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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水忽可盡,青天無到時。 千里江陵,兩岸猿聲。 一身淡色青裙的女子坐在船頭遙望兩岸風景,以前總聽說巴山險峻,她小時候就想去,可惜一直被困一隅無緣得見,如今既然有機會,當然是要去看看的。 系統跟著她一起游歷山河,不由得感嘆:“你倒是悠閑啊?!?/br> “不然?”女子稍稍抬眼,江水中的青竹碧影,更為令人矚目的卻還是女子明麗灼艷的容顏。 岸邊的暗衛偷偷地追著烏篷船的速度,抓耳撓腮的想,隔這么遠不知道長公主說了些什么,該怎么跟丞相匯報呢? 他們幾人商量了一刻鐘,烏篷船進了一段險峻的河道,再出來時,船上已經沒了人影。 那個灑脫又肆意的長公主就這樣人間蒸發似的消失不見,只有一條空船飄蕩在江心。 丞相聽聞此事時生生折斷了手里的狼毫,良久不曾說話。 放她走的時候就有預計的,這只是一個意料之中的意外,卻還是難免生出恨意,她竟然是真的想走,絲毫沒想過留。 從來算無遺策的蕭相突然有些惶恐,她忽然害怕自己這一次真的會錯,落得個一無所有的結局,可是她不能慌,決不能前功盡棄。 又一年春去秋來,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到了新年,巴水的魚好吃,清蒸加辣都不錯,可能是一方山水養一方人,這邊的人也熱情,快到年節的時候就開始大批大批的置辦年貨,戰事已停,這幾年百姓的日子好過了許多。 時清薏對這些都不怎么熟悉,相熟的阿姊帶著她去置辦東西,別人家都是準備好些份,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就顯得格外寒酸,阿姊的夫君是村子里頭教書的,她偶爾無事可做的時候也拿樹枝比劃著教教小孩子。 窮鄉僻壤里難得有人識字,書生大哥跟看見親人似的熱絡跟她討論學問,長公主雖然小時候不學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到底還是名師教出來的,見解獨到特別,讓書生大哥大為賞識。 忍不住跟倒苦水的同時說起當朝丞相蕭錦瑟。 夸的天花亂墜,實在是文人楷模,千年一遇的奇才,什么叫巾幗不讓須眉,這就是啊,關鍵還勤政愛民,今年又給益州減免賦稅。 大哥少年考取功名以后被世家大族排擠,郁郁歸來辦了個私塾,如今蕭相肅清吏治,他又有了信心重回官場。 末了喝的醉醺醺的感嘆,妹子你不要這么癡情,夫君沒了咱們再找一個嘛,唉,以妹子的容貌這里的男子哪個配的上,我看,我看就只有蕭相這樣的人中龍鳳才能配得上你??! 時清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差點沒繃住。 她生的好看,剛來這兒的時候媒婆都踏破了門檻,無奈之下編造出一個寡婦的身份,說自己剛死了夫君,無心再嫁,不知讓多少人傷透了心。 這年過年的時候時清薏還是收拾包袱準備走了,阿姊和大哥都對她很好,可這兒終究不是她的家。 臨近年關,回京城的路上熱熱鬧鬧,所有人趕著回家過年,做生意的下苦力的都要回去,也有拖家帶口回去的。 可能因為沒什么架子,她跟什么人都能走到一處去,賣胭脂的姑娘因為偶感風寒耽誤了一段路,時清薏帶了她一段路。 玉影腳程快,不過兩日就到了京畿,快要到京城的時候路上開始下雪。 賣胭脂的姑娘下馬時一連串的謝著她,小村子里早早有人盼望著她,是她的爹娘和一個瞎了眼的哥哥,家里過的很辛苦,她娘手里還抱著打了補丁的厚衣裳往姑娘身上攏。 姑娘問她要不要留下歇一段路,她看著那一家人和睦的模樣搖搖頭,策馬跑進了風雪里。 ——所有人都有人在等著回家,她沒有。 天下之大,孑然一身罷了。 她想起她走的時候,大哥阿姊憂心她一個弱女子無依無靠,很想給她找個人品端正的人過日子,被她拒絕了。 這事兒萬一傳進蕭錦瑟耳朵里,那就是一場人間慘劇,說不準要提劍過來拼命,她瘋起來根本沒人攔得住,這樣想著,又忍不住笑。 她到皇城的那天是臘月二十九,離除夕就只有一天,京城的客棧都關了的差不多,她敲了四五家的門才遇見一個開門的。 她滿身風雪風塵仆仆的回來,卻無處可去,長公主時清薏早就不知去了哪里,這是一個秘密,留在世上的不過一個無親無故的可憐人罷了。 她唯一的親人是如今高坐九重高臺的帝王,然而帝王也無心救她,只是利用罷了。 甚至在她沒有價值的時候也要殺雞儆猴。 世事多變,說來都是笑話。 她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客棧的榻濕冷,碳火不行,可今日除夕,她不好打擾,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叫她無法閉目。 深夜時有人在護城河邊放焰火,明亮的光照亮了半個皇城,小孩子們也簇擁著一起玩,吵的人睡不著覺,這個時候宵禁也松弛,在自己家院子里沒有什么事。 時清薏被吵的睡不著,半夜推開窗外,窗外大雪紛飛,客棧外的柿子樹都被壓折,客棧外天地茫茫之中,有人悄然靜立。 站在紛紛揚揚的大雪里,白雪落滿頭,遙遙望向她這里。 時清薏那顆空落落的心好像一下子就有了著落,沉沉安定下來。 --