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京華 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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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書房,何知行問她:“怪二叔嗎?” 她輕搖頭:“二叔不點頭,我不會嫁的?!?/br> 何知行輕聲道:“他和召應恪、白謹行不同。二叔不反對你們談感情,但現在結婚會惹來許多的麻煩,甚至是殺身之禍?!?/br> 見她難過,二叔一嘆,又道:“執意要結婚的話,至少等南北開戰,看看真正的形勢?!?/br> 二叔有話沒說完,他也想看看謝騖清娶她的決心。 上回他身為人質,那些老狐貍表面功夫都還是要做的,如今卻明目張膽至此,就在北京最高檔的新飯店受了傷。聽聞此事的謝家和四個小姐的夫家,還有相關聯的人都致電問責。 其中一個人還是當年在北京主導囚禁過謝騖清的,下臺后搬到了天津租界養老。那老狐貍特地發電報,“義正言辭”指責行刺的軍閥殘害愛國將領,仿佛忘了先前自家做過什么。 《京報》上,也在昨日對此事有了大篇幅的抨擊文章。文人的筆,軍閥的槍,已在北京城對峙多年,這一屆軍閥剛上臺,對民間的風評十分在乎。聽說當天就有人帶著大筆的錢財,去到魏染胡同,想買那個記者封口,不過被趕出來了。 何未翻看著會客室的《京報》,想到那位在火車上見到的記者。 文章配的照片是北京飯店外景。雖有謝騖清的名字和兩位遇刺代表的名字,卻不見本人照片。以他的謹慎,是不會在報章上留下照片這等東西的。 “二小姐今日生辰吧?還來辦公?”經理端茶進來。 “沒事情做,就來了?!?/br> “生辰日,該去消遣的?!?/br> “每天都在陪著人消遣,今日不想去了,”她合上報紙,“以后辦公室不要留報紙,多準備些無關緊要的書。不然被有心人看到,要找我們麻煩?!?/br> 經理謹慎應了,收走報紙:“職員去報社送船票,順路帶回來的?!?/br> 航運公司在一個四合院兒里,是昔日何二家,二叔買下官宅后,將此處做了辦事處,離報社所在的宣南不遠。宣南一帶是聞名全國的地方,是文人薈萃之地。過去有“宣南士鄉”的說法,入京趕考備考的學子住在這里,而如今,這里和《申報》所在的上海望平街齊名,是中國的兩大報業中心。 北京這里最有名的報紙就是《社會日報》和這個《京報》,兩個主編不是經常在牢里走一圈,就是被下格殺令。 她在家里心亂,想來辦公室找些事情做。 北京辦事處空了一個月,堆積了許多賬目。除了會計,在整個辦事處只有她看得懂。 過去她最頭疼學這個,有一日家里的老賬房先生說,那些前清王爺、達官顯貴們的家產敗得十分快,有生活奢靡的緣由,也有他們本身不會算術,常被家中賬房糊弄的緣故。舊社會里的公子文人以不摸算盤為榮,對他們而言,那一雙手就是用來捧書寫字,握杯持筷的。 她被老賬房先生一說,倒有了學的興趣,漸學出滋味,入了門。 她捻著精巧的玉算盤珠子,看賬入神,經理叩門,說家里有電話過來,但接不通辦公室這里的電話機。何未看賬目喜安靜,習慣將電話線拔了。 她插好,撥回去,接電話的不是蓮房、均姜,而是七姑姑。 七姑姑接了電話,只說一句:“先回家,現在就回來?!?/br> 電話掛斷,她不敢耽擱,拿上手袋,匆匆離開辦事處,坐上了車。 一路上心驚rou跳,后悔沒多問一句,以至于根本不曉得發生什么。 何未催得急,車在路上兩次打滑,她定了定心,說:“照常開?!