很順利。

    在六眼的視野里，象征著特級咒靈的咒力正艱難地支撐，五條少爺用手戳了戳那個黑球球它猛地一縮，邊緣變形，擠出另外的一部分。

    五條少爺心算了一下，按照這個速度，再有個五分鐘，應該就能撐出一人高的入口了。

    剛好，也可以和剛才進去的夜蛾正道錯開。

    和高專由天元結界支撐的咒具庫不同，五條家的咒具庫的入口沒有那么復雜的防御系統，更多是依靠存放咒物的空間變化和機關御敵。

    剛進去就是一條路走到黑，進去的太早，可能會和夜蛾正道直接撞上，那就不好解釋了。

    五分鐘。

    五條悟向后一仰，兩手枕在腦后，飄浮在雨幕里。

    好無聊早知道帶五條久過來了。

    無聊還能玩玩貓。

    說到貓

    因為這個黑球，五條久還跟他鬧了大半天的別扭。

    五條悟的視線一轉，本來是想看看貓崽子在偏殿干什么，結果，六眼在范圍內掃了一圈，卻沒有找到半點五條久的影子。

    五條悟：

    淦。

    五條少爺直起身子。

    這小兔崽子，又跑到哪去了？

    這附近遮擋太多，要在更大的范圍搜尋，就要站在更高的地方。

    但是那樣，咒力波動就可能被老頭察覺到

    五條悟剛剛思考到一半，還沒做出決定，眼前的特級咒靈黑球球里突然冒出一個貓頭。

    五條悟：？？？

    艸，他什么時候進去的？？？

    話說，這玩意是可以進去的嗎？？？

    沒時間思考原委，五條少爺瞬間聯想到之前貓崽對特級咒靈不同尋常的熱情，眼皮一跳，伸出手想把他拉出來，但是已經晚了一步

    五條久張大嘴，嗷嗚一口，把尚未增殖完成的另一個黑球一口吞了下去。

    一口，吞了。

    吞了。

    了。

    五條悟：石化.jpg

    咒力的漩渦在空中再現，五條久的身影一秒沒入，身體先于大腦行動，五條悟毫不猶豫地把手臂伸進入口，無下限開啟，代替黑球強行把入口撐住。

    然后然后鬼知道該怎么辦??？？

    五條悟的大腦飛速轉動。

    反轉術式？可是反轉術式他不會用，蒼的效果相反。

    那么，就只能

    久。五條悟低聲喊道，從里面用反轉術式！

    咒具庫里面和外面是不相通的兩個空間，除了特殊的聯系用咒靈，內部的咒力波動不會傳到外部來，就算五條久還不能控制反轉術式的威力，也沒有關系。

    不會被發現！

    代表空間扭曲的光點蓋過咒力漩渦，五條悟閉上眼，全身覆蓋無下限，單手撐地，一個前滾翻，沖進了眼前的白光里。

    爆炸的熱浪撲面而來。

    五條少爺握拳一揮。

    可以，成功！

    現在，只有一個問題

    貓崽子被自己制造的爆炸沖擊掀起，滾了一圈，下意識用無下限緩沖剛好停在剃著黑色寸頭的男人眼前。

    寸頭男人，夜蛾正道被吹了一臉黑灰，宛如一個剛從礦井出來的挖煤工人。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手里被炸爛的背包，一手背后，摸了摸后背被燒出一個大洞的高□□服，半天說不出話來。

    漏著風，涼颼颼的。

    五條少爺拍拍身上的灰，在夜蛾正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的死亡凝視下，若無其事地站起來。

