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京華 第33節
書迷正在閱讀:[綜漫]和橫濱重力使隱婚之后、超英心理治療師[綜英美]、小太陽(重生)、[綜漫]本丸反穿日常、千萬不要愛上我、謀殺罌粟、你很像我男朋友(重生)、[綜漫同人]我的飼主是最強、[綜漫]今天我和透子掉馬了么、重生八零:傻妻,要逆襲
她瞧見謝騖清時,謝騖清早就看到了她。 這回他身邊的人少,只他一個將領,跟著的是林驍和讀書的,余下二十幾個中級軍官和老兵。何未一見他便笑起來,謝騖清和她目光對上,朝著她獨自一個走過來。 辦事處的經理不知此乃何方神圣,但見何未的笑顏,便知趣地說:“二小姐,一路平安?!闭f完,帶著人離開了站臺。 何未兩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臉在毛茸茸的領里,見他走到自己跟前,心跳得慢極了:“謝將軍去何處?” “自然是南下?!?/br> 她被“南下”兩個字刺中,笑意緩了緩。 謝騖清目視著她的臉,又道:“不過聽說二小姐要坐這一趟車,特意換了票,預備在京城過個年再走?!?/br> 他從未提過過年的安排…… “我還以為,你馬上要走?!彼舫龅陌嘴F,在臉旁,時濃時淡。 謝騖清笑著,抬頭看車站的旅客天橋,柔聲說:“想至少陪你到過年?!?/br> 津浦鐵路是南北主干線,旅客多,他們不方便在外說要緊的話,在冬日清晨的青白日光里,何未也陪他看天橋:“可惜鐵路只能國家修,”要不然就是軍閥在自己省內修,“不然等我賺夠錢了,到老了,就修一條貫穿南北的鐵路?!?/br> 謝騖清偏過頭,瞧著何未。 “我真想過?!焙挝凑J真道。 從貴州到北京,不,從最南到最北,一路貫穿。 到老了要能這樣走一趟,算告慰了那些為此付出一切的將士們。 到那時,老了的將士們坐著火車,看著沿途風景在身后跑上幾天幾夜多好。不過……恐怕真到那天,車廂基本都是空的了。 登車后,她跟謝騖清進到單獨的一節車廂。 林驍為他們打開包廂的門,里邊鋪著地毯,窗邊有兩個沙發位,北面還有一張休息床榻。讀書的和林驍早在他們登車前里外檢查過衛生間和四處。他們關門后,何未脫了大衣,背后謝騖清的一雙手接了,為她掛到了車廂的衣架上。 何未為多出來的相處時間而高興,回身,盯著他的臉就笑。 火車漸漸啟動,碾壓鐵軌的噪音充斥在車廂里。 她見他拉下布簾子,擋住窗外風景,想抱他,礙于車廂門沒鎖,只是想想。 “沒人進來,”他看穿她心思,“帶兵多年,治下的威嚴還是有的?!?/br> 謝騖清見她目光飄忽,猜她該回憶起了那晚兩人溫存的事。 回奉天的火車上,他始終在想那晚。她的人,身體,還有她睡著的樣子。 可惜車廂不是個親熱的好地方,顛簸在路上,隨時都有可能被打冷槍。他拉上窗簾是為了安全。只是他不想明說,不愿讓未未這一路坐得提心吊膽。 隨著火車顛簸,何未和他先后落座。 謝騖清手邊有副官放的今日電報和天津買的幾份報紙。如今報業興盛,各地大小報紙不少,各有特色,他難得來一趟京津,便每日都讀幾遍,了解北洋政府治下的時事。 “還以為你趕不回來?!彼f。 “不回來,怕有人搶著為二小姐領祈福粥?!彼?。 她注意力全在今日能不能見到他,竟忘了明日是臘月初八。 今天是元旦,明天是臘月初八,后天是她生辰。 許多年后,她想起1925年這一年的元旦,還在想真是巧了,連著三天的好日子。 路途中,時不時有人到車廂外問一句,有人想見少將軍,門外的人一律回答:在休息。車停了數次,車廂門僅拉開一次,林驍親自送了手信,何未見信封上寫著“即付丙丁”,想這是要緊的東西,要閱后即焚。 