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京華 第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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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元初的通緝令不久作廢。 他一從澳門回來,始終謹記著謝騖清的叮囑,不問政治,一心外交,對外護國。于是借著這次打點的關系,再次憑著過人的外交經驗,回了外交部。 “今日來,你猜是為了什么?”鄧元初問她。 她搖頭。 “我們的威海衛要回來了?!编囋跣χf。 她驚喜:“真是一樁大喜事?!?/br> “是,大喜事,”鄧元初抿了一口茶,無比舒暢地說,“就在幾個月后,十月一日回歸?!?/br> 其實租約早就到期了,英國一直拖著。 外交官們從22年起開始談判,談了多年,終于等到這一日。 兩人聊完喜事,鄧元初又感嘆起來:“那個賠款,還在談。不知道談到何年何月?!?/br> 他說完,又道:“不過,現在往回看,外交形勢真是千變萬化。因為蘇聯成立,所以免了我們的賠款。還有德國,因為我們世界大戰勝了,就不用還了。上一輩談這個的人,一定想不到,如今我們談到了幾國退款?!?/br> “外交是一代代外交人的接力賽,沒有終點,只有過程?!彼?。 “是,”鄧元初附和,“這不是一個有終點的賽程,就是一棒棒跑下去,有時候遇上泥溝了,有時候好運氣搭上汽車了,餓著肚子要跑,吃飽了也要跑,被罵要跑,被夸更要加勁跑?!?/br> “你倒是適合做外交?!彼?。 “可惜大環境還不夠好,”鄧元初說,“國際上女外交官鳳毛麟角。我覺得你二叔和哥哥培養你做生意是考慮到這點的。起碼做生意,可以藏在后邊?!?/br> “我也在幫你,”她笑,“等實業起來了,那些國家對你自然臉色就好了?!?/br> 鄧元初也笑:“何二小姐多辛苦,我等著受你的幫?!?/br> 兩人相視一笑。 絲毫不像兩個曾經都逃過命、避過險的人。 鄧元初走后,她在酷暑里坐了會兒。 今日不知怎么了,聽知了叫也煩,竟坐不住。 她下了屋頂,回房間換了簡單的絲質銀白色中袖長裙,在大鏡子前挑了許久的首飾,最后將珠寶盒里的那對紅玉耳墜兒拿出,戴上。 她摸著耳墜兒想,或許因為見到鄧元初,想到了他。 三年,足夠發生無數翻天覆地的事。 如今北京已更名北平。 參與北伐的軍閥和將領紛紛倒戈,和南京政府打了一年又一年。 而這三年里,他和謝家人都像消失了。 在她的生命里沒留下一絲痕跡…… 何未在院子里叫人備車,本想去航運公司辦公室,但想到這幾日總有軍閥的幕僚過去,想和她談天津港口的合作…… 她改了主意:“去積水潭吧?!?/br> 斯年今天學校開運動會,放學早。 六歲出頭的女孩子,穿著淺月白竹布衫和黑色裙子、白紗襪與小布鞋,背著個干干凈凈的白色小布包,正進了院門,一見她要出去,書包都來不及放,便跟著上了車。 “我們班上幾個同學退學了,”斯年說,接過來何未給她的白毛巾,“說要去南京。她們說,馬上南北對立了。年紀最大的那個,我給你講過的,叫邵問東,他說其實東北軍在觀望,看誰贏了,就幫誰?!?/br> “你們小,沒見過幾個月換一個總統的日子??粗秃?,不必多聊這個?!彼秊榕囵B斯年的邏輯思維,和她說話慣來是和同齡人交談的口吻,一開始斯年總是聽不懂的,慢慢就能跟上她的思路了,思考能力超出常人。 她隨手拿起報紙看,上邊有幾篇分析29年美國經濟危機的文章。 他們做海外航運,她??葱﹪鈺r評。 斯年從藤編的報紙籃里看到兩張照片,其中一張是當年北伐勝利時,各大軍閥的大合照,每個人穿著的軍裝樣式都不同。 斯年留意的是那些人身上的軍裝。 小女孩子辨認許久,發現沒有一個和謝騖清當初那張照片一樣后,神色黯淡下來。但也僅是沉默著,這幾年,她想爸爸了連照片都不敢看,怕勾起何未的傷心事,更別說開口提了。 在酷暑里,她們進了新開張的茶樓,到了茶館二樓。 過去不讓在內城開娛樂場所,如今都一個個開起來了,也離家近了不少。 此地曾是皇家的洗象池,其后和運河斷開,就成了名副其實的野水。如今,叫積水潭,離百花深處不遠…… 今日不知怎么了,一直想到和他有關的。 