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進展比預計順利，但花費的時間卻比預計要長。

    顧非凡返回碎金執法局行政區分部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微光，算算還有兩個多小時才上班，他決定躺床上睡一會兒。

    結果當然是沒睡著。

    一個小時后，顧非凡認命地爬起來洗漱。

    走進盥洗室，他看到了鏡子里那個一夜無眠但卻依然神采奕奕的自己。

    眼睛又黑又亮，好似眸底都帶著光。

    右手壓上左胸口，他垂下眼睫，默默感受皮膚與骨骼之下心臟有力的跳動。

    真奇怪，一直堅持的底線被突破了，反而有種如釋重負、豁然開朗的感覺……

    上午九點四十，顧非凡進入大區聯合會辦公中心。

    獲得碎金執法局探員身份，確切地說是信念重塑之后，他的安全等級得到了極大提高，經過大門口的身份驗證后，就不必再通過屏蔽器檢查了。

    很快，他被領進一個小房間，又等了一會兒，見到了霍特。

    “這幾天源世界派了一個觀察團過來，成員都是那邊的資深專家，主要目的是了解時規局在穹鏡的工作狀況?！被魣绦虚L開門見山就說：“他們對你很感興趣?！?/br>
    顧非凡困惑，“源世界的專家為什么會對我感興趣？”

    “他們看過今年踔絕比賽的一些資料?！被籼亟忉尩溃骸耙驗槟阍诒荣惼陂g的表現太過驚艷，給他們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我想讓你作為穹鏡人代表，向他們介紹這個世界的一些狀況?！?/br>
    顧非凡恍然，先是喜不自勝“那是我的榮幸”，然后忐忑“我應該怎么說才好”。

    “不用緊張，他們問什么，你就說什么?！被籼匦呛堑?，意有所指道：“觀察團成員都是源世界的顯貴人物，如果得到他們的青眼，你想要成為源世界公民的愿望就會很容易實現?！?/br>
    “原來如此?！鳖櫡欠残老?。

    “不過你要注意——”霍特又補充：“他們更想聽到的內容應該是關于……”

    經過一番面授機宜，顧非凡點頭，“明白了，請執行長放心?！?/br>
    十分鐘后，顧非凡見到了這個觀察團。

    六個人，四男兩女，年紀在三十至五十之間，全都衣著考究、人模人樣。

    會面地點是大廈高層的一間豪華會談室，來自源世界的大人物們正三三兩兩相互交談，發現霍特帶人進來后安靜了下來。

    “諸位，他就是今年踔絕獲勝者顧非凡，出身第七區，如今在碎金執法局工作?！被籼匦χ榻B道：“這可是實打實的原住民，你們有任何關于穹鏡的問題都可以問他?！?/br>
    觀察團成員用審視和評估的目光打量顧非凡，其中一個中年男先開口：“在碎金執法局工作，這表示他是效忠你們時規局的吧？”

    霍特不以為忤，反而笑了，“哈哈，道林先生多慮了，執法局征召的標準可不是效忠時規局，而是效忠整個源世界?！?/br>
    那個叫道林的男人輕嗤一聲，冷眼看向顧非凡，“那你說說，你對時規局是怎么評價的？”

    顧非凡挺胸回答：“時規局拯救穹鏡于危難，是這個世界得以維持的根本，所有知道這一點的穹鏡人都會銘感于心，對在下來說，能夠為時規局服務，也是無上的榮耀?！?/br>
    “這是標準答案吧”，道林不屑冷哼，他又轉頭對霍特說，“我想見的是有真實想法的原住民，而不是這種被洗腦的工具人?！?/br>
    霍特干咳一聲，“顧非凡，說說你對時規局治下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br>
    顧非凡看了霍特一眼，后者擺手道：“不用顧忌，想說什么就說什么?！?/br>
    于是顧非凡點了點頭，朗聲開口：“在下c類居民出身，盡管后來通過踔絕比賽獲得了b類居民身份，但一直認為穹鏡的居民等級制度不合理，尤其是人口司的一些規章制度……”