他看信,她瞧他。等信還給林驍。 她在火車的顛簸里,感慨看他:“你在南方時,我常后悔沒多了解你一些?!?/br> 謝騖清和她目光相對:“現在了解,還來得及?!?/br> 她輕聲問:“你喜歡吃什么?” 他想想:“過去愛吃家鄉菜,這些年不大吃了。在飲食上,我比較克制?!?/br> “平時喜歡幾時起,幾時睡?” “常年行軍,在睡醒之間沒有規律。就算睡,都不太能睡得沉?!?/br> 那晚抱著她睡,她稍一動,他就會醒。最后索性不睡了,靠在那兒在腦海里畫東征的戰圖,排兵布陣。后來他在奉天閑下來,想這是日后兩人結婚同床的一個難題,不過問題在他,不在未未,須慢慢調節。 “去保定前,讀過什么學堂?” “觀潮學堂,”他道,“現在已不見了?!?/br> 謝騖清為她回憶說:“那時在學堂里,常有老師在多地授課,會帶來不少反清和民主革命的報紙。家里有請老師,教我海外各國歷史和地理。長過十歲,進了父親的軍隊歷練,再后來就去了保定?!?/br> “你兩個哥哥都是這樣嗎?小小年紀就在軍隊歷練?!?/br> 他點頭:“我父親一生戎馬,為人樸素,家訓就只有八個字:諸子從軍,為國盡忠?!?/br> “mama不心疼嗎?尤其……”尤其是一個個都真正地盡了忠。 “每次都很難過?!彼p聲道。 車又一路前行著。 “還有一個問題?!?/br> 謝騖清等著她問。 她輕聲問:“過去有過女朋友嗎?正式的那種?!?/br> 他有二十七年的人生路和她無關,太多的春暖秋涼,夏暑冬寒。謝騖清雖講過大概的軌跡,卻沒有和感情有關的細節。 他竟在回憶。 須回憶那么久?有很多嗎? “十八歲那年,二姐安排見過一個女孩子,”那年正是他最盛名時,“后來,就是她父親安排刺殺了我,之后我去了南洋?!?/br> …… 她像沒留神咬了酸杏子,酸到了牙根上。 “見過幾面?”她酸溜溜地問。 “兩面?!?/br> “她喜歡你嗎?很喜歡?” “不是很清楚?!彼鐚嵶鞔?。 該是喜歡的。謝家少將軍權掌一方,功業初成。十八歲的他是何等意氣風發,見到那時的他很難不動心……尤其還是兩家商定好的準夫婿。 火車鳴笛兩聲,緩慢地??吭谝粋€本不該??康男≌九?。 輕叩門打斷他們。 林驍進來,低聲道:“是那位秘書先生?!?/br> 謝騖清想了想,點頭讓人進來了。何未見是個戴眼鏡的陌生男人走入,伸手,無聲地問謝騖清討要一張報紙。謝騖清遞給她了一份《京報》,車廂門外站定了另一個男人的身影,何未接報紙到半途中,手微微停了下。是召應恪。 那天從九叔家離開前,嬸嬸告訴她,召應恪這回來天津是作為談判的代表之一,專程來接待謝騖清這些將軍們的。他是九叔的侄女婿,出公差順便帶了過年禮到九叔家,提前拜年。 嬸嬸說了這些,還試探問她是否還介意和召應恪的過去。 她和召應恪的事,似乎對每個人都要解釋一番。其實除了和親爹打官司、登報斷絕關系之外,何未身上的每一樁傳聞都不似表面上見的那般。 當初召應恪在南洋的暴亂時,冒險從日本繞路過去,把她帶回國后,不久便傳回了哥哥的死訊。召應恪立刻和家里說了私下的婚約,召家對何未沒什么不好的印象,兩人又是自幼認識的,便和何知行商定下日子,等她年滿十七歲讓兩人結婚。 這樁婚事本無波瀾,直到何未和何家決裂,鬧得滿城風雨,召家便有了微詞。召家的意思是,百善孝為先,何未如此做實在讓未來的夫家沒有顏面,須登報認錯。何未不肯。此事僵持到了她到十七歲,何未拿出了一份律師擬定的財產歸屬協議,上邊十分清楚寫明了嫁妝有多少,余下的都歸屬于何二家的后人,與召家毫無關系。