何未摸著耳垂上的紅玉耳墜兒,忽而想到恭王府一排紅燈籠下的男人身影……樓下平臺上評書先生正說著《七俠五義》,一拍醒木,將她驚醒。 她手里打著個扇子,扇著,想扇去心里的難過。 “斯年呢?”她問。 身后沒人答應。 回頭看,扣青竟也不見了。 腳步聲上來,扣青指著樓下,結巴地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小、小、小姐……二、二、二……小姐……” 這丫頭有幾年沒結巴過了。 她心一緊,忙起身,往樓下跑,唯恐是斯年出了事。 一樓沒人,她提著長裙邁過門坎,往西面瞧,還是沒有,再迎著日光看東面。 盛夏刺目的日光里,一個身著軍裝長褲和襯衫的男人,正將軍裝上衣脫下來,和站在車旁怔怔望著他的斯年對視著。 “為什么跟著我的車跑?”那個男人問斯年。 何未幾乎窒住,日光將他周身鍍著光,那臉……還有低頭看斯年的動作…… 她眼前一下子模糊了。 太像他,卻不是他。 這個男人太年輕了…… 何未怔怔立在那兒,沒打斷他們。無法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像的人。 斯年同她一樣,認錯了人,明知道年紀不對,卻還是仰著頭不舍地看著這個年輕將領。 濃綠的樹影在身旁,斯年顧不上遮陽,而是站在曬得人皮膚發疼的太陽光下,幾次張口,發不出聲音…… 年輕男人嚴肅地問:“知不知道跟著車跑很危險?你家大人沒教過?” 斯年望著他,眼淚忽然掉出來。 年輕男人微微一愣,蹙眉:“哭什么?攸關性命,不是隨便能胡鬧的?!?/br> 斯年哭得更厲害了,眼淚不停往下掉,掉完用手背抹,抹完接著掉。 …… “將軍,你對小孩子說話,盡量語氣軟和一些?!鄙砼缘能姽倏床幌氯チ?,輕聲道。 “你們是不是開車壓到她的東西了?”他問軍官,“書包還是什么?” “這倒是沒注意?!避姽俦粏柕眯奶?,往開過來的路上看。 年輕男人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再看小女孩。 “好了……不哭了,”他盡量溫柔,“壓壞了東西,賠給你?!?/br> 斯年哭著搖頭。 “好了?!彼坏貌徽Z氣放得更軟。 未料,小女孩滿是淚水的手,竟輕輕拉住了他的左手。 他再次愣住,終于認真看了這個小女孩兩眼。 方才上車,他被副官提醒有個小女孩子追著車跑,讓司機停下,就只顧著嚴肅教育這個小女孩子,卻沒認真看過她的容貌。這雙清水眼……像極了一個人。 他似發現了蹊蹺,努力讓聲音更溫柔些:“你是誰家的孩子?你母親姓什么?姓何?” 斯年猛點頭,找回聲音:“是,是姓何……” 她著急地望到茶樓,想說mama就在樓上,突然看到茶樓門口這里的何未。 年輕男人見女孩子眼睛一亮,跟著望過來,他在瞧見何未的一剎那,似是意外,又似如釋重負。他將軍裝上衣交給身旁的軍官,走向何未。 茶館內外照舊熱鬧著,進進出出,一見是個將領走近,都短暫地停止進出,讓開了。那個年輕男人軍靴干凈,背脊筆挺地站定在她面前。 “何二小姐?”年輕男人輕聲開口,帶著稍許試探,怕認錯人的試探。 她心跳得愈發快…… “鄙人,”年輕男人低聲說,“姓吳,吳懷瑾?!?/br> 她微微頷首。 “你……可認識謝卿淮將軍?”她聽到自己問。 吳懷瑾和何未對視著。 “謝卿淮已經死了,”吳懷瑾說,“死在金陵?!?/br> 她愣住,心跳停了一般。 “我小舅舅還活著?!彼p聲說。 她仿佛劫后余生,握成拳的手漸松開。 像有一只手抹去了玻璃上的水霧,她忽然認出這個年輕男人的眉眼。 八年前,六國飯店西餐廳里的那個……身形瘦長,臉如白玉的男孩子和眼前這個身影重合了。只能是他,也只有他的外甥能和他長得如此像。 猛一見到謝家人,對外應酬自如的何家航運的主人,卻突然找不到寒暄的話了。她想問的太多……想問他的小舅舅還好嗎? 話到嘴邊,被壓下來。 室外的地方,不能問太多。 “你和你小舅舅,長得很像?!彼p聲說著,努力像普通的寒暄。 “母親也常這么說,”吳懷瑾已經沒了昔日外露的驕傲,在戰場洗禮下,有著不符合年紀的沉穩和內斂,“她常提到你?!?/br> 她心一軟。真好,他母親還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