    呦，早上好。

    他摸了摸后頸，非?？桃獾淖笥铱戳藘裳?。

    我來視察一下將來要繼承的遺產。

    夜蛾正道：

    第27章 我家的小孩（7）

    五條悟把話說完，才注意到飄在空中的貓崽子，嘴角一抽，瞬間閃現到五條久的旁邊，一把拽下來。

    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

    夜蛾正道抹了把臉上的灰，剛才的爆炸

    是我。五條悟斬釘截鐵。

    夜蛾正道：但是，我剛才聽到你說久

    那是口令。五條少爺把貓胡亂塞進口袋，強行按住亂動的貓頭，故作深沉，后面就不是你免費可以聽的了，這是五條家的機密。

    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哦。

    詭異的沉默。

    漆黑的通道里，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說話。

    十秒之后，兩方同時開口。

    夜蛾正道：你

    五條悟：我

    五條悟：

    夜蛾正道：

    又過了五秒，兩人再次同時。

    夜蛾正道：我

    五條悟：你

    五條悟：

    夜蛾正道：

    五條少爺頓了一下，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先。

    夜蛾正道沉默地在被炸爛的背包里摸索了幾下，拿出一個外壁燒的漆黑的玻璃瓶。

    拇指三兩下抹出一塊透明的地方，露出里面同樣黑漆漆的一小撮灰燼。

    這是五條志雄說用來聯絡的咒靈。

    我就是想問這個。夜蛾正道欲言又止，變成灰的話，和捏碎是一個效果嗎？

    五條悟：

    顯然，并不可能。

    五條久終于突破五條少爺的封印，從口袋探出貓頭。

    喵！

    都說計劃趕不上變化。

    但是這也和計劃差的太遠了吧！

    直接從小偷小摸變成荒野求生了?。?！

    歸根結底，都怪

    五條少爺的目光聚焦到從口袋口探出頭，左看右看的貓崽身上。

    小波斯貓左顧右盼了一圈向后一仰，還悠閑地打了個飽嗝。

    五條悟：

    惡狠狠地按下貓頭。

    敗家玩意！

    干啥啥不行，搗亂第一名！

    夜蛾正道脫下被燒了個大洞的上衣，清點他們僅存的物資。

    壓縮餅干剩下三盒，礦泉水放的比較靠外，全軍覆沒，至于咒骸，只有最里面的兩三個超迷你型幸存下來。

    他把剩下的咒骸揣進兜里，轉頭問旁邊和貓吵架的五條少爺。

    你之前來過這里嗎？

    只來過一次。五條悟壓著貓腦袋，從語言攻擊轉為眼神廝殺，這算是老頭壓箱底的秘密武器，他不會給我權限的。

    他一心兩用，余光一瞥，身形后仰，用下巴一點，示意夜蛾拿著的玻璃瓶。

    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那個蟲子，應該是沒法用了。

    它的名字叫蓑吉八幡。五條悟進一步解釋，臨死前會和同伴感應，和八百米內的同種類咒靈產生共鳴，老頭跟你說的檢測到咒力波動，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雖然但是。五條少爺看著滿臉寫著無辜的貓崽子，咬牙切齒。

    前提是，死之前也要有那個時間讓它發出信號。

    你知道的很多啊。夜蛾正道有些意外。

    這算什么。五條少爺不屑道，都是死知識，看一遍就記住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五條悟走過來，拿起玻璃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雖然這只不能用了我能看到，在咒具庫里，還有同樣的咒力波動在。

    我可以帶你去。

    他把瓶子收起來，勾起嘴角。

    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蹲在地上的夜蛾正道動作一頓，抬起頭，五條少爺頂著貓站在他的身側，微微偏過頭，視線相接。

    氣氛突然緊張起來。

    他的聲音沉下來，什么條件？

    五條少爺兩手抱起胸，擲地有聲。

    出去之后不能跟老頭打小報告！

    夜蛾正道：

    這么意外？五條悟挑眉。

    夜蛾正道沉吟片刻，我還以為，你會讓我同意那份協議。

    你以為我不想嗎？五條悟不爽地撓了撓頭發，只不過

    他用余光瞥了眼頭頂的貓崽子，不留痕跡地切了一聲。

    后面的內容，說出來一點都不酷。

    還有點婆婆mama。

    不是五條少爺的風格。

    哪那么多你以為。五條悟決定直接跳過這個話題，不耐煩地抬杠，你就說行不行吧。

    可以。

    夜蛾正道點點頭，站起來，扔掉破洞的背包，拎起用破掉的上衣打包的干糧。

    不過，還有一件事，我想問很久了

    還有什么？五條少爺的警惕心提到最高，我告訴你，不要得寸進尺

    夜蛾正道沒管他的插嘴，而是伸出手，徑直指了指趴在他頭頂的貓崽。

    我，能摸摸它嗎？

    五條悟：？

    有的人，看起來兇神惡煞，背地里卻是個可愛控。

    有的人，看起來唯我獨尊，背地里卻是個貓奴。

    結論：可愛能拯救世界。

    貓崽子只有五條悟的手掌大小，在夜蛾正道的手掌上，就更顯得只有小小一團，他接過來的時候，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

    五條久也不怕生，瞇著眼就用腦袋往他的指腹上蹭。

    小沒良心。五條少爺翻了個白眼。

    夜蛾正道一手擼過去，一不小心擼出了大風吹過的效果全身的毛都指向同一個方向，成了一個粉鼻頭的羽毛球。

    五條久：

    五條久呆了幾秒，瘋狂甩毛，還原地打了一個滾。

    再坐起來，終于從白羽毛球恢復成白團子。

    貓崽子看了看自己重新蓬松的毛發，尾巴立起來，晃悠悠彎成一個S，滿意地舔了舔爪子。

    夜蛾正道問，他叫什么名字？

    久，五條久。五條悟兩手背在腦后，走在夜蛾正道的前面帶路，撇撇嘴，外號小王八蛋。

    他小聲嘟囔，就會添亂。

    小王八蛋轉過身，留給飼主一個屁股，奶兇奶兇地嗷了一嗓子。

    夜蛾正道一臉嚴肅，保持手掌的水平，高度下降，把貓放進自己褲子的口袋里。

    可愛。

    嘛。五條悟別開臉，還行吧。

    五條家的咒具庫里沒有墻壁，四周都是一片虛無，除了站在面前的生物，只能看到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