    針對穹鏡的居民等級和c類居民集體培育制度，顧非凡侃侃而談二十幾分鐘，成功讓那些漫不經心的觀察團成員都打起了精神。

    這是一個雙方都樂見的話題。

    這問題并不觸及平行世界殖民的根本，只是鏡世界原住民之間的矛盾。

    對觀察團成員來說，發現了穹鏡確實存在人權問題，就等于他們有了調研成果和討論議題。

    什么，低階層原住民居然不能親自撫養自己的孩子？

    哦，那實在是太殘酷、太不人性了。

    他們要為那些可憐的、麻木又無知的原住民爭取正常的親緣關系，那是非常悲憫而且高尚的行為。

    對于時規局來說，居民等級制度也是最適合拿出來獻祭的擋箭牌。

    按照計劃，未來十二大區政府將對所有超凡者進行信念重塑，屆時鏡世界殖民地的管理模式會從不同階層之間的遏抑，改為超凡者對普通人的壓制。

    原有的居民等級制度早晚會被廢止，現在拿出來應付這個觀察團也算物盡其用。

    會面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最終走出會談室的時候，顧非凡只覺生理性反胃。

    在那些源世界專家眼里，愚弄和圈養穹鏡原住民是沒什么問題的，問題只在于這個過程中的一些具體做法。

    至于掠奪穹鏡資源那種事，則根本不在討論范圍內。

    沒錯，就算掛了人權之名，這個觀察團的本質也是為源世界的利益服務。

    下午的時候，顧非凡再次接到時規局通知，觀察團成員打算在碎金城微服私訪，其中一名成員指定要他作陪。

    于是自己的凳子還沒坐熱的顧探員不得不再次請假外出。

    指定顧非凡作陪的觀察團成員是一名女性，四十來歲，被稱為麗塔沙女士，據說是源世界資深社會活動家與慈善家。

    早上會面的時候，麗塔沙表現得很活躍，也明確表達了對顧非凡的好感，她會提出這種要求不算意外。

    出發之前，麗塔沙拒絕了霍特安排的生化改造士兵作為保鏢。

    “霍特先生，照你的說法，碎金城是非常安全的?！丙愃承σ饕鞯溃骸岸椅乙呀浻幸晃货纸^冠軍了，他的戰斗力有目共睹，那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呢?！?/br>
    霍特見狀便不再堅持，叮囑了顧非凡幾句，要他一定保護好貴賓。

    于是顧非凡化身司機兼保鏢，陪同這位來自源世界的大人物逛起了碎金城。

    其實他自己來碎金城還不到半個月，除了主要街道，對其它地方著實不算熟悉，但麗塔沙女士似乎并不在意。

    讓顧非凡開著車四下轉過一圈后，這位女士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我聽說內城區有家咖啡館很不錯?！?/br>
    那家咖啡館挺好找的，很快他們就抵達目的地并喝上了店里的招牌咖啡。

    喝咖啡的過程中，顧非凡判斷麗塔沙來這家店絕非臨時起意，而是另有目的。

    她似乎在等人。

    等什么人？

    如果是穹鏡原住民，他們根本沒有認識的可能；如果是源世界居民，為什么要避開時規局？

    就在顧非凡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麗塔沙去了一趟盥洗室，回來的時候，她的面色不對勁，原本的淡定優雅不見了，顯得有些慌亂。

    “您是不是不舒服？”顧非凡適時表達關心。

    麗塔沙看向顧非凡，似是在躊躇什么，但很快就下定了決心，壓低聲音道：“我聽霍特說你很希望成為源世界公民?！?/br>
    顧非凡點頭，“是的?！?/br>
    “很好?！丙愃痴f：“我可以幫你達成目標，但你必須先幫我做一件事?！?/br>
    盡管從未想過要成為源世界公民，也知道所謂讓穹鏡人成為源世界公民根本就是不可能實現的謊言，但顧非凡還是答應了麗塔沙的要求。

    因為麗塔沙要求他去救一個人，一個名叫西維亞的女人。

    西維亞，就是尤蘭達曾經用過的化名。

    上回生命探索公司一次性死了八十多號人，漏網的雷明頓也被卡維多追殺成功，沒想到那女人居然還活著。

    拿著麗塔沙提供的定位追蹤裝置，顧非凡離開咖啡館，直撲外城區。

    十分鐘后，他出現在一處貨物中轉站。

    因為身上的執法局制服，沒人敢攔他，當然普通人也攔不住。

    根據定位，他找到了一個隱蔽的廠房，位于中轉站邊緣地帶，看起來有些荒廢，門鎖都生銹了。

    使用指引標，顧非凡直接從上方氣窗進入，悄聲落地，開始搜索。

    很快，他發現了目標。

    車間北側的一根立柱上，有個女人被捆得結結實實。

    金發凌亂，眼上蒙著一條黑布，淺色羊絨上衣與長裙臟污不堪。

    是尤蘭達，盡管她更換了發色，大約還整了容，不過有備注的角色比較特殊，不管怎么變換都會讓顧非凡有種既視感。

    隨著顧非凡走近，尤蘭達似有察覺，她抬頭道：“你回來了？”

    這是把我認成了別人？

    顧非凡心念一動，沒有立即開口。

    “你已經去求證過了對不對？”尤蘭達一疊聲追問：“確實有一個來自源世界的觀察團抵達了碎金城是不是？那里面就有我們的人?！?/br>
    顧非凡楞住，這是什么展開？

    由于沒得到回應，尤蘭達變得焦躁起來，“沒錯，碎金城是時規局的地盤，也正因為如此，如果你愿意為我們做事，你得到的報酬會更有價值，絕對超乎你的想象！就算你想通過非法通道去源世界也沒問題，我們有辦法為你實現！”

    唱了幾分鐘獨角戲，尤蘭達終于察覺不妥，“喂，你怎么不說話？”

    “因為——”顧非凡在尤蘭達身前站定，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我正在琢磨你剛剛說的是什么意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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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穹鏡》第140章，距離聶征被寫死還有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