比f一撞到了,怕更拖延到家的時辰。 一進府里,蓮房就滿眼的淚,上來抓住她的兩只手:“二先生……” 何未見她這般,心急如焚,拋下蓮房往東院兒跑。 她跑著,猜想是因自己和謝騖清的事,讓二叔鬧到病發,心如刀絞。未料,一跑進東院,就看到里里外外站滿了人,都是何家宗族的小廝。而那些主人們,全都在二叔住的正房里坐了個滿滿當當,何未一邁進去,見著自己的親爹就曉得這回是因為他。她剛要往臥房走,瞥見正房廳堂的桌上擺著一個牌位,上寫著“何汝先”。 她心中一震,欲要質問父親為何祠堂的牌位在此處,被立在臥房門口的七姑姑叫?。骸拔次?,先進來?!?/br> 何未強迫自己冷靜,在七姑姑挑開的簾子下,進了臥房。 暗金色的簾帳里,二叔無知無覺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蒼白如紙,一旁是家中的老中醫,還有茂叔和均姜。何未眼一紅,眼淚直接掉出來。 她想握何知行的手,怕自己手涼,挨著床邊坐了,輕聲叫:“二叔?!?/br> “現在聽不到,”老中醫低聲說,“等等看天亮,也許能醒過來?!?/br> 在壁燈的光里。 她看著何知行的面色,眼淚在臉上,屋內無人再敢出聲,擔心著何知行。 而隔著一道墻,外頭卻熱熱鬧鬧的,仿佛宗族間的尋常串門。有人問,何時準備晚飯,是叫來這里吃,還是去定個酒樓。有人假惺惺地說“二哥還沒醒呢,家里吃吧”…… 七姑姑把臥房的門關上,稍許擋掉了吵鬧。 何未壓住淚意,低聲問:“他們又做了什么?” “他們把大公子的牌位拿過來,當著先生的面說,這是個逆子,牌位不要了,”茂叔帶著鼻音說,“先生同他們理論,他們說,這個兒子是老大家里的,牌位扔掉,也沒人能管。若想牌位入祠堂也可以,先把屬于大公子的家產給老大家。先生急火攻心……” 當初南洋出了事,本來二叔有機會派船去接哥哥回來,但就是那時候,何家和何二家斗得厲害,用了關系在碼頭扣住全部的船。二叔求了數日,才見到何未的親爹,一見面就被要求把兒子還回去,親爹想著二叔沒了兒子,有助于奪走航運。二叔沒猶豫,當天就簽下文書,把哥哥還了回去。 但還是晚了。 第33章 雪夜照京華(5) 何未在一扇門內,聽外頭人吩咐蓮房準備飯菜。 她將錦被往上輕輕拽,為二叔蓋得嚴實了些。她在安靜里,將錦被的邊沿都慢慢地掖好。她試了試二叔的手,有些冰。她去銅盆旁,擰干凈了熱的白巾,回來給二叔擦了手。 隨后,她把眼淚擦干凈,白毛巾遞給茂叔,走向門邊。 她輕聲道:“把我們護院都叫過來,拿上槍?!?/br> 她見七姑姑擔心,對姑姑笑了笑,輕搖頭,暗示沒關系。 茂叔打開門,快步而去,她則立在門內,沒著急出去,算著茂叔叫護院的時間。 外頭很快靜了,該是茂叔帶人來了。 何未的親爹走到門外,沉聲道:“何知行,你不要躺在床上不管不問,看看你家里的下人,都敢拿槍來了?你們家這是要做北京城的軍閥?要把我們殺了還是關起來?” 何未掀開布簾子,朝著正當中的親爹走過去。 “我爹睡下了,”她道,“諸位有事,可同我說?!?/br> 親爹看著何未微紅的眼,白巾能拭淚,卻沒法掩蓋哭過的紅:“你做不了這個主?!?/br> 她道:“自我爹病重,家中做主的就是我,再無第二個人?!?/br> 何知儼看著何未,沉聲道:“真是被何知行慣壞了。好,今日就讓你做這個主,有關牌位和分家——” 何未打斷親爹,直接問:“你們要多少錢,才肯把哥哥還給我?” 一語驚了在座眾人。 這里大部分人都在第一次打官司前和何未打過交道,曉得她性子與尋常閨秀不同,但沒料到一次比一次荒唐。 何未看著親爹的那雙眼睛:“開不出?還是不曉得航運值多少,怕開少了?” 