這個驚世駭俗的財產歸屬約定,讓召應恪的父親震怒,他們召家并非貪財的人家,但何未這種行徑聞所未聞,讓召應恪父親深感顏面掃地,認為未來的兒媳婦已認定召家想霸占何家航運…… 先是和父輩登報斷絕關系,到了這一紙協議,召應恪父親再無法接受這個未來兒媳婦。召應恪就算想簽這份協議,父親都決不允許他再娶何未。召應恪不想放棄,溝通許久無果。 她見召應恪實在痛苦,就說,不如婚事算了。 那晚在西院的書房里,召應恪聽到她這句話后,再沒說話,坐了足足半小時,喝了數杯冷茶便走了。半月后,他讓家中小廝遞來口信,說婚事已解決,只有一個心愿,能在何家陪她住三日。 何未覺得自己有負于他,雖知此事必起流言,還是應了。那三日,兩人未做任何逾禮的事,只是像在南洋時,一同吃飯,一同讀書看報,各忙各的,各自休息。 她甚至都不知道為何召應恪和jiejie訂婚。但jiejie何至臻自幼喜歡他,她早聽九叔說過。 那些關于召應恪拋棄她,選了何至臻,還有何至臻在家中痛哭……等等流言,都是何家的杰作,為抬高大女兒而貶低何未。她不想深究,只想離那個家遠一些。 但對召應恪,她總覺虧欠。 后來才有玉如意一事。因為救召應升被他冤枉,她也沒太生召應恪的氣。 何未對召應恪輕點頭,算招呼過了,翻看著報紙。她盯著一則廣告發呆,“著名的國貨,購買一塊試用,足抵洋貨皂許多”……這還是為了反日而掀起的國貨潮后,開始流行起來的宣傳語。 “將軍原來喜歡看《京報》,”秘書寒暄,“這報紙的主編可是很推崇十月革命的,還罵過幾位大人物?!北本┑木﹫?,上海的申報,兩大有名的報紙,抨擊軍閥政府毫不留情。 “若行事有據,何懼人言?!敝x騖清評價。 秘書湊近對謝騖清耳語了兩句。 謝騖清略沉吟,他對何未輕聲道:“在這里等我?!卑凳舅灰x開車廂。 謝騖清立身而起,跟著秘書出去了。 召應恪反而沒有動,立在車廂門口,擔心謝騖清走后,何未一個人留在此處是否有危險。平日就算了,今日她坐的是謝騖清的包廂。 謝騖清看了一看召應恪,先離開車廂,林驍則在一旁低聲對召應恪道:“將軍的人會護衛二小姐,不勞召先生費心了?!?/br> 林驍在逐客,召應恪聽得出。他想想自己也是杞人憂天,謝騖清北上這些日子辦了不少大事,都全身而退了,難道還護不住未未?他自嘲一笑,走了。 那秘書是個人精,悄悄看斜靠在沙發上翻報紙的女孩子,猜測這位就是……謝少將軍的前緣和召先生的前未婚妻。這可真是巧。 何未早習慣了這種無端的???,沒覺出異樣。 火車一旦跨省,就進入了不同人的地盤,經常有被迫??吭谛≌镜戎粰z查的事發生。算起來,京津兩地因為聯系緊密,還算是最順暢的一段路程。 此處是京津交界地。 謝騖清等人往小站后的一處廢棄的鐵路走,那處停著一輛卡車,卡車上的人全是關外的軍官和兵。而謝騖清的人正和他們對峙著。 兩方當中坐著個人,被綁著手、堵著口,正是謝騖清去奉天辦要事時,讓人去抓回的要犯。此人是昔日構陷暗殺趙予誠的主謀,自從直系敗北,一直躲藏在關外。謝騖清此行出關,順利將人抓到,帶回天津,換了這趟火車。 眼前這一卡車的軍官遠途追來,就為了搶他回去。 在奉天,謝騖清已和他們的司令談妥,對方好面子,大義凜然放了行,私下卻派人阻攔過幾次,沒搶下來。眼看火車就要到北京了,越往南,越沒希望搶回人。 于是他們發了狠,攔在這里,擺出了勢在必得的架勢。 秘書在一旁賠笑:“那日我們在奉天多有得罪,大家都以為少將軍抓錯了人……后來一查,原來是趙予誠參謀的事。這就難怪了,難怪少將軍會為難一個小人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