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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句話就她一下子就失了理智。 那時候薄暮的夕陽鋪滿了天空,嫣紅的晚霞一直蔓延到山的盡頭。 平素孤冷而難以接近的醫仙擁著她的脊背,被她壓在成片成片的忘憂叢中。 巨大的歡喜充斥著她茫然無措的心,她懷抱珍寶一樣的抱著她的心上人,焦急又生怕嚇到了她。 龍族第一次選擇伴侶必須要顯露真身,龍族天生俊美非凡,但真身畢竟還是獸類,為了避免再出現葉公好龍的慘劇才流傳下來的規矩 。 動情則變龍。 幽冷的月色佛過黑龍冷硬的黑鱗,猶如流水一般靜靜流淌而過,她始終注意著時清薏的動靜,生怕原形的兇相畢露的自己嚇著了她。 醫仙眼底倒映著星河萬千,復雜晦暗一閃而過,半晌卻只是略微皺了皺眉。 她的心頓時揪緊起來,龍尾巴無言的纏緊身下人的腰——她害怕了嗎?后悔了嗎?是不是嫌棄龍了? 那些暴戾的情緒還未升起,醫仙已經抬起了手,纖長而細瘦的指節在她身上陳舊的疤痕上游移,一寸一寸撫摸過那些陳年舊傷。 “怎么弄的?”她黛眉微蹙,向來無情的眉眼間都是無聲的憐惜。 “都是些舊傷罷了……” 酥麻的電流在醫仙指尖凝聚,熾燙過她的鱗甲,讓她忍不住咬緊嘴唇。 魔族強者為尊,好戰到了一定地步,更有甚者就靠著吞噬比自己血脈更為純粹的同族提升修為,她從化蛟開始就一路為人覬覦,這些年想殺了吞她的魔數不勝數,一著不慎落在她手里反被吞噬的也不在少數。 這些追溯起來無窮無盡,她卻不想讓時清薏知道她那些灰色的過去。 醫仙眼中閃過疼惜之色,反將她壓在身下,微涼的手指點過她身上無數的疤痕,而后是親密輕柔的親吻,吻過她身上所有陳舊的結痂的傷痕。 她的聲音帶著蠱惑:“我會醫好你……” 無數溫和的白色靈力在她掌心凝聚,溫養著龍族曾經的舊傷,流經過四肢百骸一直匯聚到人心。 醫仙在她耳邊聲音溫柔的喚她的名字,她于是心甘情愿在她的氣息中沉溺,那些早就痊愈的傷痕在醫者的指尖發出陣陣戰栗。 白衣的仙者擁抱著她,頭頂即是無垠夜空,長風萬里只余今朝。 她的心被什么填充到鼓漲的地步,她以為自己會如當年一般顫抖的摟緊醫仙纖長的脖頸,親吻她薄冷的眉眼。 可她撲過去,一口咬在了醫仙白皙修長的脖頸上。 剎那間血流如注,鮮血從仙者的脖頸中涌出,腥甜的滋味充斥了整個口腔,溫熱的,血腥的,跟她以前殺過的所有妖魔都不同,讓她忍不住咬的更深,更重,想—— 搖落猝然從噩夢中驚醒,氣息起伏不定,手不自覺的想抓住什么,然而只抓住了一片沙礫。 移形珠會隨機把人帶去某個地方,所以她們現在應該是逃了出來,她記起時清薏背后那只突兀出現的蠪侄,眼里有戾氣一閃而過,而后猝然回頭。 身側的沙灘上,白衣女子緊貼著她的手臂,蜷縮在她身邊,面色與月色一樣蒼白 ,她慣常披的那件外袍都已經失了蹤跡,唯有攥著她的手一直未曾分開片刻,用力到搖落甚至能感受到明顯的痛楚。 ——她還沒醒。 是了,畢竟真身只是一株草,還是需要人守護的遙香草,怎么能跟天生軀體強悍的龍族相比較。 她還沒醒,那么—— 龍筋已經回來了 ,失去龍骨也不過失去百年修為,還有機會重頭再來,趁現在掙脫她的禁錮—— 不,不對,她還沒醒—— 只是剎那間搖落就已經權衡利弊出了最佳答案,右手快如閃電一般扼住了女子的咽喉,眼里一片陰狠。 殺了她一了百了,趁她此刻毫無反抗之力,殺她易如反掌。 纖細脖頸上的動脈在龍族的掌心下緩緩跳動,溫熱的肌膚下淺青的動脈清晰可見,只要再稍稍用力,擰斷她的脖頸—— 只是,想到當真要親手殺了她,龍族嘴角還是不由自主的抽搐。 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剝皮抽筋,放血試藥,新婚之夜刻骨剖心的背叛—— 掌心一寸一寸收緊,再收緊 ,本來已經心如鐵石的人卻驟然在某一刻猝然離開,蒼白的掌心被震的發麻。 搖落死死盯著被震的出血的虎口,那一刻她臉上仿佛有暴雨將傾,陰沉到可怖的地步,又在近乎癲狂的恨意里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悲涼。 她怎么都不會想到最后阻礙她殺了時清薏的竟然是自己的逆鱗。 龍有逆鱗觸之者怒。 她這一生唯一一塊逆鱗給了時清薏,是當聘禮送出去的,她征戰百年囤了鮮血淋漓的戰利品和各式各樣的寶物,卻總歸都是帶著血腥,后來,她把逆鱗從自己心上剜出送給了時清薏,同她說無論任何時候,自己的逆鱗都會護著她。 只是那時候一心一意想著一生一世的人從未想過,最后竟是這樣一個結局。 她殺不了時清薏,因為她的逆鱗還在守護著那個可笑的誓言。 真是,何其可悲。 昏迷中的人仿佛將要醒來,沉重的眼簾微微發著顫,心口處的熒光察覺不到殺意已經漸漸消散于無形。 殺不了她,搖落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就走 ,毫不拖泥帶水,只要她逃出去,日后遲早能有機會讓時清薏這個歹毒的女人付出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