她和親爹對視著…… “荒謬!”何知儼沉聲訓斥。 “我們今日來,不過替汝先要回本該屬于他的,”有叔叔道,“須你們二房分家。這主,你確實做不了?!?/br> 她直截了當地說:“分家,絕無可能。問我是這句話,問我爹,也是這句話?!?/br> 何未看著滿屋子的人,親爹和叔叔們也都看著她。 她輕聲道:“既然不肯開價,那牌位,”她靜了許久,才說,“就隨你們處置吧?!?/br> 在場眾人,包括七姑姑都錯愕地看著何未。 何未又道:“哥哥是個孝順的人,絕不想看到爹因為一塊牌位被逼到氣死。我今日就替他做了這個主,”她望著親爹和其身后的叔伯,“牌位,我們家不要了,我自會立一塊新的,這個任你們處置?!?/br> 屋子里靜得嚇人。 親爹面色難看,身后有人提醒何未:“你可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塊牌位的事……你今日說這話,會讓親生哥哥不能再進祠堂?” 何未慢慢地說:“我知道?!?/br> 她看著親爹何知儼,說:“你有十幾房姨太太,最不缺的就是子女,可你從來不配做爹。當初哥哥拒絕幫你,他親生母親重病到死,你都不讓他見一面。這就是你們的孝道,只要子女不幫親生爹娘作惡,就是大逆不道,就該死?!?/br> “我哥哥從未欠你什么,我也不欠你的,”她接著道,“從今往后,我都不會再進祠堂,進何家大門。想見我,遞名帖過來,想搶什么,找律師來和我打官司。余下的,再無可說?!?/br> 她最后道:“茂叔,送客?!?/br> 她和何知儼對視著。 “好……好!”何知儼沉聲道,“我今日就順了你的意!” 她看著親爹走向牌位,心一抽抽地疼著。她猜得到親爹要做什么,剛做下這個決定,就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若哥哥在,也會如此選?;钪娜?,比一個牌位,比族譜重要。二叔經不起這一次次的折騰了…… 在刺目的燈光下,何知儼拿起牌位,一步步走過來,他在等著何未求饒,但何未沒有。他怒從心頭起,一狠心,猛將牌位摔到了地上。 一聲碎響。何知妡失聲叫了一句“大哥”。 濺起來的木頭碎屑砸到何未臉上,單薄的木牌位摔成了兩段。 “大少爺!”茂叔大怒,舉起手槍,沖進來,把摔碎的牌位搶到懷里。身后十幾個護院紛紛舉槍,對準屋內的人。 屋內吵鬧成了一團。 年紀大的三、四叔已經和何未在報紙上斷交過了,也不怕鬧翻,扶著何未親爹,指著何未怒罵她不孝不義,逼親爹砸親哥哥的牌位。 幾個年紀小的叔叔兩邊不想得罪,有勸大哥的,有勸何未的。雖不想何未占上風,但好歹是航運當家作主的人,只要不撕破臉,日后再不濟,也能幫一把親叔叔們。 …… 何未一動不動。哪怕手指甲已經扣到rou里,她都站定在原地,定定看著自己親爹,雙眼完全紅了。她喉嚨口像被火燒上來,牙根像被咬的滲出血。 “未未??!一家人為什么要鬧到這地步,你親爹也是被氣沖昏了頭!”有叔叔勸。 “早說了,這丫頭就是心思毒!”何知儼被一個叔叔扶著,重重喘著氣。 …… “茂叔,”何未赤紅著眼,一字一字地說,“趕人?!?/br> “滾!都滾出去!”茂叔紅著眼。 在十幾個槍口的逼迫下,叔叔們忙著往出走,在各自小廝簇擁下敗興而歸。 從大門到內,重重院門被關上。 家里歸于平靜。 何未從茂叔手里拿走哥哥的牌位,蹲到地上,小心翼翼撿起幾塊小的碎片,背對著家里人和七姑姑,進了東面的內書房。她反手把門拉上,扣了門栓。 然后,慢慢蹲下來,坐下,把懷里的牌位放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