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頁
“七少可別聽這幫子刁民胡說八道,咱們大帥英明神武文韜武略天下第一,日后必定不可估量,這幫子刁民沒見識,您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的瞅著皮手套,手套上面臥著一把槍,擦的嶄新,黑洞洞的槍口朝著他,一看就叫人心里直哆嗦。 時清薏不無譏誚的看著他,懶得理他,把腿往桌上一翹,嗤了一聲:“有什么事說話?!?/br> 時清薏是被佟谷隴請進戲園子里的。 佟谷隴是前朝遺老佟佳氏,原先在這地兒就是土霸王一個,如今當年的豪族也落魄了,為了保命他這根家里的獨苗也跟著新潮剪了鞭子,現今前頭一個大腦殼禿著,配著那么個低三下四的諂媚神情,怎么看怎么畏縮,再沒半點皇族遺韻。 半長的頭發披在而后,前面光禿禿,又穿一件紫色的長袍,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我這有什么事兒,您老能不知道嗎?”佟谷隴苦笑了一下,親手捧過那盞guntang的茶水,跟不曉得疼一樣恭恭敬敬的給對面桀驁不馴的少年人端過去。 老皇家當朝的時候佟佳氏那是高門顯貴,平州城過半鋪子都是他家的,如今時大帥一來對商鋪管制,更看不慣他們這個遺老作風,首當其沖就要拿他們開刀。 時家大帥是土匪起頭不好招呼,大少和二少都是有家眷的人,在軍營里看著就兇神惡煞,而且也碰不上頭。 再往下就是一個小兒子排行老七,因著前面孩子都夭折了,其實也就是老三了,是個有名的紈绔,倒還能搭上頭。 ——況且聽說時大帥因為孩子夭折太多甚是寵愛這個小少爺,得他回去好言兩句說不定能網開一面。 想到這里佟谷隴又從旁邊拿過來一個盒子,謙卑的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望三少笑納?!?/br> 時清薏露了個笑,她人生的好,嘴角牽起一點悠悠的笑意,皮相上佳,只是稍稍頷首立刻有副官上前把盒子打開。 不多不少,一共五條小黃魚,碼的整整齊齊。 “就這?” 亂世黃金正是最最值錢的,就是佟家家大業大五條黃魚也照樣心疼,聽見她這滿不在乎的樣子佟谷隴臉皮都抽搐了一下,卻還是狼狽的低下頭。 “這已經是佟家大半年的收入了,您也知道最近亂吶,鋪子也不景氣……” 那嬌縱跋扈的霸王把槍往那一擱,冷笑了一下:“爺可不知道?!?/br> 副官已經把盒子抱在了懷里站在一旁,眼看著不滿意時清薏把軍帽拿起來起身就準備走,長腿剛邁出去,佟谷隴就坐不住了。 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連忙就要追。 時清薏像是背后長了一只眼睛,猛地回過頭來,話還沒說了,冷冰冰的搶就抵在了他光亮的大腦門上,眼神冷的跟冰一樣,殺氣騰騰。 “別動——” 那是要人命的家伙,一搶下去就是一個窟窿,人就要沒命。 佟谷隴一下子嚇得腳都軟了,整個人都是哆嗦的,砰地一聲坐下去。 “我、我還有一個表妹……” 時清薏嗤笑了一聲,上下打量著他那個光禿禿的大腦門,笑的譏誚又嘲諷:“你的表妹?” 就是沒說出來也能清楚看出來她什么意思,就你這樣兒,表妹能是什么好貨色? 時清薏順著她顫顫巍巍的手望過去,正好對上戲臺上那雙純撤干凈的眼睛,戲臺上的姑娘也正好過來看她,眼睛清澈的像早春流動的水。 濕漉漉的,又像是夜里淅淅瀝瀝的雨。 聲音明明還在抖,卻依然在唱詞,那個姑娘顫抖著嗓音唱:“情雙好,縱百歲猶嫌少。怎說到,怎說到,平白地分開了??傠掊e,總朕錯,請莫惱,請莫惱……” 那個跋扈橫行的軍官少爺聽著她把那段念完才收了槍,冷冰冰的槍桿子在佟谷隴臉上拍了拍,諷笑一聲。 “你表妹可比你強多了?!?/br> 槍回到了手里離開了佟谷隴的命脈,那個囂張跋扈的少爺瞧了一眼臺上的人,瞇了瞇眼。 “今晚送到公館來?!?/br> 一直到時清薏走到門口,佟谷隴才顫顫巍巍的喊:“謝、謝七少抬舉……” 在她走后佟谷隴一改之前畏畏縮縮的模樣,呸的一口吐在了時清薏曾經坐過的地方,眼神陰翳。 “算個什么玩意兒,狗仗人勢的下賤東西……” 一句話剛罵完就聽見腳步聲,原是佟霜聘提著裙子跑上二樓,他整個人很快頹然下去,像一棵被強權狠狠壓折的樹,抱住了自己的頭。 “霜聘,表哥對不起你……” 那聲音悲凄無力,讓佟霜聘的心一下子墜入谷底。 她家原先也是個好家世,養在深閨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后來世道亂了家里敗落,她爹癆病沒了 ,臨走前把她捎來平州城找有婚約的表哥。 在路上也不平穩,她一個從沒出過門的女孩跟仆人走散,最后被賣進戲院學戲,好不容易被表哥找到還沒安穩幾天—— 佟谷隴抱著自己的頭,聲音絕望到了極點:“霜聘,這世道槍桿子就是王道,我沒用,但你放心,你不想去,我怎么都不可能這么對你……” 她能怎么辦呢? 她想起來那個在二樓笑的肆意的少年人,微微撇下眼瞥她,狂妄又肆意,黑洞洞的槍口好像隨時能讓人血濺當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